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丞一看形勢不妙,如今世子妃還記不起他,這里另外兩人又難纏,干脆先退,等時機到了他再單獨來找世子妃商量清楚。
思至此,他身形一晃,足尖輕點已躍到三米開外。但這樓里面的結構他并不熟悉,他兩次來到世子妃的房間都是通過翻窗的方式,而出了房間又是暗道,暗道交錯復雜,宛如地宮。他身后又有追兵,不得不快逃。
謝云丞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在樓里亂轉悠。好不容易看見前方拐角處有個小房間,謝云丞便一溜煙地鉆了進去,躲避那兩個人的追打。
房間很小,只能容納幾個人并排而站。謝云丞不明白這房間究竟是拿來做什么的,唯見燈火通明,依稀有涼意流動,然而謝云丞找了半天都沒發現燭光,便只能猜測或許這個小房間里用的是夜明珠照明。
“這究竟是什么地方,可真奢侈啊……”謝云丞不得不贊嘆,等到房間外聲音小了些,他估摸著那兩個抓他的人已經離開,這才試探著準備出去探個究竟。
然而這一動,謝云丞就發現情況不妙了起來。
怎么出去啊?
剛剛他進來的時候這個房間的門是打開的,但現在已經完全密閉嚴實了,連個縫隙都沒有!
“不對,一定是有機關的!”謝云丞努力平復下緊張的心情,暗自想著。
他蹲下身趴在地板上敲來敲去,運用玄機真人教給自己破解陣法的訣竅,然而敲敲打打好一陣,一盞茶的工夫過去了,并沒有什么用處。
毫無頭緒的謝小世子又開始將視線轉移到頭頂的天花板上,他試探著躍起來敲了敲,除了回音響徹在空曠的房間內,一切都毫無變化。
嘗試無果的謝云丞最后只能用蠻力連掰帶踢,可那門似乎是堅固精鐵所做,不僅踢不開,他只覺得自己腳都麻木得沒有知覺了。他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他謝云丞一世英名,竟然毀在了這種地方。
……
等鬧劇終于散場,徐知意總算送走了這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能夠坐在沙發上好好地休息一會兒了。她給自己倒了一壺檸檬水,然后蹲在地上把剛剛那個人踢壞的花盆碎片收拾好,又小心翼翼地將蘭草拯救出來,移到其他的花盆里。
她一邊移動,一邊算著自己又有多少錢打了水漂。
她還記得禾瑾說過,徐知意你是我見過的最愛錢的人。
這不是笑話嗎,誰愿意和錢過意不去啊。
這樣的性格就導致了——別人在找男朋友,徐知意在找賺錢的方法;別人在和男朋友約會,徐知意在去兼職的路上;別人存錢給男朋友買禮物,徐知意在存錢買基金;別人和男朋友在旅行的時候忙著拍美美的照片,徐知意在旅行的時候忙著給別人做代購。
每到這時,禾瑾就會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徐知意說,徐知意你存了這么多錢能夠買到男朋友嗎?能夠買到愛情嗎?
徐知意想了想說,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個世界上哪個男生不喜歡錢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自那次之后,禾瑾也不同徐知意的媽一起催她找男朋友了,而是同她一起開始努力攢錢準備日后包養小白臉了。
“哎喲,我還在這兒忙個什么勁兒啊!正事都忘了!”徐知意一拍自己腦門,沖到洗手池旁邊把手洗干凈,就急急忙忙地沖回書房看稿件了。
剛剛她的電腦壞了,文檔都成了亂碼。
現在過去這么久了,她相信自己電腦應該有自我修復的功能吧。
“怎么還沒好啊?”徐知意哭喪著臉。果不其然,文檔里還是一堆奇怪的亂碼,她試著關閉了電源再重新開機,反復十余次,不僅文檔亂碼一點兒都沒少,到最后電腦竟然還黑屏了。
這馬上就到合同的截稿期了,好不容易憋出來的幾萬字就給打了水漂?
“我的天……老天爺這是要把我逼上絕路啊……”徐知意抱頭痛哭,撥通了禾瑾的電話。
好半天,對方懶洋洋的聲音才從聽筒里傳來:“干嗎啊,我這敷面膜呢。”
“有一個輕松的消息和一個沉痛的消息你要聽哪個?”徐知意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詞句,想看看禾瑾的反應。
對方想了想,說:“輕松的吧。”
“噢,就是剛剛有個小偷翻進我家陽臺準備偷東西,被我和保安抓住后還一直說自己是大雍世子,叫謝云丞,哈哈哈!”
“嚯嚯嚯嚯……”禾瑾敷著面膜,沒辦法像徐知意那樣開懷大笑,只能憋著一邊笑一邊罵,“都怪你,我面膜都要裂了,你那篇小說這么出名的嗎?小偷都看過?還有呢,剛剛說的沉重的消息是啥?你錢被偷了?”
