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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刻骨銘心

云嶺鉛鋅礦曾是所有礦里人的驕傲,號稱亞太地區最大礦區,遼闊的占地9894畝,風光一時,職工上萬,礦區內交通發達,鐵路公路縱橫交錯還有專門的客車隊,自辦報紙,有線廣播電臺,電視轉播臺,幼兒園,子弟學校,職業技術學校,醫院等等。現代化程度曾經遠遠超過當時附近很多城鎮。但隨著礦區品位下降,開采難度增加,經濟效益持續下降,領導無能,以致到了破產邊緣,

我父母是礦山職工,從小在這里長大,家中兩兄弟,弟弟是天生讀書的料,他好像只要上上課就能掌握一切知識,永遠在班上前三名。我愛畫畫和寫些無病呻吟有病嚎啕的文字,學習成績就似只無心喂養的雞,不死不活,我們兩兄弟的性格都有些悶,父母愛吵架,用他們鄉下濃烈的土話在這貌似文明的礦區里,似乎隨時隨地就要來那么兩下。這是自卑溫良的氣候,當自卑成了理所當然的存在,謹慎不確定害羞便在心里衍生開來,

我在狹隘的交際和無邊無際的幻想里成長,幻想各種不可能有的英雄壯舉,例如會有突然闖進教室的老虎,在所有人哇哇驚恐的叫聲里,我沖了過去,三兩下把那畜生收拾掉,然后招呼大家弄燒烤。再例如幾個流氓突然闖進教室,輕薄正在講課的張老師,(娃娃臉的張老師很漂亮,肯定有不少人覬覦。)又會是我站了起來猛喝一聲,住手,流氓,收起你的淫蕩。然后原地騰空,在空中翻了三個跟頭后幾腳全部蹬倒那些大漢,誰要反抗立馬又被痛打在地,在全班目瞪口呆的目光里,流氓像狗一樣哀嚎著饒命逃竄...,

抑制不住的幻想,遠比枯燥的聽課生動很多,父母忙于上班,爭吵。無心管理我的學習,也許他們認為會讀的就讀得好,不會讀的努力也沒用,弟弟可以上大學,我可以頂職,都有出路,什么也不用擔心,直到這老礦山快抽不出血來,搖搖欲墜的時候,他們才有了危機感,

“韓宇,好好學學你弟弟,讀不好書沒出路啊”

其實我也想讀好書,老師稱贊同學羨慕嫉妒恨,當然最重要的是,前途會光明清晰起來,我問學霸弟弟怎樣才能提高成績?他說主要是上好課就行了。可我怎么能長期忍受枯燥的死板課堂?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14歲的我獨自夢游似的的散步,從住宅區蛛網一樣的巷子里傳來謾罵踢打的聲音,小心走過去,從墻角探頭望去,三五個小子在拐角的路燈下毆打一個小胖子,俠義之氣一下上漲,但力量不足以使我沖出去當出頭鳥,靈感很快來了,躲在黑暗的墻后,我吸口氣憋脹喉嚨,猛的用很粗獷的聲音兇狠的吼道:

“流氓,放開那胖子”在安靜的晚上,這原始的奇特詭異的聲音很有驚悚的效果。

那些小子停止行兇,驚懼的看過來,當然只能看到墻后的一塊黑,黑暗里突然又呼嘯著飛出一團帶了雜草的土塊,正中某人的臉巴,滿臉土草飛濺,小子們慘叫著各自逃命,被救的小胖子敬仰的望著從墻后黑暗里現身的英雄,連聲道謝,他叫陳勇,偷了父母錢出來買吃的,不小心露財被打劫了。

這次壯舉不得不讓內心有些膨脹,長期的自卑感遭受嚴重打擊,很長一段時間,我像隱匿于世的高人,高深莫測的驕傲的低調生活。

這種低調的驕傲持續到了高中,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陳勇,他向別人介紹時總是說,這是高人,捏土就能成兵。我和他一起進入學校高中部時,除了礦里臉熟的子弟,還有幾位從附近鄉鎮轉學來的陌生臉孔,李玲就在其中。

