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院的商店里買了一些紙筆，我在本子上畫下兩人殺父仇人的圖像。我并不擅長畫畫，畫出來的兩個人看上去歪歪扭扭，相貌完全和實際不符。我之所以畫下他們，是因為害怕自己忘記他們的模樣而已。將自己原本就支離破碎的家徹底毀掉的家伙，我永遠都不應該忘記。

我在這兩個扭曲的人像上反復修改，直到把紙都劃破了，才停下來。這件事，我后來每天都做一遍。翻開新的一頁，我寫下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學魔語，看《天賜》；升到高級班，給千籬一點教訓……

距離升級考試的時間還有兩個月，在此之前，我要盡可能快地從灰衣那里學會魔語，然后騙來他的《天賜》。

我放下筆，按下手鐲上的按鈕，和灰衣通訊。

“過了一天了，你才來找我。你是瞧不起我，隨便放我鴿子嗎？”灰衣出現(xiàn)在光屏之上，待著面罩的臉看不出喜怒。他依舊手里拿著《天賜》，獨自一人坐在樹下。

他看到我時，好像暗自松了口氣。可能他是害怕我經(jīng)歷了太多，不想再找他學魔語吧。如果他和綁匪是一伙的，那他應該不想失去我。

灰衣是一個精明的商人，想從他手里騙到什么，以我的交際能力是做不到的。對于商人，最重要的就是明晰的利益。我愿意付出多少，他才會愿意給我相對應價值的東西。想清楚后，我直截了當?shù)卣f明自己的目的。

“我想看你手上的那本書。”

“以你蹩腳的魔語水平，給你看了你也不懂。”灰衣像在挑釁我一般，翻開了書的下一頁。

“如果我魔語學到家了，你會讓我看《天賜》嗎？”

灰衣嘣的一聲合上書，書發(fā)出的聲音像槍聲，子彈直擊我的胸膛。“不會。”他斬釘截鐵地說。

“既然這樣，我就不學魔語了。”灰衣的表現(xiàn)在我的預料之中，接下來，我要給他一劑猛藥，讓他明白我的決心，“很抱歉打擾你這么些時間，我馬上就把你的手鐲信息刪掉。”說完，我作勢就要按下手鐲。

“等等。”灰衣露在面罩外的那只眼睛瞇了瞇，眉頭皺起，“你一定要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這正是我在等待的時刻！這時候，我要是表現(xiàn)得太急切，就會被他發(fā)現(xiàn)異常。我要盡可能地委婉一點。

“還是算了，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一本書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給你看也無妨。”灰衣放下書，嘆了口氣，“等你的魔語成氣候了，我會去找你，然后把書給你。”

來找我？我以為灰衣會讓我去一個地點找他，沒想到竟然是反過來的。以自身為餌，換取可能沒有任何作用的東西，真的值得嗎？我暗自擔憂，但面上不顯。

我一臉驚喜地朝灰衣笑著，說：“太好了，我會一直等你的。”騙人的話就這么脫口而出，我成了一個會說謊的虛偽的人。但這隨口說出的諾言似乎讓灰衣有了一絲動容，他愣住了，半晌沒說話。

灰衣沉默地看著我，他火紅色的眼眸中閃過不知名的情緒。我在他的注視下感到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轉(zhuǎn)移視線，就看見房間的門把手在向下轉(zhuǎn)動。

除我之外有人可以進這個房間？難道是我的舍友？許子琴說過我一個人住的呀。那會是誰呢？房門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隙，我全神貫注地盯著那里，感覺不到有任何人的氣息。

灰衣看到我的臉色完全變了，感到奇怪，“你怎么了？”

“有人來了。”我回過神看向他，急忙掛斷通訊。

我小心翼翼地朝房門走去，拔出腰間的劍。門完全被打開了，我的面前，沒出現(xiàn)半個人影。“切！”我一咬牙，提著劍把門關(guān)上，朝房間里的一張床上大喊：“你來做什么？嚇死個人！”

我坐在另一張床上，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杯和其他日用品我是和紙筆一塊兒買的，學院的商店東西可謂是一應俱全。床頭柜上還倒置著一個空杯，這可不是為誰準備的。店家執(zhí)意要成對賣，我沒辦法只好都買。

那個倒置的杯子突然飛了起來，正放在桌上。床頭柜上方的墻壁上刻畫著許多個小魔法陣，魔法陣下方有一根金屬制的水管。這是宿舍的供水系統(tǒng)。杯子飛到了管口下方，藍色的魔法陣亮起，水管里面流出澄澈的液體，液體倒?jié)M杯中。杯子飛到另一張床上，微微傾斜，里面的水消失了大半。

“你怎么不讓這個杯子和你一塊兒消失呢！”