“不是,程度比這個小多了。”徐知意滿不在意地說,“就是稿子沒了。”
“噢!那錢沒丟就好,稿子嘛,重新寫就是了。”禾瑾掏了掏耳朵,又狐疑地問,“等等,你說的稿子,不會是我要催的稿子吧?”
“對啊。”徐知意點點頭,又好心補充道,“就是你今天讓我寫完的稿子。”
“你等會兒啊,我找個東西。”
禾瑾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徐知意好奇地問:“你找什么啊?”
“我刀去哪兒了,我找刀呢!”
反觀另一頭的謝云丞就沒有這么輕松了。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望著天花板的亮光出神,腦海里浮現起曾經和世子妃一起愉快的時光,瞌睡間突然聽見房門外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謝云丞連忙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半晌發現不是剛剛追自己的兩人,便放下心來大力敲著門,一邊敲一邊喊:“來人啊——救命——來人啊——有沒有人啊!快讓人來啊!”
剛從樓下小區鍛煉回來的劉大媽突然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老頭子,狐疑地問:“你剛剛有沒有聽見電梯里有人說話?”
“好像有一點。”王大爺雖然年紀大了,耳朵卻不背,他走到電梯門口張望了一下,這才松了一口氣,“有人關里面了,我就說嘛,這電梯早晚要出事,所以讓你聽我的吧,以后咱們還是走樓梯好啊!”
“哎呀,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是不是又糊涂啦!”劉大媽人老了嗓門也大了,她一邊數落王大爺一邊喊,“現在是人關里面了,出不來了!總得想辦法啊!給物管打電話呀!”
謝云丞已經在房間里面嘗試過無數的方法了,唯有一點他沒有試過。
他仔細看過了,墻上那一排按鍵排列整齊有序,也許是有貓膩,肯定是暗器一類,他是絕對不會去按的。
不過這門掰也掰不動,踢也踢不開,難道他就只有白白送死了嗎?他才剛找到世子妃!
“電梯里面有人被關住了!”
“不會吧,這么可怕!”
“我昨天坐電梯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奇怪,那個門啊總感覺好像沒關嚴實。”
外面依稀傳來了喧鬧聲,謝云丞頓時如同看見了希望的曙光,他拍門的姿勢換成了手握成拳頭開始砸門,一邊砸一邊喊道:“救命啊——”
人群中,一個三歲的小孩兒剛被外婆牽著從外面散步回來,不顧眾人的阻攔,見狀一蹦一跳地跑到電梯旁按下箭頭,只見眾人面前的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古裝的男子在里面上躥下跳。
眾人:“……”
謝云丞:“……”
他三步并作兩步便從小房間里躥了出來,生怕自己晚了半步就再也出不了門了。可誰知剛剛的兩個保安也在圍觀隊列,見躥出來的這個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抓住他!他是剛剛五樓的小偷!”
“抓小偷啦——”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尖叫聲、咒罵聲,還有不知名的叫喊聲充斥著謝云丞的耳朵,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但他看見了那兩個想要抓他的人,此時不逃就成甕中捉鱉了。
終于跑出樓道門的謝云丞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陷入了疑惑之中。這四周全是林立的高樓,足以遮天蔽日,這到底是怎么樣的技術才能修出這么高的房屋啊!
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后有追兵,前有迷路,他不得不繼續開始四處奔逃。
謝云丞提起一口氣,運作輕功,身形宛如游龍,靈敏地在樹叢間穿梭,借著夜色的掩護消失在了小區眾人的視線里。
與此同時,徐知意也收拾好了一切,找出備用筆記本電腦,認命地打開文檔開始回憶起之前的內容來。
她寫到哪兒了呢?
哦,對,寫到世子妃失蹤,謝云丞一人單槍匹馬奔赴陵城。
不過來她家偷東西的蟊賊居然都讀過她寫的小說,她是該說有緣分還是該說丟人呢……
正寫到一半,手機突然傳來一陣振動,徐知意打開一看,原來是高中的同學群在討論同學聚會的事兒。
高中的時候,她成績中等偏下,留著厚實得足以遮住眉毛的鐵劉海,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算得上是個不折不扣的透明人。一般來說幾乎沒啥人能夠想起她,在班里的座位也是最后幾排,老師連看都懶得看的那類人。
要說她是什么時候進入同學們的視線中的呢?還得從高二的一場意外說起。
當時,徐知意像往常一樣騎自行車去學校,剛走到一半,突然下腹一陣絞痛,疼得她快要把早餐全給吐出來了。她一手撐著肚子,另一只手準備扶著自行車往校門口走去,然而只走了幾步便不得不扔開自行車蹲在地上縮成一個蝦米。
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脖頸流進了衣領,后背白色的校服也被冷汗浸濕,她精神渙散,嘴唇發白,感覺自己就快要命喪黃泉了。冷不丁從一旁走來一個人,他蹲下身輕聲問她:“同學,你還好吧?”
