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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風起[二]

  • 桑林
  • 知知茶
  • 11823字
  • 2020-02-23 22:00:09

最先入眼的是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我站在很遠的地方都能看見她的眼睛呈碧色,鼻梁高,唇形很好看,是個硬氣的姑娘。依我多年看面相的經驗,她是個大方的姑娘。

“我讓你站住聽到沒有。”大概是她怕我們繼續走,又出聲要叫住我們。

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良臣,良臣四下看了看,挑眉問道:“姑娘是在叫我嗎?”

她看上去有些生氣,道:“不然呢?這里還有其他中原人嗎?”

她又道了一次“中原人”,又提醒了一遍那些看熱鬧的人,隨即他們便用鄙夷的神色上下打量著我們。我被他們看得不自在,良臣稍稍拉了我一把,將我護在身后。

然后良臣開口問那姑娘,“姑娘有事?”

“我看上你了,要嫁給你。”

我一直知道北方人豪邁,女兒家也奔放,卻不知已到這個地步,公然在大街上說出這些話。來看熱鬧的人也是司空見慣的模樣,想來是我們中原人過于保守了。

良臣也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疑道:“嫁給我?”

她只看著良臣,仍有些豪氣,“我們草原上的兒女說一不二,我今日看上了你,我阿爹便不會反對。對了,我阿爹是賢王,你娶我不會虧了你的。”

良臣換上一副世家公子哥兒的模樣,瞇起眼,淡淡道:“我要是不想娶呢?”

若是在中原,良臣這樣答,試問有幾個女子還敢接話?豈料眼前這女子不僅接話,還接得理直氣壯,“今日來逛圣會的哪一個男子不希望被我看上?如果你沒有這個意思,那你就不該來,不該讓我看見,既然被我看上了那就容不得你拒絕。”

額,那什么,我觀面相的本事還得練練,這人可不太大方。

良臣依舊淡笑,“你們草原兒女就這樣不講理嗎?”

此話一出,周遭的突厥人稍有些動作,看我與良臣的眼神充滿了敵意。

那女子跋扈道:“別人我不知道,但在我這里,這就是理。”

良臣突然盯住我,我神經一跳,暗道不好,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壞主意。果然,他笑得更甚,說:“我已經有妻子了,你也不介意?”

介于良臣先前的動作,那女子自然而然以為是我,睨我一眼,道:“是她?”

我正要搭話,解去這個誤會,無奈良臣先我開口,“對,就是她。”

我瞪他,“我?”

良臣還未曾答話,那女子就到我面前,“那我們比試比試如何?我贏了便嫁給他,輸了我自己就離開。”

話已到了這個份兒上,我也不再推脫,就當是幫良臣的,回頭把人情算在他頭上。倘若是我勝出,還可以快些離開。不然在這里干站著與她理論,怕是要說到明年,我問她,“比什么?”

她淡淡的看著我,“我別的什么都不會,就騎術尚能拿的出手,正好,你們中原人似乎不擅騎射,那就比策馬吧。”

……

為何她總是能把這些歪理講得如此冠冕堂皇。唉,不才小人甘拜下風啊。

我猶豫的看向良臣,他立即將看戲的模樣換成求助的表情,我白他一眼,但還是決定救他一回,盡管肯定是救不了的。

我問:“可以換個別的什么比么?”

“不,只比策馬。”

……

果然是個奇女子,怎的突厥人一個兩個的都如此古怪且不講道理?那叱利尢如此,眼前這姑娘更甚。

突厥別的沒有,就是地方寬敞,隨便走兩步便到了一旁的草原上,隨隨便便就牽了兩匹馬過來。上了馬,其他跟著看熱鬧的人也都停下,良臣也止步于此。

我與那個姑娘策馬離開。

其實我完全不會騎馬。我上馬后的唯一一個動作就是緊握韁繩,以防摔下去,估計我這匹馬是看著前面的馬跑了而跟上的。

不知那女子打的什么注意,經過一片樹林時繞了進去,我這匹馬可能實在太聰明,同我一樣,意識到有問題,便在樹林外邊停下。

萬一她要將我引進去一舉擊殺怎么辦?我正在想應對之法,不料那女子大聲喊到:“快跟上,不然一會兒你都找不到路回去。”

