江亦楊的手機在何靜詩手里,一直到被攥出了汗,都沒被打開。
倒也不是何靜詩怕了,只是她仍是在猶豫。
在她的認知里,手機是一項私人物品,這里記載著太多的信息,縱然自己想看,也該跟江亦楊打聲招呼才是。
可是…
如果打了招呼,江亦楊就能真的對自己坦誠嗎?他會把她想看到的東西保留下來嗎?
雖然,她現在也還不確定自己想看到什么…
何靜詩猶豫了很久,一咬牙,還是把手機放到了桌上。
算了算了,就當沒拿過這只手機吧。
她手一離開江亦楊的手機,下一秒就來了一條信息。
何靜詩瞄了一眼已經點亮了的屏幕,腦子里像是戳破了的馬蜂窩,一群馬蜂嗡嗡直叫喚,鬧得她心煩意亂。
屏幕上,一條信息躍然屏上。
“今天晚上八點,五音等我。”
信息的發送人,竟然是俞凡!
何靜詩愣了愣,右手不自覺地死死摳住了桌角。
等等,冷靜點,冷靜點何靜詩,就是一個信息,說不定是公事呢。先別想那么多,別自亂了陣腳…
何靜詩大口吸氣竭力控制自己忍不住想要胡思亂想的沖動,生怕一時想歪了,就要鬧出大事來。
「靜詩,你手機找到了嗎?」江亦楊從她身后冒了出來,雖然現在是大白天的,可何靜詩還是嚇出了一身汗。
「找…找到了,我放口袋里呢,可是忘了。」
江亦楊親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小迷糊,手機我先拿去了。對了,你好好想想一會兒想吃什么,我帶你去吃。」
何靜詩現在滿腦子都想著那條短信,哪里有心思想吃地。她一邊敷衍地應允,一邊小心地偷瞄江亦楊。后者只是拿著手機操作了兩下,又收進了口袋。
何靜詩看他神色如常,一點都不像有事瞞著自己的樣子。
「亦楊,我覺得現在還不是很餓。要不我們中午就隨便吃點外賣,晚上出去吃嘛。吃完我們還能去看場電影,我們好像都還沒去看過電影欸。」
江亦楊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今晚不行。晚上莊伯伯要帶我去陪客,后天吧,后天我一定陪你去。我不跟你多聊了,不然阿睿那小子又要下來嘮叨了。」
何靜詩心神不寧地看著江亦楊上了樓,等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的右手幾乎都被左手摳得發了紅。
他看了那條短信了嗎?今晚他跟莊伯伯的約是真的還是假的?
何靜詩腦子里亂糟糟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蠶,不停地用胡思亂想結成一個蛹,幾乎要把自己束住,動都不能動了。
…
夏初,暑氣漸起,尤其是在城市,熱島效應的加持讓熱氣縱然是到了晚上,仍是不肯消散分毫。
何靜詩行走在熟悉的小區里,她還是熬不住心里頭懷疑的折磨,來到了五音。
明明是平常走慣了的路,可怎么現在走來分外的艱難。
她抬起手看表,此時已經是八點十分左右了,江亦楊會出現在這里嗎?
光是這么想著,何靜詩腳下的步子就更快了些,等她轉過最后一個彎時,才發覺自己已經是氣喘吁吁了。
在這個熟悉的路燈下,一輛半舊的SUV靜靜停靠在一旁。
咯噔,何靜詩的心,往下沉了半分。
這是江亦楊的車…他不是應該跟莊伯伯出去了嗎,
何靜詩不停地舔舐著干燥的嘴唇,推開了院子的鐵門,鐵與鐵的摩擦,發出了特殊的聲音。
她的呼吸也隨著離五音工作室越近,而變得越急促。
試了兩次,她還是把大門推開了。
只見偌大的室內僅在辦公區開了一盞燈,何靜詩輕聲走過去,原來是柳睿錫在玩游戲。
忽然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人,何靜詩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是慶幸,還是什么。
柳睿錫正熟練地操縱著手柄,控制著人物在屏幕上廝殺。他聽得有人走近,扭頭一看,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活像見了鬼似的。
「小…小何同學。」
何靜詩也被柳睿錫的反應嚇到,愧疚地想,睿哥現在正玩著恐怖游戲,自己悶不吭聲的今來,肯定是把人嚇一跳了。她急忙道歉:「對不起,睿哥,我剛剛應該出聲的,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
柳睿錫說:「不不不,我怎么會被你嚇到呢,呵呵。」何止是嚇到,差點給小爺嚇死了。
何靜詩:「睿哥,亦楊在嗎?」
柳睿錫忙說:「他啊,不在。」
何靜詩愣了愣,指向了外頭:「可是他車還在停在外頭呀。」
柳睿錫臉上表情僵了半秒,改口說:「我是說他現在不在辦公室,我讓他去拿外賣了,剛點了份夜宵。我給他打電話,這小子,這么半天還不回來,該不會半路給我偷吃了吧。」
他作勢要拿手機,卻被何靜詩攔了下來。
何靜詩在行政位子上做了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還不會因為兩三個月沒上班而退化,她看得出來,柳睿錫在說謊。
是為了幫江亦楊跟俞凡打掩護么?那他們在做什么需要打掩護…
何靜詩掛上了職業的笑容說:「不用那么麻煩了,我在這里等他就行了,你玩吧,不用管我。」而后,她走到柳睿錫身后的工位上坐了下來。
柳睿錫卻是苦著一張臉,屁股上像是長了釘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他一雙眼睛直盯著樓梯,心里暗暗禱告,老江頭你可要在上頭狗住了啊…
