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城樓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望過去，是徐玉。

扶著城墻，他站在原地先是大口大口地喘氣，緩了一會后便整理自己的儀容。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我也看不出他到底受傷了沒有，只看到他的衣角都是土，頭發又亂又臟，臉上也滿是汗。

徐玉這個人向來愛干凈，甚至還有些潔癖，實在不是個會讓自己這么狼狽的人。

我的心不禁揪在一塊，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

徐玉喘了好幾口氣后，又不停咳嗽，他用力拍了拍胸脯，然后看了我一眼，笑了。

他的外表狼狽，眼神卻一如既往帶著傲氣。

平穩氣息，徐玉又整理了一會自己的衣冠，走到官家面前，在官家面前跪下行禮道：“丞相徐案圖之子徐燁言拜見陛下。”

官家看向我，又低頭看了看徐玉，他的神情淡淡的，語氣也淡淡的。

官家道：“起來吧，今夜之事你做的不錯，回宮有賞。”

今夜的事，這兩個少年，官家對他們好像一個都不滿意，甚至連一個笑意都吝嗇給他們，事實上我也從未見他對哪一個皇子笑過。

官家有五個兒子，年長平庸的大皇子，溫柔體貼的二皇子，沉穩懂事的三皇子，帶兵在外的四皇子以及病懨懨的五皇子。

這五個皇子中，我從未見官家明面上對誰更偏愛些，他好像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要論皇室王孫，世家大族的后輩，好像除了我，其他的世家孩子他也不喜歡。

徐玉退到我身邊，我偷偷用胳膊撞了一下他，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徐玉揉著胳膊，神氣地一揚眉，眼神輕蔑，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居然沒拖你三哥哥的后腿？”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他沒事，我內心是十分欣喜，可喉嚨在燒，眼眶里很熱很熱，鼻子也酸酸的。

輕輕抓著徐玉的衣角，剛低頭一滴眼淚就掉出來了，我吸了口氣，手背用力揉了幾下眼睛。

真是討厭，我明明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就是越揉越掉。

抓著徐玉，我咬著下唇忍住涌上來的酸澀，可肩膀還是抑制不住地顫栗，嗚嗚地抽噎從唇縫溜出來。

徐玉：“不要哭了。”

我狡辯：“我才沒哭呢，一會你又該笑我是個愛哭鬼了。”

徐玉嘆了一口氣，伸開手臂抱住我，拍著我的背，又嫌棄又無奈地嘟囔著：“你個愛哭鬼，要哭就哭。”

感受到他身上的溫暖，抓著他胸口的衣服，把頭埋在他的懷里，他是這樣真實的活著的。

我擦了擦眼淚，笑道：“你沒事就好，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是我上上輩子心心念念的丈夫，是我生生世世都不能忘懷的心上人。

徐玉身上沒有以往的檀香而是血腥味，我的手心也是粘稠稠的，我愣愣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心，手心都是血，是徐玉的血。

指腹輕輕一碰他黑色的衣服就會沾到溫熱的血，我正要出聲，徐玉捂住了我的嘴。

我抬頭，他吃疼地皺了皺眉，又搖搖頭，示意我不要出聲。

心臟怔了一下，我的眼睛睜得很大，眼淚又要掉下來了，他這個人，逞什么英雄啊。

徐玉頭疼地看著我，小聲道：“蠢貨，你別哭了，本來就丑，一哭跟丑了”

“你！”

我也不知道該氣惱還是該哭，猛地吸了吸鼻涕，捂著眼睛點點頭，抽噎道：“我不哭，我不哭，你痛不痛？”

徐玉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笑道：“那群蠢貨才傷不到我，這點小傷只是我一時大意而已，怕他們太丟人了，給他們放放水。”

我其實一直都不了解徐玉，李衡不知道會喊疼，但是他知道如何將自己的傷口給官家看，博取官家的同情心，而徐玉才是那個不會喊，不會博取同情的孩子。

“咚！咚！咚！”

是重甲踩地的聲音，金吾衛上來了，我揉著眼睛平穩自己的情緒，起身拉開與徐玉的距離。

上來了十多個金吾衛，帶頭人的是我的阿爹。

我看過去剛好與阿爹對視，阿爹穿著重甲，露出一雙眼睛，那雙渾黃的眼睛比重甲還讓我感覺冰冷害怕。

他只是靜靜看了一眼，轉過頭押著身后蒙面的刺客走到官家面前。

金吾衛押著那個人到官家面前，長槍一擊他的腿，那人“咚”一聲跪下，血從他垂下的頭里流出來，滴在冰冷的地上，他以極度的卑微姿態跪在官家面前。

徐玉將我護在身后，我從徐玉的背后探出頭。

按理來說這個人應該交給金吾衛審問，可官家卻將他帶到自己面前。

官家撐著身體，側進頭盯著他，眉眼間竟是我未曾見過的狠厲。

官家的聲音輕飄飄的：“朕自即位以來，自認無愧皇家，無愧百姓，無愧天下，你為何要殺朕？”

官家對我太好了，以至于我時常忘記了官家是個帝王，忘記他是個上過戰場，用自己的血斬出帝位的皇帝。

他睥睨著跪下的人，輕蔑地傲視今晚的一切。

那人咳嗽了幾聲，抬起頭目光狠毒，他像只惡狼一樣，雙眼泛血紅，咳出血痰：“呵，好皇帝，你們李家能有幾個好皇帝！”

“大膽！”

金吾衛重重地踹了一下他的背，我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他整個人軟趴在地上，鮮血淋漓。

官家一聲冷笑，靠在太師椅上不語，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冷哼一聲，低頭整理著李旭的衣服。

只有欽天君皺了皺眉，紫色袖口動了動。

那人血泊之中掙扎了幾下，抬起腦袋，血從他嘴里泱泱流出，他張了張嘴。

“噗通！”

心臟猛地震了一下，我吃疼地攥緊胸口的衣服，我的心臟越跳越快，像要從我的身體里撞出來，痛得我直冒冷汗。

“程昭！”

渾身的神經好像都揪在一起，跟有萬只螞蟻在撕咬我的心臟，又仿佛有一盆冷水從我的頭頂澆下來。

我鬼使神差地抬起頭去看天上的月亮。

紅月……紅月當空？！

“阿陽，你怎么了！”

“阿陽！”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腦袋也開始渾渾噩噩。

我抓住徐玉，抽搐的身子癱在地上，好像有什么不好的記憶涌上來，可是我卻抓不到，想不起來了。

我拉著徐玉的衣服，艱難地開口：“徐三郎，快……攔住他！”

徐玉扶著我，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道：“你說什么？”

快抓住他，在不抓住他就來不及了，徐玉快攔住他！

我用盡僅有的力氣顫抖地指向血團子，模糊中看見微微亮光，以及欽天君那雙憤恨的眼睛。

我幾乎要大叫出來，可是不等我出聲。

“嘭！”

巨大的爆炸聲在我耳邊炸開，耳朵嗡嗡叫，我兩眼一黑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