那片樹林的樹葉已盡數掉完,只留下光禿禿、黑漆漆的樹干,我還能看見她的馬與衣袍在里面飄來飄去。

我將信將疑的想要跟上,豈料這時候我與我坐騎的想法產生了沖突,它抵死不動。我真真是氣到半死,于是下馬牽著它走。

那奇女子也在前方下了馬,拿著韁繩漫步前行,我有些好奇,問她:“我們不是在此策馬么?你怎么停了?”我本想好好的與她說一說,可她桀驁看我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了,轉而便道“我雖不會騎馬,可別的你可比不過我的,我告訴你,我們中原的好多東西你都不會。隨便說一個吧,刺繡,你不會吧,吹夜簫,你也不會吧,下棋、賦詩、做糕點、織蜀錦這些你都不會吧。我告訴你,這些,我都會,而且這技藝啊,都是上上之選。”

雖然我說的這大部分我也不會,但能騙過去就好。可我卻見她沒反應,我又想起她開始在炫耀她爹來著,我又接著道:“你也別以為你爹是賢王,良臣就會娶你,我們才不……”

她這下有了反應,打斷我的話,“他叫良臣?”

難道是因為良臣這兩個字好聽?

我答到:“嗯。”

她又問:“李良臣?”

原來是因為李良臣的名號響亮。

我如實作答,“對。”

“中原三殿下?”

“對,現在你……”

我本想說一翻威脅她的話,哪知她完全就不在意,只停下腳步,細細盯著我,“想不到我一眼就瞧了個最好的,那我一定要嫁給他。”

她看我的眼神著實奇怪,但還是將她忽略,只想著良臣該如何應對,便胡亂開口:“他才不會娶你呢,他已經有夫人了,而且也不想娶你,你們要是敢把他怎么樣,我們圣上就要出兵來討伐你們,把你們草原夷為平地……”額,雖然草原已是平地,但不重要,氣勢到了就成。

她突然笑道:“哈哈……你可真有意思。”

這個人是真的真的好生古怪,怎么生的如此漂亮,這腦子卻如此神奇。我都佩服我自己能與她說這么多話,我也是個人才。

我撇嘴默默的看著她,看她還能說出什么奇怪的話來。

她到我面前,拍拍我肩膀,道:“你別氣了,其實我沒打算要嫁給他的。”

這句話才正常一點,嗯?不打算嫁了?真的?

她見我不理她,解釋道:“你們中原男子都弱不禁風的,我怎么會嫁給你們中原人,我要嫁的肯定是草原上的英雄,你也不想一想,就算我看上了中原人,我阿爹會同意么?突厥賢王怎么會讓他的兒女嫁給中原人。”

我就只看著她,仍不說話。因為我發現我要是不說話,她說話就變得正常了。

果不其然,她又說:“三殿下那么睿智的人怎么看上了你。”這句不理智,除外。“我本來不嫁人也沒事的,可偏偏叱利韙看上我了,他阿爹是叱利察,容不得我拒絕,所以我才想趁圣會找個中原人鬧一鬧,這樣的話說不定這事兒就成不了。”

所以剛才都是裝出來的?這樣看來,她也有些可憐。但她有個很好的地方,敢為自己喜愛的東西斗爭。她不喜歡她口中的男子,所以就出來鬧事,這何嘗不是另一種自由。若是良臣有一門不喜歡的親事,怕是鬧都鬧不成。

大概是她看我牽馬牽得辛苦,又道:“你大可將韁繩放了,它自己會跟著的。我們再走走,等那邊的人散去我們就回去。”

我放開韁繩,那馬果然自己跟著我們,我便放心的在前面行走。

“你可真幸運,嫁給了三殿下。”

我聞言頓住腳,轉過去看她,她臉上笑得真誠,不像剛才那樣囂張跋扈,我便也誠然道:“其實,他夫人不是我。”

她似乎還有些不信,“不是你?”復皺眉道:“我看他剛才看你那眼神挺喜歡你的,怎么會?”