他正這么想,就聽得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江亦楊那獨特的醇厚嗓音從上往下飄了下來。
柳睿錫是一腦門的冷汗,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他瞄向何靜詩,又瞅了瞅樓梯,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一了百了。
樓上的動靜,不止柳睿錫聽見,何靜詩也是聽得一清二楚。她表面上刷著手機,心里頭卻已是墜入冰窖。
一顆心,涼颼颼的。
她偷偷吸了一口氣,抬起眼,樓梯上是江亦楊,在他身后是俞凡。
此時的場面,安靜卻極富戲劇化。
柳睿錫撇過臉,江亦楊愣在了當場,而俞凡則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江亦楊跟何靜詩。
時間仿佛在這里停止了一般,四個人,心思各異,站在彼此的位置上,觀察著事態的發展。
總有人,要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
何靜詩放下了手機,面色平靜的看著在場的所有人,然后,她笑了。
施施然地走到了江亦楊的身邊,說:「你忙完了嗎?」
江亦楊知道,何靜詩是不高興了。他想拉過何靜詩的手,卻被輕巧地避開了。
「俞小姐,好久不見。」
俞凡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何靜詩轉向江亦楊:「亦楊,你忙完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去看電影了?」
還沒等江亦楊說話,俞凡就笑著說:「聽何小姐這么說,才想起來,我也好久沒看電影了。嗯,我也叫上我家那口子,一塊去電影院轉轉。我先走了,阿睿我過幾天來驗片子。」
「哦~好~」柳睿錫把游戲手柄一扔,起身把俞凡送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別墅,只剩下了江亦楊跟何靜詩。
「靜詩」
「我想回去,你送我吧。」
…
車廂內壓抑的氣氛幾乎要將人逼瘋,江亦楊看了看自上車后就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的何靜詩,想了想還把車停在了一旁。
「靜詩,對不起,我不該騙你。」江亦楊自知理虧,開口道歉。
何靜詩的身子動了動,看向了江亦楊,燈光昏暗,一時間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氣憤難當,卻不知該怎么宣泄,只得生硬地說:「既然是個俞凡見面,你為什么要騙我?」她深深地咬著嘴唇,又松開:「你們為什么會單獨在一起?」
「我們…談公事。」
「什么公事?」
江亦楊頓了頓,他猶豫了:「靜詩,我跟俞凡確確實實是在說公事,絕沒有你想的那種關系。」
何靜詩的目光閃了閃,冷笑:「我能想什么關系?你跟她清清白白,為什么不能告訴我你們再談什么公事?你要是真的心中沒鬼,為什么在俞凡約了你今晚八點見,你還要騙我是跟莊伯伯出去?還有,既然是公事,為什么睿哥又在樓下玩游戲替你們把風?」她語氣冰冷,這詢問更像是質問。
江亦楊卻是從里面咂摸出了別的什么,他皺緊了眉頭:「你怎么知道俞凡跟我約了今晚八點,你翻過我的手機了?」
何靜詩心虛地撇過眼,卻仍是半羞半惱地說:「是,我是看過了,你要是問心無愧,又何必怕這個!」
「你…」
聽到何靜詩這么說,江亦楊也難免動了怒,可一看何靜詩到嘴的責備又壓了回去。他吸了一口氣,才說:「我再說一次,我跟俞凡是談得公事,不跟你說就是怕你多想。至于阿睿,用不到他,他就在底下玩游戲。」
「你覺得你這樣的解釋,我會信嗎?」
江亦楊的隱忍在何靜詩看來,更像是被抓包的破罐破摔。從剛剛就積聚的火氣,順著血管就沖上了大腦。
「江亦楊,你要騙我,也不想個好點的理由。怎么我在你眼里,就這么傻嗎?」
「我說的是事實,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轟隆,江亦楊這句話就像是點燃了火藥桶的引子,瞬間把何靜詩僅剩的一點兒理智轟上了天。
「江亦楊,你是無話可說了吧。是心虛嗎?是啊,這么漂亮又能干的前女友,誰看了不心動,不想重溫舊夢。既然如此,你早說啊。」
何靜詩的咄咄逼人幾乎把江亦楊逼瘋,他本就煩躁的情緒變得更加煩躁,他大聲呵斥:「靜詩,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么嗎?」
兩人在一起這么久,江亦楊向來冷靜自持,又何曾跟她這么大聲說話過。何靜詩白皙的面皮漲紅了,她梗著脖子吼了回去說:「我當然知道,江亦楊,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既然不愿意解釋,我也不想強求。你想怎么樣就怎樣,以后跟我統統沒有關系!」
說完,何靜詩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下了車,又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徒留江亦楊對著空蕩蕩的車廂,被遲來的懊惱跟后悔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