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空中,一道光點突然爆起,如星辰入地,柔和又耀眼,令明月都為之失色,光芒點亮了大炎的夜空。
明明在下落,身體卻感覺輕飄飄的,耳邊也沒了呼呼的風聲,甚至還有一絲溫暖。華甄不禁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被一團柔光包圍,手上有什么說不清的東西在慢慢褪去,這種奇妙的感覺蔓延至全身,仿佛整個人在經歷某種蛻變,一身大紅喜服也化為月白之色,星光點綴其間,變作遠古靈族的盛裝。最后,秀麗的臉化為了驚世絕塵的容顏,封印徹底解開,化為一瓣銀色雪花落于額間。
再次抬眸,她眼底已是一片清澈的幽藍,膚白勝雪。
周身光芒漸漸消退,她立于谷中,凌琛立于她面前。
胸口還有血漬,凌琛卻長身玉立,手里拿著浮笙劍,眼里似有星辰,嘴角噙著英俊無比的笑。
華甄納納道:“……這是怎么回事?”她沖上前,想確認他是真的活人,又害怕這只是夢境般不敢觸摸他。
靈族模樣的華甄容貌堪比浮笙,非凡人之姿,又保留下了幾分原本的模樣,凌琛握上她顫抖的手,手心溫熱,他說:“我們注定會相見。”
“什么……?”華甄仍不可置信道。
凌琛牽引著她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說:“應邪用血咒將我和浮笙劍綁在一起,浮笙劍刺入血咒的留在我身上的印跡中,破了契約,化解了血咒,你的血卻又重新將我們連接在了一起”
浮笙劍為上古之劍,力量足以與妖獸之血煉制的血咒抗衡,劍刺入凌琛心口,正好破了血咒,而解除所有封印后被徹底喚醒的華甄的靈族之血,又及時將凌琛與浮笙劍連在了一起,芥蒂了新的契約。鬼劍浮笙,又如當初般,令凌琛再次重生,只是這次,不再是以血咒,而是以神之血為媒。
華甄愣了愣,道:“真的!?”她忙拉開凌琛的衣領,只見他的胸口一片潔凈,果真再無什么詭異的圖案,華甄激動道:“真的沒有了!”大起大落得太快,華甄一時有些接受不過來,又驚喜得無法抑制。
心緒一時不定,華甄眼眶一熱,她忽然感激起所有的磨難來,如果風火營沒有找到青州來,她就不會墜崖,就不會吸入靈亡玉的力量;如果云昭沒中毒,他們不會去到蓬萊仙島;如果應邪沒有捉了她,凌琛就不會再次中毒;如果幻生獸不是唯一的解藥,之后她也不會把自己的血換給他,甚至連沐春風……一切一切,她都感激!她想起夢中女子對她說的話:
“這一切,不僅為了你,也為了凌琛”
原來如此,一路以來都有人在引領,她一直困擾于如何替凌琛解除痛苦,原來,她就是解藥。
此刻回首過往,華甄由衷覺得,一切都值了。
凌琛吻掉她搖搖欲墜的淚,將她深深擁入懷中。
華甄亦回抱著他,兩人如此依偎著,良久,華甄道:“再讓我看看。”
聞言凌琛微微松開她,華甄意有所指的再次看向他的心口。他亦微頷首,含笑扯開了點衣裳,華甄扶上他的胸膛,也不由浮現出柔柔的滿足的笑意。
細膩的手指掃過胸膛,如羽毛劃過心間,微有些癢,凌琛低頭看著身前之人,她略垂著眸,目光柔和,下巴精致玲瓏,額間的一塊雪花印信更令她多了分出塵的仙氣卓然,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他摟著她的腰,將她往身前攬了攬,輕盈的吻落到她的臉龐、再逡巡至耳畔、脖子……
“凌琛……”華甄輕聲喚他。
浮笙劍發出一點亮光,無形的氣澤涌出來,將他們包裹在其中。
華甄看到頭頂星光璀璨,凌琛一寸寸吻遍她的皮膚,將衣衫褪盡,月避云羞。身體出了層細汗,清風拂過,又涼,又熱。她亂了呼吸,亦聽到凌琛的心跳亂了節奏,可這是他還活著的證明,于是心里又生出某種迫切的、亟待發泄的渴望。