我解釋,“他的夫人是尚書令家的小姐。”

“那你喜歡他嗎?”她站在一旁問我。她一身紅色衣裙,碧色的眼睛,風吹起她的羅裙很是好看。

我下意識的便答,“不,我怎么會喜歡他呢。”

這個問題我從來都沒有思考過,因為我知道我與良臣之間的差距。他的夫人必定非富即貴,如何也輪不到我。如今這個姑娘問起來,我答“不”時,心里竟然有些不愿。在王府聽到他成親時我分明沒有多傷心,怎么就一段趕路的時間,我竟變了這么多。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她偏偏頭,說:“中原人果然都是口不對心,你明明就喜歡他,三歲大的小孩都能看出來。”她忽的將頭伸到我面前,嚇我一跳,她自顧自的看著我點點頭,“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他卻娶了別人?”她的話又嚇我一跳。良臣喜歡我?其實我覺得大概可能也許是有一點點吧。如今想起來,他對我甚是特別,與話本子里寫的竟都有些相似。如果真是這樣,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那該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我心里竟還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有些郁結,一時也想不起原由。

她嘆口氣接著道:“可憐他是皇家人,不然肯定娶你了。哎,你也可憐,喜歡一個位高權重的人。”

我啞然一笑,是啊,要是前夜陪我看星星之人是個平民百姓該有多好,要是每每救我于水火的、每每問我喜好的、每每與我斗嘴的是個普通人該有多好。皇子,最身不由己的便是婚事,可我最在意的也是這婚事。

她見我恍神,將手拿到我面前晃了晃,“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默蘭納。”

我回她,“良玉。”

她兀自念一遍我與良臣的名字,驚喜道:“良玉……良臣……緣分啊。”

緣分,若是真有緣分,我又怎會到草原上來。

她將我拉到一草垛上坐下,又放下她手中韁繩讓馬兒自己走。我抬頭看向默蘭納,告訴她:“他起的。”

她挽上我胳膊,驚道:“李良臣?他給你起的名字?你的名字呢?”

她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陽光撒在長長的睫毛上,泛起一層層彩色光暈,嘴角是好奇的弧度,但我也只能說:“忘了。”

默蘭納聽了我的話,大概不敢相信,像在思考我話的可信度,隨即爽朗的笑起來,“真是有意思,連名字都能給忘了。”最后總結出“原來三殿下是喜歡笨姑娘。”

她張口閉口都說良臣喜歡我,雖然我信了那么一點,但還是有自知之明。我與良臣一樣,對對方的喜歡都在可控制范圍之內,若是察覺到繼續下去會危及自身,便會終止這可有可無的喜歡。多么可悲的事,竟也落到了我頭上,我忍不住輕笑。

“你剛才話不是挺多的么,怎么不說了?”語畢,她又搖了搖我的肩膀。

我忽然轉頭看著她,雖面朝著她,瞳孔卻沒有聚在她身上。現在我腦子里想的竟都是良臣的事,我諾諾的問:“你說,我是真的很喜歡他么?”

她笑道:“你自己不知道啊?你是不知道剛才我說要嫁給李良臣的時候你臉上有多酸,那時候李良臣看見都笑你呢。”

一時,我眼里映滿了剛才的場景,我酸了嗎?何時?良臣還看見了?他笑了,那他是何種模樣的笑?高興?還是諷刺?

默蘭納開口打斷我思緒,“這樣給你說吧,他娶夫人的時候你生氣么?”

我仔細想了想我那天的情緒,這一想,才發現原來剛才的郁結是因為這事,那些不開心,全是因為他娶了別人。看來默蘭納說的大概是真的,至少我確實是將他放在心上的。我如實答話:“開始不怎么生氣的。”遂補道:“現在,好像有那么一點。”

她一拍手,笑道:“這不就對了,你就是喜歡他。”

默蘭納可以為自己心中所向而努力,可我與她的情況不同,不管良臣是因為什么娶的何書妤,但只要他娶了妻,我便不會再打什么別的注意。我雖身份低微,但我這人還算有些氣節,就算再喜歡一個人,也不可能為他事事委曲求全,事事退讓。可還是下意識的開了口:“那怎么辦?他已經娶了夫人了。”

她打量我一番,爽朗道:“中原的男子不是可以娶好多個老婆嘛,讓他把你也娶了,待時機成熟,再把哪個什么小姐給休掉。”

……

此女想法果然與眾不同,但我沒被她帶偏,堅決道:“不行。”

她獨自嘟嚷,“有什么不行,你喜歡他,他喜歡你,這叫兩情相悅。我要是你啊,在他娶那個小姐的時候就會攔著他。不過你也不用主動跟他說,看樣子他以后會跟你說這事兒的,而且肯定不久了,你只要照常在他身邊等著就是了……”她說了許多,但我覺得就最后一句話可行,她說:“估計那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在中原的時候,我沒遇到過一見如故的人,故此我便以為這世上不會有一見如故。如今我到突厥遇見默蘭納,才相信一見如故是真的。她敢愛敢恨,秉性純良,另外,還長得漂亮,總之,是個很好的姑娘。所以我很喜歡同她講話。

