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舊式婦女
- 松庭疑案
- 燕一
- 3093字
- 2019-06-26 17:14:13
“才剛二十歲,長得不算頂好,還比不上姨娘,可有心眼兒了,戲班子里長大,常年迎新送舊、風月里打滾,學了一身本事,把男人們耍得團團轉,鎮上有頭有臉的人,都迷她,可也沒象老爺這樣,迷得非要娶回家里來,你說娶到家里來,得排在姨娘后頭,又要明媒正娶,娶來當正室,這樣的話,叫姨娘怎么過?想想都替姨娘可憐,原先夫人在世時,姨娘已吃了不少苦,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老爺說給她擺酒行禮,忽然變卦了,要娶一個爺爺奶回來,還叫她活不活?姨娘天天哭,我們也無法,只能說些話勸她寬心,看著哥兒吧。”又咬牙切齒:“都是那個賤婢起的事,鬧得人家宅不寧,你說你一個唱戲的,嫁人也找個戲子,不守本份,非要嫁給老爺當夫人,老爺糊涂,你自己就一點兒不知道自己身份?勾引老爺,還想嫁到園里來當夫人,我們知道了沒有不氣的,別看姨娘一個佃農家女孩,當仆傭的,本來該嫁一個仆傭或是莊稼漢,頂好在鎮上開個小鋪,每天吃辛勞苦,養活孩子,她一步登天嫁給老爺,肚子又爭氣生了個哥兒,吃的好穿的好,風光排場,其實姨娘心里苦啊,好在哥兒聰明,若不是有哥兒,姨娘在夫人手里遭的那些罪,一個想不開,扔崩就走了。”
魯恩莞爾:“有你們在,她的日子好過多了。”
魯恩的話讓周嫂很高興,她道:“我們做下人的,本也做不了什么,姨娘對我好,我也得報答她。”
“園里所有仆傭,都和你一樣心思就好了。”
“說起姨娘,下人們沒有不豎大拇指,都盼著老爺和她能盡早行禮,她扶了正,大家也心安些,老爺要是娶個事多的爺爺奶,那日子才不好過。”
“鄧先生娶清秋的事情,在鎮上公開了嗎?”
“園里沒說,管家一向不和我們說事,只叫我們干活兒,我們還是聽來園里來送菜送物品的人說的,鄧霽春上在鎮上讀書,姨娘有時和我們一起去接送,和鎮上開鋪子的也說說話,鄧霽不上學后,這些人也來串門,都是聽他們說的。”
“王太太打算送鄧霽去上海讀書,鄧先生不讓,兩人意見不一致,又傳出鄧先生要娶清秋過進門的事情。”
“是啊。”周嫂看一眼魯恩,道:“老爺說鄧霽還小,不讓去,姨娘說不能讓孩子依賴家庭,得培養他獨立,她就這一個孩子,才剛十歲,她也忍心,送他去恁么遠的地方。”
魯恩贊賞道:“王太太很有遠見,也能忍辱負重,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鄧霽,是啊,一個母親,為她孩子做出任何事情都不稀奇,這是什么?”他看到小柜內還有一個小盒子,拿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對亮晶晶的耳釘,耳釘看起來非常漂亮,但也值不了幾個錢,是少女們通常喜歡的玩意兒。
周嫂看著耳釘道:“這個是我收拾房間時,在地上撿到的,姨娘讓我放到柜內。”又道:“鄧秀也有副一樣的。”
魯恩道:“這個是王太太拿過來,放到鄧先生跟前,鄧先生掃到了地上,你問她時,她很平靜,沒有疑問,也沒有詫異。”
周嫂贊道:“先生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聽小紅說,老爺為了什么事問姨娘,姨娘就把盒子拿給了老爺,老爺陰沉著臉,很不高興,老爺姨娘的事,我們也不敢問。”嘴上說著不敢問,語氣和眼睛里的好奇卻按捺不住。
一向樂于助人的魯恩道:“桂園一向家規嚴謹,王太太自己又沒有買,那么和鄧秀一模一樣的耳環,是誰送給她,惹著了鄧先生呢?”
周嫂驚呼:“你不會是說何先生吧,他怎么會送給姨娘一副耳環?私相受授,老爺當然不高興了,不過何先生和姨娘見面次數也不多,他們在一起,說的最多是哥兒上學的事,往往還有人跟在一起,我知道了,何先生對人一向好,還給了我和小紅一人一雙襪子,他看見耳環漂亮,給鄭秀買想起姨娘,就多買了一副,年輕人不知事,不知道姨娘已經嫁了人,忌諱這些事。”
正說著,聽著外面有雜沓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小棋高喊:“魯恩先生,魯恩先生。”
魯恩應了一聲:“這里。”
周嫂一臉慌張道:“先生?”