第一次見她,那是在九月份才開學的日子,天氣仍然炎熱,她穿一件淺藍色連衣裙,潔白的絲襪,淡棕色的皮鞋,眼睛望著前下方三尺路,拘謹的走進教室,頭發一絲不亂的扎著馬尾,鵝蛋臉,圓潤光潔,五官端莊,清秀里透著甜美,她似滿塘荷葉里含苞帶露的荷花,美麗芬芳。驕傲而自律。我那點縹緲的驕傲在她的美麗面前無影無蹤,很自然的,幾乎沒有意識沒有抵制,注意力被她吸引,貪婪的神魄一口咬上了她有倒刺的勾,我仍是個抑郁沉悶不合群的少年,她從我的幻想世界走出來,一時手足無措,掙扎不出,上課時,當被老師偶然點名提問,我惶惶站起,仿佛從溫水里被拎到了寒冷的空氣中,渾身不適。

當然我的想法不能和別人說,陳勇是個大嘴巴,經常會把別人的糗事講給我來聽,其他人更沒有資格能力接受這種信息了,我把壓抑的心情一句句寫進日記

我想坐在你身旁,凝視,不知道,也不想說一句話,我只想,在山崗上,河流邊,草叢里,和你永不被打擾的相互凝視,我要怎么稱呼你?你的名字,仿佛早已熟悉的遙遠星光,我要怎么問候你?今生前世,注定的邂逅嗎?泥土之下重生的合葬?若這不是輪回,是輪回的開始嗎?

這是天然的陷阱,陷進了嚴重的單相思,滿世界可有可無,到處都有她的名字,只要是可能有她的地方,都無法抑制的非常敏感的去發現她的身影,偶爾目光在人群里與她清靈的眼睛相遇,淡淡一眸,一生感動。我不可救藥滑進了她的無法自拔的暗戀旋渦,靦腆就是個沒門沒口的鐵籠,我出不去,也不能說話,說什么?

李玲...這道題怎么做?(你為什么偏要去問她?)

李玲...今天禮拜幾?(黑板上明明寫得清清楚楚。)

李玲...有空嗎?我請你去看電影?(咦?你...看起來老實怎么這么不老實?)

......

我不善言辭,毫無閱歷的心無法揣著如此激動的目的去輕松自如的親近,有時挺羨慕什么也無所謂的同學,大大咧咧,嘻嘻哈哈里想說什么就怎么,有就有沒就沒,開心最重要,唐僧九九八十一難艱苦奮斗才得到真經,他們天生就是個毫無負擔的正果,李玲會喜歡嗎?不會,所以這種經常去搭訕她的同學會不會叫人有些煩呢?

老師也是安全的,年輕的單身政治老師,有副剛強硬氣的外貌,講起課來卻只能用溫柔體貼來形容,他常會以授課之名拿本書去她那里不知聊什么,有陣沒陣的嘀咕一陣,只見他自覺風趣的笑而旁人莫名其妙的不自在,每次離開時無不順帶尷尬之風,后來也沒見怎么去了。

陳勇是那種離真經已不遠的人,班上人緣都還不錯,從他那里能聽到同學間的各種小消息。李玲的背景信息在我不經意的詢問下,有了個大概,她是從附近的拖壩中學來的,家里還有個妹妹,媽媽在家照看著,爸爸常年在外打工,生活的嚴肅使她在同齡的孩子中多了些成熟,她很安靜,下課時也難得見她離開課桌,有時我甚至想,除了相貌,她就是我的女版,她會想我所想嗎?我在意的她會在意嗎?她會和我一樣...喜歡她嗎?老天又一次玩起手段,捉弄陷在愛情迷霧里的少年。

班上的座位在幾次調動中,李玲坐到了我的后面,開始,心里砰砰跳的高興,沒敢唐突的轉過去搭話,想平靜些不那么激動時再說,但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夠不那么激動,每天她的聲音或多或少在身后響起,不急不緩,軟糯里有沉穩,輕輕的笑聲似窗口的微風,輕快翻過書頁,吹散心中陰云。