凌琛雙目比夜色還沉,華甄望著他,終是羞紅了臉,他俯身攬過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吻上她的紅唇,抵死纏綿……
整夜,華甄一直如在夢中,可是感受又如此真切,她胡亂的撓著他,直到天邊露出魚白,體內最后一絲力氣都被熬干,她汗濕的長發貼于鬢旁,再攀不住他,他才意猶未盡地安撫著她,讓她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
睜開眼,白茫茫的雪地映入眼簾,華甄一時想不起來之前發生了什么。她動了動,才發現自己正睡在凌琛懷里,他微低著頭,正看著她。
華甄茫然了一陣,道:“這是哪?…”見凌琛一直噙著笑,她又恍然想起昨夜之事,登時臉一紅,欲掙開他起身。凌琛長臂一圈將她桎梏在懷中,沒讓她得逞。
好整以暇的欣賞夠了華甄羞赧的模樣,凌琛不再逗她,道:“這是浮笙的幻境。”
聞言華甄抬頭,“浮笙?幻境?”眼前景象果然有些熟悉,是曾經的夢境。
凌琛微點頭,松開華甄和她一起起身,看向了遠處的雪峰。
華甄沿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似乎明白過來了什么,兩人攜手走向那處。
雪峰看似遠在天邊,可不過一小會兒功夫,整個幻境在他們的步伐下大規模的向后移動著,他們很快就走到了盡頭。
盡頭立著的女子華甄很熟悉,她意外,她是……浮笙?凌琛怎么會知道她是誰?那他們此刻是在她的夢里?還是原來一直是她進入浮笙的幻境?
懷著萬般疑問,華甄見女子終于緩緩轉身,她終于看見了她的臉。她暗自驚訝,好美!她的氣質也很孤絕,淡漠中透著股來自上古時代的神秘感。
見兩人緊握著手,浮笙微微一笑,說:“華甄,你解了三重封印,做回靈族人了。”
華甄道:“是。”
浮笙又看向凌琛,亦道:“凌琛,你解了血咒,可以真正掌控浮笙劍了。”
凌琛卻答:“不僅解了血咒,還解了連我自己也不知的封印。”
聞言華甄面露不解,而浮笙暗自挑眉,“云氏一族都是浮笙劍的有緣人,卻只有你,即使有封印在身依然能讓浮笙劍感應到你的存在。”
此話略有深意,凌琛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似乎意識到什么,而浮笙知道凌琛會猜到什么,也就沒有說破,她話鋒一轉道:“血咒雖解,你卻不一定敵得過應邪,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兇險萬分,”她看著兩人,最后只道:“好自為之。”
看著浮笙又走向虛無之中,華甄忽然道:“多謝。”
浮笙頓了頓,卻沒回頭,“不,是我該說——多謝。”
說罷,她的身影漸漸淡去,徹底消失在幻境之中了。華甄愣了愣,轉頭看向凌琛,他難得長吁了一口氣,對她道:“看來,有個很長的故事要跟你講了。”
華甄想了想,最后莞爾一笑,對他說:“洗耳恭聽。”
兩人相視一笑。
……
前夜,王宮之中的沐春風也看到了遠處山林中傳來的光亮,他被那一幕深深震撼,而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已經兩日沒有見任何人了。
這日,宮侍在殿門口小心稟報:“君上,他們準備出島了。”
房中,頹然坐于臺階之下的沐春風終于抬了抬眸,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將大門拉開時,殿外的一干人等忙將身體低伏于地,做出百般恭順謹慎的姿態。他問:“你方才說……他們?”