此間,她與我的一番言語讓我知道自己的心思。可眼下這狀況,知道只會更麻煩。對于她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裝作不知,但總歸是騙不過自己,又何苦。

良臣日日都會出現在我眼前,我便只好借口避著他。后來幾日他忙得厲害,也未察覺我的不對。

圣會過后,良臣說還要待幾天方回。我知道他應是在查東西。這樣也好,如此一來,他早出晚歸我便也不用去尋那些千篇一律的借口。

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何良臣要自己來查,為何要在這個時候來查。雖說嘉盛明文規定城民不得豢養死士,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稍有財權的人死士都不少。這些事,他大可讓死士來查。而且,如今這時節,兩國關系不明,一旦出個什么事情,怕是得拿命博。默蘭納能一眼看出我們是中原人,其他人肯定也能看得出來,若是這時候遇上叱利察那樣的人,那豈不是小命都保不住。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良臣自有他的打算,我信他便好。

良臣不在,我無事可做。默蘭納天天來找我玩,可突厥可供玩樂的地方甚少,于是天天帶我喝花酒。我這人沾不得酒,可突厥的酒又十分的烈,所以這幾日我都只記得出,不記得回,全靠默蘭納拖我回來。幾日下來,我與默蘭納的關系倒是好了不少,漸漸的便忘了良臣的事。可是后來默蘭納也不再找我,我又只好一個人閑逛。

不知道是哪天晚上,很晚了,窗戶忽然響了一聲,像是有人在拿手拍打。嚇得我趕緊躲到屏風后邊。這可是閣樓,外邊若真有人拿手拍窗,莫不是他會飛不成?先不管他會不會飛,肯定功夫不會差,良臣沒回來,我也沒轍。

我在屏風后盯著窗戶,手里拿著用來支窗的棍子,準備隨時與窗外的不速之客大干一場。

那不速之客見沒反應,又拍打了幾下,愈來愈急迫。我小心移步到窗邊,拿手中的棍子刨開窗鎖,窗子立即自外邊打開,接著又伸了半個頭進來。

橫在窗口的那張臉看著有些熟悉,我見狀驚道:“默蘭納?你怎么走窗戶?門不是開著嘛,嚇死人了,我還以為是賊呢。”

我放下棍子退開一步,讓她跳進來,她剛站住腳便道:“顧不得說這些,李良臣走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過什么?”

我不明所以,問:“他走了?去哪兒?”

她愈發的焦灼,拉著我,“你不知道?他昨天沒跟你說什么話么?或者是來突厥之前。”

看她表情,太熟悉了,每次良臣出事前小丫頭都是這副神色,我問道:“他什么也沒跟我說,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她見我一問三不知,大概有放棄的心思,忽的又問:“那你該知道他此次北上的目的吧?”

良臣沒跟我說過,但我大抵能猜到,“應該是要查找我朝皇子與突厥勾通的證據。”

她正經看著我,“你知道便好,方才叱利察傳出消息,他被抓了。那里戒備森嚴,我進不去,所以才來問問你他可曾留有什么應急之策。”

“叱利察把他抓了?那大單于呢?他知道么?”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這異國他鄉的,出個什么事,如何能全身而退。別的皇子都是侯服玉食,安逸的在王府里思考如何篡位奪權,這良臣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出事受傷。

默蘭納倒是比剛才冷靜些,仔細的與我分析,“叱利察之所以如此肆意就是因為背后有單于的支持,突厥兵力不敵中原,只得暗中下手,單于表面上不支持,但實際上卻與叱利察一道與中原一些人暗中往來。李良臣跟我說過,中原皇帝只知他不在上京,并不知道他來了突厥,如此看來,他是不希望中原皇帝知道他的事。但如今這狀況,進退兩難。若不通知你們皇帝,那怕是他會有性命之憂,若讓皇帝知曉了,估計他在朝堂上也不好解釋……”

她說的不無道理,但仔細分析起來還是有錯漏之處,比如,良臣出關這么大的事皇上怎么會不知道。但此時我一句也聽不進去,只想將良臣給救出來,“你可知道他被關在哪里么?”