每次我走向課桌,迎面向她走去,她文靜的坐在那里,有時不經意間,她抬起的目光就會觸碰我滑溜的眼神,有心事的眼神會是怎樣?我不知道,但一定會有喜歡,親切,希望和絲憂郁,也許不要太多話,她會感應,也許她已知道,收回的眼光里藏有笑意。

每次我走向課桌,迎面向她走去,她文靜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語,收回有意的眼光望向指尖的摩挲,似是等待,似是責備。晚自習時,她洗過頭發,有時散開,有時用段紅繩扎扎,絲絲笑意,飄過身旁,彌漫淡淡芬芳,芬芳紛飛,教室四處鮮花盛開春意融融,

李玲在課桌下喜歡把腿往前伸直,我有時也會把腿隨意收到座位下去,腳底就碰到了她腳尖,開始都是忙避開的,后來,我不避了,她的腳尖碰過來時,我沒動,她看沒動也沒動了,可能以為是課桌下的橫桿,就這樣輕微的抵著,偶爾還晃著腳尖敲打幾下,這細微的碰觸,讓我有些恍惚,一種試探?一種依偎?似是一種縹緲的情意,小心的,悄悄傳輸某種心意。

山巒,郁郁蔥蔥的綠色下,有多少秘密?我都想一一去了解,城市,擁擠的人群里,有多少困惑?能不能一一去明白,而你,在這里,我怎么能夠,清醒這苦難的幸福醉意。

青春如風,有聲無聲,不可抑制的吹拂,草長雀飛,枯榮更替,花落時會悵然嗎?不知道,無經歷,要知道干嘛?風箏在風里昂然飛起,悠悠白云,微微牽扯,它很快去了那遙不可及的天空,飛啊,你那本沒有生命的自由生靈。

群山懷繞的白云礦區,本是礦里人的自豪和依靠,曾經給他們相對富足的生活和值得尊重的社會身份,但壯碩的生命衰弱得很快,眾所周之的頹勢影響每個家庭,許多人在衰老的大象倒斃前各尋門路,我父母在外雖有親戚,但很少來往,也沒聽說過誰生活得很不錯的,所以根本也不會有什么好機會好工作能留給你去做,就算有,送來的前途又能體現個什么意義?奮斗的苦才會真正強大一個人吧,似乎最好的途徑就是通過高考,高考不知有多高多難,但目前要做的,就是心無旁鶩的讀書,把書讀好,要不,怎么辦?只能這樣。

神經質的暗戀,未來的擔憂,交織糾纏撕扯,一個聲音一直強硬的對我說,你要完了,該了結了,不能這樣下去,再不能這樣下去,可是...要怎么辦?韓宇?

他下定了決心,一個夏日夜晚,晚自習中途下課,他把一張紙條匆忙放到李玲面前,紙條上只寫了一句話

“下課后,你能和我出去一下嗎?”

這是張不得不寫的紙條,不思后果,不思榮辱,一切不思,只是想她知道,我的心情,卑微受著苦難的靈魂,我捏著筆桿,一點點敲打時間直到下課鈴響,收拾好書包,抬起僵硬的身體,回頭余光看了下她,她正在整理課桌,走到教室門口,我又回頭望了望,李玲也起身看了過來,在放學的人潮里,我不緊不慢的走著,想等她能夠走近些,這時心情競然平靜了,

李玲,下課后,你能和我出去一下嗎?

好,我來。她的行動作了回答。

沒有疑問,沒有困惑,她都知道,知道我不安的秘密,她在后跟著,隔三.四個人的樣子,沒有走上來,出教學樓,下了坡,就是操場,沿場邊小路出校門的人不多,大多數學生都從坡旁的側門出了學校,我沒想過她會隨我出來,也沒想過要帶她去哪里,走到操場旁,李玲喊住了:

“韓宇,就在這吧,你有什么事嗎?”