“是。”宮侍答,“城中的侍衛瞧得真真切切的,確實是他,說他……死而復生了。”他謹慎道。
聞言沐春風默了默,隨即挪步出了王宮。
趕到海邊的樹林時,沐春風遠遠看見了鹽場上的兩人,卻再邁不出步伐。這一兩日,他回想著這段時間經歷的種種,如夢初醒般,他一直未看清過那兩人之間究竟有多深的羈絆,讓他這個后來者連一絲一縫都無法插足,正因如此,他的所有舉動顯得多么可笑,那日在典禮上,看到華甄絕望崩潰的神情,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所謂的愛在她面前有多蒼白無力,他輸了就是輸了,原來感情一事,與先來后到無太大關系,也并非時間長短可以輕易影響。
沐春風問自己,愛華甄嗎?初見時的驚鴻一瞥,她的膽識見識確實有打動到他,后來得知她是靈族人,親眼看見她的能力后,他也確實起了私心,再后來,凌琛的出現則激發了他的勝負心和占有欲吧。如果說愛,有,因為他從未對哪個女人有過這種感覺,可是這份心情里摻雜了太多其他的欲與念,正如華甄所說的,他還是更愛他自己。可是那個男人,那日見她于危難之下,奮不顧身地沖出去擋在了她的面前,人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毫不猶豫的沖向死亡?對凌琛而言,這或許已是一種本能了吧。
親眼見過后,他不得不承認,他被這樣純粹的愛所震撼,并且,竟還有一絲感動和羨慕,因為這些,都是生于世外桃源從來養尊處優的他無法擁有、原本也無法想象的罷。對東夏亂世的視而不見,注定了大炎的子民無法嘗盡立身江湖的悲歡喜樂、對那些壯闊深厚的情懷無法感同身受,連他,也不能例外。既享生之安樂,拂可嘗死之雄壯。
拿起浮笙劍時,他終究只看到了力量,所以最終什么也握不住,一切的一切,流失于掌心,浮笙劍又回到了那個人的手里。浮笙一劍,不過頃刻之間,便能帶給他這么多的領悟。所謂鬼劍,不是嗜血噬魂,而是作惡者喪命于劍下,墜入的不是火海地獄,而是幡然醒悟后帶給人的沉重的悔恨和痛苦,那種感覺,會一寸寸啃噬靈魂,令人痛不欲生,無法擺脫,那,才是真正的極刑。
一念為魔,一念為佛。如今想來暗自感慨心驚,差一點,他就回不了頭了。他大徹大悟,原來,真的只有那個人能真正拿起浮笙劍。所以也只有他,才能于浮笙劍下重生。
兀自想著,沐春風腳尖微轉,暗自離開了。
鹽場上,凌琛望著樹林深處,看不出什么情緒,華甄也往那處看了看。
凌琛道:“要去見他嗎?”
華甄搖了搖頭,“他來,我不避。在這大炎魔島上的一切經歷,包括他,于我而言只是又一番磨礪罷了,我從未恨過他。他走,便是沒什么必說之話,如此豈不更好。”
聞言凌琛微垂眸,華甄隱了靈族的容貌,又化作了平常的模樣,見她亦神色淡淡,他不再多言。
四處望了望,初時帶他們來到大炎魔島的小船早已不見蹤影,華甄說:“沒有船我們怎么出海啊?”
凌琛卻深沉一笑,浮笙劍自劍鞘中飛出化作一丈長,絲絲劍氣圍繞,劍身穩穩浮于半空中。
華甄驚訝地瞪大了眼:“這是!?”
凌琛卻答:“御劍浮笙。”
“你會了!?”華甄驚喜道。
凌琛點點頭,拉住她的手帶她躍上浮笙劍。他自身后扶著她,在她耳邊低聲道:“走了!”
話音剛落,浮笙劍帶著兩人倏地飛向了大海。
蔚藍的海水自腳下快速掠過,迎著海風,華甄笑得不可抑制,她回頭,凌琛也噙著清俊的笑。
大炎魔島一劫,她解除了最后的封印,做回靈族之人;他解開了血咒,終于修得“御劍浮笙”,徹底掌控了浮笙劍。
天高海闊,兩人一劍,朝著海的盡頭,地平線處飛去。身后,海島漸漸遠去,東夏就在彼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