恍惚間,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用盡最后一絲微弱的力氣說道:“救護車……”
當然,最后的結局自然是那個男生扶著她走到了校門口,將她交給保安便匆匆進了教學樓。經診斷她是急性闌尾炎,好在就醫及時,并無大礙。
本來一切都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關于樂于助人的小事,但在十七八歲的少女心中,這就是一出堪比偶像劇的劇情。
后來,徐知意偷偷打聽到了對方的姓名。
岳銘,剛好和她同一級,還是年級前十五。
打聽到名字的時候,她在心里重復了好幾十遍對方的姓名,直到舌尖都染上了甜蜜的味道。
岳銘的班級在走廊最前面的廁所旁邊,徐知意的班級在另一頭,為了偷偷看岳銘,徐知意一天要上七八十次廁所,惹得好友紛紛以為徐知意是不是得了什么難以啟齒的病。
其實日子就該這么細水長流地過去,暗戀本就是一件不曾宣之于口的心事,然而就在徐知意某一天又偷偷路過岳銘班門口的時候,被岳銘班里看熱鬧的同學給堵在了班門口。
“又是你,一天到晚來我們班看誰啊?”
“哈哈哈哈!同學,現在都不流行暗戀了!”
“早就看見你了,同學你說吧,你要打聽誰,我們幫你叫出來!”
不懷好意的笑聲充斥在徐知意的耳邊,她躲閃地垂下眼想要快點離開這個地方,然而前后方都被看熱鬧的給堵死了去路。
哄笑聲此起彼伏,徐知意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快要不能呼吸了。
“哎,我好像見過她,之前岳銘說在路上看見一個女生肚子痛,好像就是她吧?”
“喲,這是英雄救美吧?嘿,準備以身相許了?”
“英雄救美?嘻嘻嘻,岳銘的審美有點‘捉急’啊!”
徐知意張了張口想要辯解,卻被眾人的哄笑聲給堵在嗓子眼,急得耳郭通紅,一張臉漲得跟豬肝色一個樣兒。她慌張地在人群中搜尋熟悉的面孔,卻只是徒勞,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圍在走廊上,不知是誰拉了一個人過來。
“岳銘看看,來人找你的。”
然后,她就看到了岳銘,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校服,手上還拿了一卷試卷。
被眾人推搡著的岳銘,一見到她,臉上的冷意更沉。
“你怎么來了?”岳銘臉色有些不好看。
徐知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小聲道:“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岳銘狠狠打斷:“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你,你還一直纏著我做什么?每天跟跟屁蟲一樣,你就沒自己的事兒了嗎?”
徐知意愣怔在原地,那些隱秘的心事,就在這一刻突然煙消云散了。
岳銘接下來還說了一些什么,她已經全然聽不見了,只能看見岳銘的嘴巴一張一合,還有周圍人譏誚的眼神和岳銘鐵青的臉色。
自那次之后,徐知意就像一夜間成長了一般,她再也不敢對別人敞開心扉,再也不敢偷偷觀察陽光的少年,再也不敢在日記本里寫下對方的名字。
本以為這種怪癖到了大學就能好起來,沒想到竟然越演越烈,只要有男生同她有身體接觸,她便覺得渾身如同被螞蟻撕咬一般,癢得難受。
就連有男生向她表白,她也是驚慌失措轉身就跑,后背浸出密密的冷汗。
她知道,她這是對愛情過敏了。
喪失了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什么樣的呢?
就像吸血鬼渴望陽光,卻又害怕被灼傷。
群里還在樂此不疲地聊著天,不知是誰問了一句:“徐知意來不來?”
一石驚起千層浪,這個名字仿佛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般,那些窺屏不言的人紛紛露面:
“聽說她大學變樣了?”
“徐知意,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岳銘嗎?哈哈哈哈!”
霎時,徐知意只覺得自己像是光禿禿地被暴露在世間,那些被她刻意忘記的一切又被人故技重施,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又被人血淋淋地剝開展露在世人面前。
她頓了頓,還是關上了手機不準備回應。
隔了這么多年,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強大到能夠面不改色地同好友聊起曾經那些傻里傻氣的舉動,但其實當別人聊起這件事時,她的第一反應并非迎面而上,而是選擇了躲在自己的小小蝸殼里,像避難的鴕鳥,以為把頭埋在沙土里就能萬事大吉。
她其實一點都不勇敢。
逃避雖然可恥,但對于她這種人來說便是最后一枚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