“知道是知道,但有重兵把守,進不去。”她完全否定我的想法,說完便繼續思考對策。

我打斷她的思考,“你帶我去,我自有辦法。”

大概是我的堅決撼動了她,使她覺得我真的有辦法,但還是問我:“你會功夫?”

我猶豫道:“算是吧。”又補道:“別管了,你快帶我去。

去的路上默蘭納就后悔不已,開始她為我會武功且還不賴,結果出來后還是她用輕工提著我走。她勸我許久讓我回去,最終都被我用堅定的目光駁回。

我們在居民的房頂上跳了許久,雖然我未曾用力,但我卻莫名的感覺很累,大概是衣服勒得太緊。我們路過許多地方,到一處格外寬的馬路前才停下。此處人少,又長又寬的馬路上只有我與默蘭納兩個人。面前的房子不簡陋也不奢華,墻面泛寒,雖然威嚴卻也孤獨。

我再三與默蘭納確認這是不是關押良臣的地方,為何連個護衛都沒有,雖說這邊不是正門,但好歹也是叱利察關押人的地方,總不至于一個人都沒有。但默蘭納也再三保證位置沒有錯。

于是我便使出我的絕技——穿墻。因為如果翻墻的話動靜大太,勢必會被察覺。我偷偷的進去就算遇到侍衛我再出來就是,較為保險。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穿墻之時需要滿足什么條件,有時候輕輕一碰就過去了,有時候得撞墻撞到頭暈才能過去。

我將手放在墻上,沒有反應。又全身都貼在墻上,還是沒有反應。不禁暗嘆一聲,看來今日大概是不得善了了。

我甚是無奈的開始撞墻,嚇壞了一旁的漂亮姑娘,她目瞪口呆,“你撞墻做什么?”

我仍兀自撞墻,好一會兒都沒有進去,倒是弄得我頭暈眼花,喃喃道:“今天怎么不管用了?”見默蘭納就要過來拉我走,才解釋說:“我能進去,我以前也是這么做的,只是今天可能要費點功夫。”

她自然是不信我的,用看弱智一般的眼神看著我,漂亮的眉頭蹙作一團,“快停下來,你是傻了么?”

若非我親身經歷過,我也是斷然不會信的,可這事我也解釋不清楚,若是我不理她,想必她定會拉著我離開,便只能胡亂開口,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過來牽我離開,“不行,再試試,能進去的,我們必須把良臣救出來,上回叱利尢還扎了他一刀,這回也不知道他會把良臣怎么樣,萬一……”

她哪里會信這些,一邊伸手拉我,一邊與我講道理,“你在說什么?快停下,你再撞,還不得把……”

她的聲音嘎然而止,我頭昏的厲害,緩了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肩上的疼痛提醒我已經穿過那面墻。我欣喜一瞬,又看了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我便將聲音稍微放大,“默蘭納,你能聽到我說話么?這里沒人,你先進來吧,我認不得路,你帶我去見一見良臣好么?”

默蘭納用她的輕功躍過來。我不禁有些納悶,這突厥關押人犯的地方這么好闖嗎?默蘭納不是說戒備森嚴難以進入嗎?要不是這四周看著確實像是關人的地方我都要懷疑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大約是我剛才那一番功夫驚到了默蘭納,她睜大眼睛看著我,結結巴巴道:“你……剛才那是什么……功夫?”

我欣然接受她的崇拜,淡淡的說:“這事以后再跟你說,你先帶我去見良臣。”又補道:“你知道他被關在什么地方嗎?”

她一邊給我帶路,一邊輕蔑道:“自然知道,又不是沒來過。”

我假惺惺的小聲恭維,“那你厲害。”

應該是她感覺到我腳步有些快,回頭輕聲說:“你且放心,以你這……功夫,我們能帶走他的。”

我們在長得一模一樣的回廊里亂竄,剛才撞墻時傷了肩膀,此時也疼得厲害。還感覺我腳下越來越輕,身體越來越重,又結合了從前昏倒的情況,甚是平靜的說:“我應該是要昏倒了,要是一會兒我要是真的昏過去了你記得把我也帶出去哈。”也不知道我這是什么毛病,總愛昏倒。我也看過那么多話本子,身體嬌弱的角兒也不少,怎么從來沒讀到過我這種癥狀的。這次回去得請個名醫好好看看。