我拘謹的停了下來,站在操場上一棵高大的老梧桐樹下,陳舊的路燈虛弱的投射下路旁小樹模糊身影,操場空蕩幽深,無風,老樹魁偉的挺拔著,一動不動一聲不響,李玲離我約兩米停下來,沉思片刻,我有些吃力的緩慢的說:

“開學以來...到現在,心里一直就很亂...我不知道,...書也沒讀好。”

她低著頭,捏著衣角,也不知怎么說,好一會,低聲說:

“我們都是學生...把書念好...就行...”

“...沒錯。”...

有很多話想說,很多,說什么?一句不足道盡千萬言語?那一句不管不顧,不計后果不計力度的出去,撲空,墜入夜空,懸浮著,不消不散,不尷不尬。

夏夜,有蟲,趕路的蟲,笨拙的肥肥的蟲子,從我腳下慌慌張張的爬向李玲,

“李玲,你喜歡蟲子嗎?”

“還好啊,太丑的不喜歡,”

“這種怎么樣?”

“...哦,好可愛,”

“送給你啊,”我彎下腰,小心捏住它的背,它強勁的前爪無謂的反抗,李玲走了過來,拿了根小樹枝觸觸它頭蓋,笑著說:

“你看它象只小狗嗎?”

“象,...不過缺條狗繩,”我從衣服上抽了根線,套住它的脖子。

“看,你現在有狗遛了。”

她高興的接過線,牽著那狼狽的蟲子很有回事的走了走,

“不錯,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好嗎?”

“好,你的寵物你來起。”

“嗯?...胖豆,怎么樣?”

“好嘞,順口又沾福氣,”

......我們逐漸說了很多很多話,說東說西,不舍分開,夜越靜,黑暗角落的蟲鳴聲越大,李玲是寄宿生,宿舍快關門了,臨走,她咬咬嘴唇說:

“韓宇,我...怎么說?我想能...但我們還不能這樣...在班上不要再找我,不要寫紙條,我知道...我...我們只有通過高考才會有出路是不是?家里送我來讀書不容易,不管怎樣,都要盡力,我...謝謝你的情意。”

她轉身走了,用樹葉收起胖豆,以學習之名送回情意,

那晚,身輕如燕,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不覺累,拳頭砸到樹干上,破了皮流出了血才覺痛快....

夜,很深很深的黑,包裹著我,一圈一圈,反反復復,嚴嚴實實,無處安放的人,你要去哪里被安葬,沒人知道,誰在意?悄無聲息,腐蝕,融化,成霧,成煙,成空,想祈禱,給你尊嚴,想哭泣,給你懷戀,可是,什么也沒有,不會有,死亡的痛苦,為什么你總還在抽搐?

什么也沒有,那晚只是我和她隱秘的夢境,每天一樣的情形,一樣的節奏,在人們認可的樣子里忙碌,有時碰到她的眼睛,忍不住暗暗探索,她猶豫著,移動眼眸,避開了。緊緊的枷鎖,披枷戴銬的囚犯,好像還沒人懷疑十年寒窗的教訓,社會的教育是個大工廠,所有出生的人都是初胚,以各種各樣有用沒用的規范捆綁后放入傳送帶,按照既定的標準挑揀評價合格不合格,一道兩道三道七八道工序走完就是認可的人才了,這是個簡陋粗糙的工廠,卻也是現在這個社會脊柱一般的存在,奈何?它只是臺檢測學習能力的東西,卻決定命運的東西,我有時也避著李玲,有時也看看她,有時在日記本上不停的寫著不會有人看到的句子,

光理性的說明了一切,黑卻在悄悄反對,并不都是這樣的,于是我和黑做了朋友,沒有評價沒有責備,不要關注不要贊美,我睡在黑里做黑暗的光明之夢,它不斷試圖修正理性的錯誤

你在哪,就在身旁,很清楚,不能夠,就算是一個眼神,一定的,不要想原因,沒有理由,因為...沒有因為,別說話,別寫字,別唱歌,別想,別一直想,立正,打住,不要往后轉。

........