（那樣你就看不見我了。天賜的能力是完美的，我讓人看到的幻覺絕不會被發(fā)現(xiàn)端倪，你之所以能屢次發(fā)現(xiàn)我，只是因為你對別人的目光過于敏感。也就是說：只要我不看你，你就不會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

“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我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找你睡覺啊！和你睡覺舒服。）

“噗！咳咳，咳咳！你怎么說話的！咳咳！”還沒吞下去的水從嘴里噴射而出，接著我因為被水嗆到咳個不停。我把被水濺濕的地方烘干后，轉(zhuǎn)頭就看見另一張床上的枕頭凹下去，被子隆起。那家伙，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隆起的被子動了一下，影似乎是翻了個身。

“話說回來，你是到底是怎么進來的？能夠隨便出入別人的宿舍。”

（我認識一個大人物。在學院里面，我可是有特權(quán)的！除了機密要地，就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千葉學院可是歸祭司管的，影在學院里有特權(quán)，莫不是認識祭司千棠？難道，他真是千籬？

“你該不會是千籬吧？”我忐忑地問。

（哈！那可不是。不過你好像和他有過節(jié)啊！）

“你不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噥！你的筆記里寫了。）

我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自己翻動了起來，房間里并沒有風，想來我看到的只是影制造的幻象。我一直以為他的行動都在我的注視之下，其實不然，他已經(jīng)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翻看了我的筆記。甚至，他進到屋內(nèi)的時間可能比我知道的還要早。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讓人看不出門被打開過。

反復制造虛假的幻象迷惑人心，影的城府實在很深。我所知道的，也只是他想讓人知道的那部分而已。而這部分，是真是假，誰也不知。

（不過，你還真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啊！）

“你想說什么？”

（放著殺父仇人不管，卻去理會那些小小欺負過自己的人。）

“我有什么辦法，那兩人一看就不是我能對付的，實力搞不好在五星以上。我的天賦只有半星，現(xiàn)在卡在二星的門檻，能不能跨過去還難說呢！現(xiàn)在河網(wǎng)森林被鎖起來，他們指不定在里面怎么快活！”

總有一些人，你一見到他們，就感覺到了自己和他們之間有著天壤之別。那對絕美的男女就是這樣的人，從見面起，我就明白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要是和他們對抗，只會白白喪命。

“你應該認識那兩人吧。”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影的場景，他靜靜地站在湖泊上，守護著那間木屋。既然黑白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連累傭兵隊被殺，就說明那兩人確實是藏身在木屋里的。照這樣想，影應該是他們的協(xié)助者。他利用自己的能力，將他們的藏身之處隱藏起來！

“是你，在幫助那兩人！”我對影說。

（受人之托，我當然得把自己的任務做好，事情被你攪黃后，我也輕松許多，不過好處還是照樣拿。）

“窩藏敵國的人能拿到什么好處？”

（就是學院里的特權(quán)啊！我可不是在危害自己的國家，我的任務是上面的人指示的，我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

我回想起事發(fā)后千棠下達的奇怪命令：把那兩人的罪過完全推給魔獸，又封鎖了河網(wǎng)森林，甚至為了避免人的靠近，停止毗林城傳送陣的運作。這不完完全全是在包庇那兩人嗎？

影的命令是由千棠親自下達的！真的假的？

我驚訝地看向影的方向，當看到隆起的被單時，我整個人冷靜了下來。是了，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影的幻象，是他的一面之詞。而且他言語之間的暗示能讓人輕易地推算出結(jié)果，聯(lián)想到祭司千棠。

他在詆毀祭司？將這種意圖表現(xiàn)出來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從相遇至今，都是我在不斷地暴露自己的信息。而我對他的身份、相貌一無所知。這種信息的不對等實在讓人無法安心，我得小心謹慎地對待他。

（你在筆記本上還寫了：看《天賜》。加了書名號的意思是，存在這樣一本書嗎？在哪呢？有的話我也想看看。）

眼前突然冒出了兩行粉紅色的字，我看著它們，額頭上冒出了冷汗，背也濕了一片。現(xiàn)在要怎么辦呢？實話相告？灰衣、影，這兩人的真正目的其實我都不清楚。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要是能讓他們彼此爭斗，我也許就能成為那個漁夫。

“我在毗林城東北方向的落葉林遇到了一位流浪商人，他手里就拿著一本書，封面就寫著：天賜。我只見過他一次，并沒有在意。直到后來你和我說了天賜的事，我才想起來。我想：要是能把那本書拿到手的話，說不定能在里面發(fā)現(xiàn)什么。”

（可是那本書上的天賜兩字是用魔語寫的。你的魔語是從哪里學的？）

完蛋了！矛頭從灰衣那里直接轉(zhuǎn)向我這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