大概是剛剛我展示的那番功夫使她對我的話深信不疑,才讓她信了這樣好無厘頭的話,“別呀,等救了李良臣再暈也不遲,忍住,逃出去了再暈,不然我一個人可救不走你們兩個。”

月黑風高,我與默蘭納頂風作案。雖然一個人都沒遇到,但一路還是極為小心,心里不停的抱怨著良臣真能惹事。

我們在這里面肆意竄了好久,才遇到兩個人,而且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他們全身裹的圓滾滾的,在守著一道門。我們要穿過面前這隔板,無論是走過去還是跳過去動靜都不小,默蘭納小聲問我,“這里邊有兵衛,翻過去的話會驚動他們,你剛才那功夫還能用么?”

剛才只是我一個人穿墻,現在還要帶一個人,也不知行不行,“我試試,你把我手抓緊了。”

這回我手才碰到木板上就已過來,大概是因為這道木板較薄。親身體會過穿墻的默蘭納對我更是崇拜,“你這功夫還真不一般啊?哪里學的?以后教教我唄。”

我在心里默默答她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會的。

到了一間較為偏遠的牢房時默蘭納才停下,門口只站著三名守衛,看起來比剛才那兩個聰明些。我與默蘭納悄悄繞到牢房后邊穿墻而過。

一進牢里,入眼便是一個皮開肉綻的人躺在那里。若不是那些穿著我都不敢相信那人是良臣。

我心頭一緊,撲過去想要看清楚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我都不敢碰他,想要探一探他的脈搏卻無從下手。

那樣金貴的公子,怎么會變成這個模樣。

已經干固的血與衣物黏在一起,衣服已被染得看不清原來的顏色。我都只能憑著身形與衣物來確認他是良臣。

我蹲了半響,眼淚不知流了多少,頭比剛才在路上的時候還昏。我不敢碰他,愣愣的回頭看著默蘭納,她也同我一樣,愣愣的看著良臣。我腦袋痛得幾乎要失去意識。

門外突然穿來打斗聲,不到片刻就已停止,我一回頭就看見有一個人影立在門口,還沒看清他的面容就昏過去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輛馬車里,我揉了好多遍眼睛硬是怕我看花了,旁邊怎么坐著一個完好如初的李良臣。

他也定眼看著我,嘴角似乎還有些笑意。

我正要問他話,飛馳的馬車突然停下,外邊響起一道聲音,“主子,阿艷?默蘭納求見。”

良臣也不理他,只看著我道:“大概是來見你的,去吧。”

我忍住所有疑惑下了馬車,腳剛著地默蘭納就將我拉進一條深巷,這局勢轉變得太快,我不明所以,想開口都不知道要先問什么。

她見著我也是半響沒話,只緊緊抱著我。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松開我,自言自語,“有李良臣在,那你就肯定能安全回去。”突然她又道:“我本來叫人打造了一套我們突厥姑娘的飾品,但現在來不及了。”說著往我手里塞一樣東西,“這個你拿著,叱利韙給我的,聽說在中原很貴重,我便送給你。”

原來她是要送我禮物。

我無回禮,只鄭重說到:“謝謝你,默蘭納。”

我見她沒有別的話要說,正準備走,她突然叫住了我。

她說:“良玉,如果有一天你在中原呆不下去了,就來突厥找我。”

她那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擔憂。我不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只要回到中原,我便不會有事。

但我還是笑著回她,“怎么會,不過謝謝你。”

畢竟還沒有離開牙帳,太危險,我又準備走,就聽到她呢喃自語,“但愿……”便沒了后話。

我又對她說:“你也小心。”

然后就徹底離開了。

到馬車上我便開始盤問良臣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牢里那個并不是良臣,是一名死士。

初上突厥時良臣就派大批死士從東部戰亂的地方進入突厥,突厥人大部分居無定所,如今又逢戰亂,流民甚多,所以他們不會被懷疑,況且我與良臣走的官道,突厥單于便只注意到我與良臣兩人。

大單于沒有發現良臣的兵衛,便不敢輕舉妄動,況且如今兩國交戰,突厥屢戰不勝,所以大單于只能當做不知道。

良臣一直想找突厥與中原高官勾通的證據,卻一直缺少一個契機,恰逢當日叱利察野獵,但王帳的守備必定還是固若金湯,故此良臣才遣一名死士化作他的模樣前去,那名死士被擒后良臣又派其余死士前去搭救。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那批死士身上,而真正的李良臣就在此時潛入王帳開始搜集證據。

所以當我與默蘭納進去的時候守衛很少。這個計劃當真是完美,若是沒有我那一出想來會更好。

我又想起那個渾身是傷的死士,不禁問良臣他還能不能恢復。

良臣看著我半響,挑眉道:“難道你不應該擔心我嗎?”