日子匆匆,高二時分班了,李玲去了隔壁的教室,嘆口氣,我想這樣也好,她在身邊,就是一個通往幻境的滑梯,不小心掉進去,又要多少掙扎才出得來,雖惆悵,以前途之名,阿門,下課時,我望向窗外走廊,希望有她走過,她也會往這邊望望,碰到我的目光便低頭很快閃開,帶著心思被發現后尷尬的表情,我也會再次自責,你這沒出息的東西。

高二時要進行畢業考試,我的英語很差,臨考前一個月,把從初一開始的所有教材埋頭狠狠補習了一遍,競也考了七十多分,挺有點自得,陳勇也夸自己的眼光向來就不錯:你果然就是個高人,他和李玲一個班,我借機問她考得怎樣?陳勇警覺起來,滿懷深意問,

“莫非?你和她?”

“沒有,沒有,瞎猜什么,就是隨便一問。”我拍拍他肩膀

“你,你,你,別當我傻,你最關心她了”

“你就一俗人,不要又出什么謠言哦,“

“哪用得我來說,那沈家文經常送她回托壩的事...,啊呀呀,不說了,不說了,大家馬上要高考了,分這個神干什么。”

我愣愣,沈家文也是高一的同學,體健高大,招飛行員時,被認為是可能性最大的人選,以前在路上遇到過他聊天,我問他要考上飛行員很難吧?他仰頭說,

“對某些人來說當然很難,對我來講不會有多大問題,”

“怎么體檢后,這么長時間沒來什么消息呢?”

“沒問題的,等我開上了飛機,就飛到你家房子上去轉轉,順便丟幾個炮彈送你玩玩。”

“為什么?”我愕然。

“喜歡你啊。”他昂天豪爽的大笑起來,為自己幽默的智商笑得渾身發抖。

李玲喜歡上了他?不會吧?他們是同鄉,一起回去也沒什么吧?無風不起浪?沒有的,自己別瞎想,她自己都說了,靜靜,靜靜,你要沖刺了。

高考就是河流中的懸崖,越接近越急,進入高三,老師們的動作普遍的都快了起來,走來走去,還帶小跑,不停的說不停的寫不停的發各種各樣的卷子,鬢角淌著汗,刮拉滿滿一黑板怎么也寫不下他滿腦的知識。學生課桌上,也用各種書本各種資料修筑好了結實的工事,幾乎高過了頭,大家堅強的匍匐著前進,冒著槍彈冒著炮火,不懼勞累,不懼犧牲,爬過書山,泅過題海,英勇的來到了高考,攻克最后的大怪。

考試在臨湘進行,學校在附近的賓館定好了房間,從未住過賓館的學生既緊張又新鮮,很多同學都穿著錚亮的皮鞋,聽說可增加不少的自信,第一天考試回來,晚飯后坐在床上相互說個不停,我出門站在走廊上,不遠的樓梯間傳來男女說話聲,細聽,是李玲,有種很怕的預料,走過去,挨著墻邊往里看了下,在昏暗的拐角處,沈家文正壓低聲音起勁的和她說什么,象是觸到了通紅的炭火,我退回到房間,頭似吹熱氣的風箱,不知要怎樣,傳言似乎就已是個既定的事實,往事就是個笑話,愚弄?沒多久,沈家文走了進來,對他老鄉發牢騷,

“媽拉個巴子嘀,她還把我給教訓上了,不就是好玩一點嗎?“

她當然就是李玲,教訓什么?為什么要教訓?男友不聽她話?他們在一起多久了?為什么有時她還望著我干什么?玩笑式的暗示嗎?好玩嗎?開玩笑嗎?好笑嗎?...她應該是無心的,對我只是一種善意,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折騰,活該吧,為什么要有這種事?...我無法睡著,頭腦異常亢奮,我躺在床上長時間的一動不動,強迫進入睡眠,任何輕微動靜都被夸張的鉆入頭腦攪騰,深深吸氣,妄圖吹涼發燙的大腦,嘀咕所有無效的勸告,槍斃所有還在冒出來的泡泡...黎明的光,在朦朧的眼里迅速亮起,一夜無睡,