魯恩安慰她道:“你不要怕,管家安排人來守靈了,房間里有人。”
周嫂還是不放心,跟著魯恩走了出來,但看見幾個傭人都身披麻布孝衣,擁進正房,在門前的鼎內點上香燒上紙,蹲在一旁或玩耍或裝悲切,方才放心地轉了回去。
魯恩問小棋:“怎么?”
“薛先生讓你過去大門口,看看靈棚搭哪兒里合適。”
魯恩應了一聲,往大門走去,他從早上六點坐車來遮山,到現在快十一點,一刻也沒有休息,即便他精力再怎么旺盛,也感到疲倦。這真是多事的一天,鄧家印失蹤、何海被殺,鄧家印的尸體在何海墳墓里出現,其中如果有關聯的話,關聯之處在哪里?若是沒有關聯,只不過兩樁兇案湊巧碰在了一起,那么殺死鄧家印的兇手,必然是熟知桂園之人,此人知道何海新葬且知道葬在何處?把鄧家印的尸體埋了進去。關鍵之處在于,鄧家印是怎么被打死的?又是在何處被打死的,他頭上的傷口和何海極為相似,用的什么兇器?不過鄧家印的死和何海之死截然不同,鄭瑞龍和陳興沒有看出來,他仔細查驗了何海尸體,很清楚致何海于死地的,卻并非是他頭上的傷。
薛止安和何文宣對著一地的物品指指點點,大門敞開,幾個人還在往大門內搬著物品,一個主管模樣的人垂手站在薛止安和何文宣跟前,聽他們說話。
薛止安看見魯恩,忙道:“魯恩先生,你看靈棚搭在哪里合適?”
魯恩看著一地黑白相間的紙花紙幡、白扎,皺眉道:“此地有這樣的風俗?”
薛止安道:“魯恩先生對喪儀不熟悉,就這紹綸還挑了肅穆的,還有花花綠綠各種神像的,沒有要來。”
一旁主管模樣的必恭必敬道:“鄧少爺要了最肅穆的,其實這個比帶神像那些還貴,這個搭起來也有氣勢,附合桂園的氣派,咱遮山人都知道,桂園威威赫赫幾百年,老爺的喪禮,不能寒傖了,掉了桂園的價兒。”又跌足嘆道:“想不到是鄧老爺用,老爺正當盛年,還說要……”忽然警覺地看看魯恩,住口不說了,想笑,又覺不是笑的時候和場合,笑尬在臉上。
何文宣道:“其實鎮上的物品,倒不便宜,有的比上海還貴。”
主管接上話:“小地方嘛,小地方,小地方的人都想往大城市去,沒見大城市人落戶到小地方,不過圖新鮮,來住個三五天,頂多三五個月,就走了。”
在上海上學的鄧融不愿繼承父業住在遮山,他頂愿意父親把生意轉到上海去,不過生意人都迷信,相信生意享通要靠天時地利,在一個地方生意享通,換了地方可能就不行,這可能也是鄧家印不愿到上海投資做生意的原因,他未嘗不愿意兒子能獨擋一面,把生意拓展到上海,但顯然鄧融讓他失望了,他清楚鄧融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許鄧融將就能守住家業,如果他聽他的安排。鄧霽還小,他愿把他在身邊,教他做生意,他是個驕傲的人,不愿把軟弱示人。王朝琴一心想把兒子送到上海讀書,因此和他有了齟齬。生意人獨斷專行,看上了年輕貌美的清秋姑娘,但他若想要得到她,必須明媒正娶,這是清秋開出來的條件,他尚在猶豫,然而鄧融回來了,然后他就知道了,他這個兒子早在他認識清秋之前,就是清秋姑娘的追求者,而清秋姑娘,似乎也青睞于他。這大大激怒了他,他這一生,在任何爭戰中都要獲勝,哪怕對手是他的親兒子也不行,他一定要獲勝,所以才有了明媒正娶清秋姑娘的說法,似乎他也準備好了,要把清秋姑娘迎娶進門,送她貴重的玉器,也必然盤算過,等清秋姑娘進了門,這些東西還都是他的。忽然十萬火急把鄧融叫到身邊,帶他去拜客、處理糾紛、看賬,似乎傾刻要把家中的一切傳授給他,生意人的心思,還真是一個謎啊!
“魯恩先生,您看把靈棚搭在哪里好?翟主管好動工。”
魯恩他看著花木前寬敞的空地,道:“鄧先生是兇死,按照兇死的說法,身體不能停在房內,靈棚搭在這里最好了,左邊是亭子回廊,右邊是道路,等響器班的人來,不用另外搭棚,只管搬過來椅凳,坐亭子里就好。”
一切簡便行事,是魯恩的風格,那些行事作為愿意拉風的人,并不贊賞他。何文宣就說:“太簡便了,讓外人看失了桂園氣勢。”
翟主管仍然必恭必敬道:“鄧少爺也說不能太簡便了,桂園在方圓幾百里赫赫有名,不能讓人小看了去,響器班沒有棚子,讓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