對于他的厚臉皮我也是非常無奈,嘆口氣才鄭重的說:“要是他以后不能再做你的死士,你可得多給他些銀錢,讓他以后好好的活著,至少不為衣食憂心。”

這次他沒反駁。

回到長安后,我本是要走的,良臣卻一直讓我留下,我這人雖然耳根子軟,但他這么幾句話顯然是不足以說服我。

他同我講道理,講了許久,我態度依然堅決。然后,他認真對我說:“你留下,最多一年,我就帶你離開,離開京城,你想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

我向來聽不得甜言蜜語,他這么一說,我果然心動了,但還是沒有忘記何書妤,他的王妃。

我問他,我們要是走了,何書妤怎么辦。

他說他娶何書妤的目的何家上下都知道,并不是喜歡她,走的時候自然會把她安頓好。

于是我就留下了,說實話,我因為他勸我留下這事還偷偷高興了許久。

良臣的舊傷慢慢好轉,何書妤也不找我的麻煩,我便仍住在王府,一切都有欣欣向榮之態。

這一年的除夕下起了大雪,一會兒就堆下厚厚一層。聽別人說長安好久都沒有下雪了,所以人們在本該閉門不出的除夕夜都出來打雪仗。

街上玩樂的人一多,本來打烊的店鋪也開了門。今年的除夕夜因這場雪變成了上元節。

過年本是一家團圓的日子,良臣卻拋下他的嬌妻同我逛夜市,這樣做或許不對,但我心底里卻很開心。我覺得何書妤好可憐,可我也想不到什么法子寬慰她,我便托太子殿下給我尋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我想送與何書妤。

這是我在長安以來過的最開心的一個年。

同樣,它也是天下百姓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年。許多年都沒有落雪,所以今年除夕的雪便是一個好的兆頭,皇上都因為這場雪專門設宮宴慶祝。

因為良臣是皇子,禮節繁多,要參加許多大典,所以自初一起他便忙了起來,忙著去各種場合充人數,吃飯。

我同小丫頭也在琉璃閣過我們的小日子,好不愜意。

卻不想,年后刑部來人了。

午時,我正睡的香沉,外面一陣嘈雜聲將我吵醒,小丫頭也不在,我恍恍惚惚起身去開門,想看看發生了何事,吵得這樣厲害。

剛開門,突然沖進數名衙役著裝的男子徑直越過我在屋里一陣亂翻,外面也都是如此,連樹上都沒有放過,搖得葉子掉落一地,就差掘地三尺了。

大約有好幾百人在找什么東西,府里的侍衛侍女一個也不見。我叫住一人問其原由,他卻恍若未聞,繼續翻找。我愈發的迷惑了,快步去了正廳。里頭也熱鬧得很,來了許多人,都未落座,只有良臣一人坐在主位上。

他笑道:“你們刑部前來搜查,不知立了什么案名?可得了父皇的許可?”

那站著的幾位中的一人說到:“若查不出什么,我自會請罪,但若搜出了什么贓物……”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站得甚是恭謹,可說起話來卻陰陽怪氣的。

我驚道:“贓物?”我在這里待了這樣久也未見到良臣做過什么壞事,又怎會有贓物一說。

我這一聲驚道,引得站著的那幾位都轉過來看我,我也站直身走進去,不緊不慢,“刑部隸屬于六部,還以為刑部的人都會像何尚書一般奉公守法,卻不想竟是如此蠻橫無理。”

我看向屋子中間的那幾位,他們其中一人眉目甚是囂張,“你這丫頭懂什么,刑部辦案可是爾等無名之輩可以置喙的?”

剛才他是在同良臣講話,語氣還算得溫和,現下同我講話,便戾氣十足。

我自顧自到一旁坐下,心里打著鼓,不知我的做法對不對。但又想到心底越是慌張,外表就越得淡定,可不能讓他人看到我的想法。

遂給自己倒杯茶,抿上一口,才道:“呵,剛才翎王殿下也已說過,你們辦案,可得了圣上的許可?”