接下來的考試,丟給了一顆遲滯的頭腦完成,好與壞,情緒不參與其中,不以好喜不以慘悲,已不重要,什么重要?好像也不知道,就這樣吧,別以為這以為那,有多重要?能睡個好覺才重要。

考試完后,我回到了學校,去教室收拾書本文具,校園里沒什么人了,在教學樓下面的走廊,遠遠看到了李玲熟悉的身影,她迎面走來,我遲疑了一下,想躲不能躲,怎么怕什么就碰什么?硬著頭皮走過去,我不知要怎樣?招呼嗎?不招呼嗎?好尷尬,意外的,她招呼了:

“韓宇,考得好嗎?”

“嘿,似乎不太好,”我忙抬起頭。

“沒事的,樂觀點,條條大道通馬羅,”她聲音很清脆,有放松后的輕快喜悅。

“謝謝,你,你肯定考得不錯。”

“管它呢,不管了,沒辦法了,想回去睡它個幾天幾夜,累死了。”

我望著她,很久很久沒這樣近距離看過她了,她洋溢著美麗的笑容,光潔的臉龐散發淡淡幽香,似乎有不顯痕跡的妝容,想起樓梯間的情形,想起從此一別,天涯何處?心里空蕩寞落。

“祝你好運。”我說,聲音低沉,從她身旁走過,又能怎樣呢?想的不能想,不敢想,不愿想的命運卻要逼迫著去計劃,生命一定要經過無數無數磨難?...沒有你,所謂再成功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而你?你的心思是我對你的心思嗎?不這樣,又何苦,我停下來內心煎熬,她還站在那,沒走,似乎有些不滿的說:

“韓宇...你就不問問...胖豆怎么樣了?”

“胖豆?...哦,都多少年了,還能怎樣?它曾曾孫都出來了吧?在天上都當上嘯天犬了,超級迷你。”

李玲笑出了聲,她拿出一個小紙盒,晃著說:

“它沒死,還在這,奇跡吧?”

我一臉疑惑看過去,那蟲子在潔白的盒子內被大頭針固定著,觸角依然堅挺,栩栩如生,脖子上還是銓根繩子,旁邊貼塊小紙片,書,胖豆。

“嘿,不知你還有這愛好。”

“我只做了這一個...是因為你送我的。”她看著我,閃動著光芒,已看透我眼睛后的心思。她拿出一張紙條,放在我手上,扭頭走開了。

那是張有些發黃的紙條,很平整,在書里一定夾了很久,我打開來,看到自己熟悉的字,這是兩年前的那個晚上,我遞給她的紙條,她在上面又加了些話,整個內容是:

下課后,你能和我出去一下嗎?好的,我去,

今天晚飯后,在操場的老樹下,你也等我好嗎?

我把紙條折好放入上衣口袋,有些不可置信的走著,有神明嗎?誰在導演這個劇情?你要存在,請顯示你的神跡,我會頂禮膜拜,有什么理由垂憐?可憐嗎?沒有可憐,不需要,愛是天生的自然情感,自然生長自然開放,不牽強,不人工,沈家文是怎么回事?

黃昏,夕陽余暉,溫馨壯麗,校園操場旁,還有兩位小學生咋咋呼呼起勁的打乒乓球,空蕩的校園也沒什么人走動,放假后不會再有什么人有興趣來溜達,我靠在斑駁的老梧桐樹旁,抬頭窺探茂密樹冠里的動靜,很安靜,小鳥也不常來,所有樹葉一動不動一聲不響,它們也似在等待,頭上方,一只蜘蛛栓根絲,搖搖晃晃爬了下來,爬一下停一下觀察一下,它在擔心什么?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嗨,想吃蜘蛛嗎?”李玲突然出現,她一臉笑容,穿著干凈的藍色連衣裙,多了些淡粉色小花的點綴,臉色白凈里隱顯緋紅,端莊美麗。

“嗨,你好.“我為自己的出神有些抱歉

“沒嚇到你吧?”

“沒有沒有,”

“天氣真好,你能陪我走走嗎?”

“好嘞,去哪?”

“去?...哎,還是算了...我討厭別人的眼神。”

......沉默半晌,我望著移動的腳尖問:

“李玲?...喊我出來,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她咬咬嘴唇:“我只是...想和你說...一直以來我心里也很亂...書也沒讀好。”她模仿我第一次約她出來時說的話,邊觀察我的反應。

“嘿,”我搖搖頭尷尬笑笑,模仿回去:“可是我們都是學生,讀好書就行了”

她捂著嘴和我一起笑了起來,我嘆一聲:“好快,高中一下就過完了,希望我以前沒打擾你。”

“以前有件事...我得向你坦白。”

“不至于吧?還坦白了,什么事?”

“就是高一的時候,有一天,有一次,不小心,我看到了你掉在課桌下的一個本子。”

“嗯?”

“它掉在地上,我不小心撿了起來,你又沒在,不小心...看了一點點,哇哦...從沒見過你那么的,...妙筆生花”

“什么?...”其實,從她犯了什么錯似的怕責備的謹慎里意識到了什么,那是我的日記本,寫滿了寫她的話,臉不禁漲得通紅。

“幸虧是我給撿到了,要是被同桌的周華看到,那還不被笑死去。”

“很好笑嗎?我是不是...就象個傻冒的小丑一樣?”

“不是不是,說到哪里去了?看你...怎么這樣?寫得多好,..聽聽,這首我印象很深,咳”她清清喉嚨緩緩念了起來,“...夜,很深很深的黑,包裹著我,一圈一圈,反反復復,嚴嚴實實,無處安放的人,你要去哪里被安葬?沒人知道,誰在意?悄無聲息,腐蝕,融化,成霧,成煙,成空,想祈禱,給你尊嚴,想哭泣,給你思念,可是,什么也沒有,死亡的痛,可為什么你總還在抽搐?...”

她開始流起眼淚,輕聲抽泣,我有些慌亂,

“別這樣...不好。”想安慰,不知說什么,移動手,手不知怎么安放。

“韓宇,我...該說對不起嗎?”

“沒有對不起,...。”

沒忍住,很不爭氣,我的眼淚也流了出來,往后退了退,靠著樹干,渾身抖動,吸著氣又長長吐了出去,她拉住我的手,緩緩搖晃,搖著頭,用衣袖抹著她的淚我的淚。韓宇,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

放下書,陳勇叉著腰站起身,揉揉眼,吐出一口氣,李麗娟提著熱水壺走了進來,

“好看不?”

“哎...想不到他們是這樣。”陳勇接過水壺,倒滿茶杯,

“他們是怎么樣?”她隨口問道,把窗簾拉上,夜色陰沉,怕是又要下雨。

“我回想以前讀書的時候,那韓宇成績后來還算好的,誰也沒想到他高考時成績那樣差,嘿,誰會想到還有這一出。”

“你不是看小說嗎?還當真了?”

“嘿,不是自傳嗎?想想當年還真的就是那么回事,李玲的事他以前也和我說過,只是沒這樣具體,這書里的名字都是他們自己的真名,還把我給拉進去了,當然要是沒我,他的故事也寫不下去。”

“呵,我們的陳勇真是哪里也少不了你的席,這次連書里也跑進去了,又是喝酒吃肉?美女環繞的極樂世界?”

“唉,婆娘...”陳勇小聲嘀咕

“說什么?”

“沒有沒有,你還不知道,我是個正果,”他笑了笑,點了根煙,回到書桌,又看了起來。

“什么亂七八糟?”李麗娟走了出去,邊念叨“你就一傻果,都胖成個啥了?少應酬多看書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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