我冷眼看著他們,本以為他們沒有召旨,卻不想那領頭的當真拿出公文,刑部侍郎都敢到王府搜查,想必那公文是真的。

但良臣卻毫無反應,我們都在屋子里耗著,想來他們也搜不出什么東西,要不然良臣何以如此淡定,何況良臣并未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我本想看他們狼狽出門,可不久便有一名衙役大叫,“找到了!找到了!林侍郎,找到了!”

他手捧幾卷古書疾跑進來,將書送到那侍郎手上,那人隨便一翻,眉眼比剛才還要囂張,“這巫書我已搜到,便不再叨擾殿下了。”

隨后好像勝利者一般看向良臣,下令,“走。”

府上的人立即退得干干凈凈,就好像不曾來過,只有地上那些橫七豎八的物什證明剛剛確實有過動亂。

他們走后,良臣仍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

我甚是不明白,良臣怎會默許他們進來搜查。就找到那么幾本書,況且那侍郎翻也未翻怎么就知道那是巫術。可此事有皇上許可,就說明皇上是知道的,那侍郎再膽大妄為也不敢亂來。

我不由問道:“那真是巫書?”

良臣看我一眼,答非所問,“皇位之爭便是如此。”

所以,那真的是巫書。

我來長安這么久,聽過不少故事,其中有一例便是關于巫術的。

傳聞前朝皇帝還在位的時候,當今圣上就有一位結發妻子,他們很是恩愛,還誕下一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本來是個很美好的故事,可是當年圣上舉兵奪位之時,戾帝魏申的一位妃子卻突然害死了圣上的結發妻子,傳言用的便是巫術。

自那以后,圣上便下旨禁巫。

可為什么良臣的府上會有巫書,皇上又是怎么知道的,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良臣剛從突厥帶回私通突厥的名冊,未過幾時便遭人勾陷私藏巫書。難道是獻王的手筆?良臣從突厥帶回來的是一些書信與一份名冊,只靠書信還不能完全確定,所以還得找到名冊上的證人。那名冊上的名字都是化名,找起來甚是費時,所以獻王要盡快出手,不然他就有危險……

我還在替良臣分析這來龍去脈,他卻一言不發的起身離開了。

這件事影響極大,不日皇上便下了圣旨。

是一位身量矮小的胖公公送來的,他宣讀圣旨的時候,所有人跪到他面前,“翎王李良臣,私藏巫書,私行巫術,欲蠱惑眾人,實乃大罪。但念其初犯,未至成大禍,且暫去中書侍郎一職,居于府中思過。若再犯,絕不寬恕。”

良臣跪在最前面,斜陽撒在他的臉上,為他渡起一層金黃。他臉上神情明顯很憤怒,但仍要雙手捧接圣旨。

那公公似乎與他關系不錯,勸他說:“圣上罰的算輕了,你也莫要怨他。如今在你府上搜出了贓物,他只有罰你才能服眾。你我都是老熟人了,我就勸你一句,你莫要再鬧,等時日到了,再去向他認個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不會如何的。”這一番話說的語重心長,然后邁著長步離去。

我不知此事真假,但我決不相信良臣會行巫術害人,皇上革了他的職,我也不曉得良臣作何打算,他一如既往的忙,我也很少見到他。

近來又有兩件大事。

其一,坊間盛傳消失已久的端麗公主已經被抓到,就要聽候圣裁。

但我比較關心的是第二件事,突厥要來進貢獻。

我先是感嘆了一番這些人真是虛偽,昨年發生那么多事,結果今年還能恍若無事的來進貢。不過這些事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只得想想罷了。隨即我便想他們快些來,因為指不定能見到默蘭納。

我正在想默蘭納會不會來、來了會不會給我帶她說的那套飾品,良臣就進了我們房門,臉色說不清的奇怪,額,就好像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一樣。

他見了我,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我便把旁邊的位置讓出來,“來,坐。”

他才坐下便兀自喝了兩杯涼茶,及其不自在的樣子,“我……你在這里住的可還好?”

“挺好的,怎么了?”難道是他夫人不準我住在這里?那我走的時候一定得多帶些銀錢。

我心里思考的本是下一處居所,不料他卻說:“沒什么,就是明日宮里有宴會,你……要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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