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說話的是洛連荺，語氣寡淡，神色從容。

齊一浪覺得方才看見舞陽公主捅她一刀仿佛不存在。

“昏了這么久，要吃點什么東西嗎？最近隨著阿荺學著做了不少！”

是付清！

付清說話很溫柔，一直都是這般溫柔，唇畔含笑，帶著點兒詢問的語氣。

齊一浪很想說，這是我的宅院你們是怎么進來的！為什么小爺還是這般難受！不過阿荺，是誰！

“洛檀，他們是誰！”

齊一浪跌跌撞撞的從床上下來，跌跌撞撞的走向離臥床很近的軟榻，撿來的洛姑娘在那兒呢。

這個洛姑娘是洛相的侄女兒！以后肯定少不了‘生意’去做！

他現在腦子不知道為什么好疼的，想什么事情又嗡嗡的。

“洛姑娘，要不你先走吧！這些人不算是好人的。”

齊一浪直接半跪在洛連荺的面前，示意洛連荺俯下身聽他說話。

齊一浪覺得自己說話聲音還挺小。

付清笑了笑，搖搖頭對洛連荺說：“阿荺。”

“嗯。”洛連荺應了一聲，淡淡的回頭，朝付清點點頭。

“病人就該好好的躺著。小伙子啊，把你家少爺給搬床上去！”

開口的是洛牧之，洛牧之年紀很大了，頭發胡子眉毛都是雪白雪白的。洛連荺在很小時候為了看看洛牧之有沒有黑頭發，和林家兩兄弟差點把洛牧之的頭發都給剃了。

洛牧之是大楚成名已久的神醫了，原先號稱大楚第一神醫，后來橫空出世一位少年郎，洛牧之就再也沒有因為自己的一手醫術而自豪驕傲。

那位少年郎，說是少年郎，可也是在十多年前，和現在的洛相有容是一個輩分的人，解了洛牧之解不了的毒，至于具體是什么毒，當時就傳的極其模糊，現在也沒幾個清楚的人了。

這位少年郎當時可謂是烈日初升，文采斐然，身手不凡，又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當時上京最有前途的夏恒付名豪柳成蔭三人為首的世家子弟還要耀眼迷人，多少世家大族愿意和這位少年郎交好，不少人想把這個少年郎納做自己的養子女婿，甚至是囚為禁臠。

這位少年郎來的快去的快，只是在上京呆了幾年，后來就不見了蹤跡。那個少年郎原先跟在洛有容身邊，是個近侍，但是行事乖張孤僻，據說是惹到了什么大人物，所以才被悄悄兒地解決了，但也有說法這人是為了護著洛有容才死的，畢竟當年那個少年郎是借著洛有容的名號才橫空出世的。

有人懷疑過這個少年郎是不是人們口口相傳捏造出來的人物。后來洛有容數次在宴會上說那個少年郎多好多好，洛老夫人秦氏在世時，每年上元節都要去放一盞素白花燈，說是那個少年郎算是她半個兒子。

洛老夫人秦氏的名號比她的后人要響亮的多。秦氏當年是棲霞秦氏嫡長女，是作為皇后自小培養出來的，偏生秦氏遇到了洛子嬰。秦氏為了嫁給洛子嬰，秦氏當年提著斬馬刀帶著棲霞秦氏三百衛兵破了突厥的雙龍陣，將秦氏蠻子的名號摘取了，順帶破了錦衣衛的貪狼陣一舉成名。秦氏生下三個兒女，洛遠江洛遠山，還有洛有容。當年在棲霞時就已是名滿天下，后來老夫人后人的名頭也或多或少幫了洛連荺和洛有容。

洛連荺幫著齊孓五香把齊一浪駕到床上去。說是幫，但也沒多大用，洛連荺自己就可以做到。洛連荺把齊一浪的胳架起來放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拉住齊一浪的胳膊防著齊一浪掉下去，一只手摟著齊一浪的腰。因為昏昏沉沉的齊一浪壓根兒使不上力氣，齊一浪的雙腳拖在地上，因為洛連荺的不注意，所以被磕到了好幾處，一雙很好看的腳有些不怎么好看了。

洛牧之有些心動，洛牧之有個小癖好，就是喜歡骨相好的，比如說洛連荺，比如說付清，比如說付紅瓔，比如說太子，有比如說昏迷不醒的齊一浪。

齊一浪被人說是一身風流骨，齊一浪皮相好，骨相好，身上沒什么多余的贅肉，又有個會保養的娘親拿他練手，齊一浪這身骨肉比得上謫仙般的太子。

洛連荺注意到了洛牧之的眼光，將人就往床上一摔，扯過被子就將人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要不是齊孓眼疾手快的接著齊公子，齊一浪會被再一次摔著。

“下的藥，你體質排斥。”

洛連荺看著齊孓五香把齊一浪給放到床上上擺的好好的，開口說道。

“那，下一次阿荺要記得，少放點兒藥。”

在齊一浪昏迷之前，聽見那個狐貍溫溫柔柔的說，也聽見洛連荺比先前溫柔多了的語氣答了。

其實吧，齊一浪不想承認，在很久之前，齊一浪就已經認識了付清。

那時他還叫齊城，燕京的連城寶。

在燕京，付清和那些老東西談生意，幫襯著他生生摳出來比旁人高處一成的利潤。

當時齊一浪的父親齊河是在燕地的，齊河去了一趟滄瀾州，回來之后對齊一浪說：“你若是有這個上京出來的庶子一半，咱老齊家就有望了！”

付清相貌比齊一浪要好，長的就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端的翩翩少年郎的范兒，折扇一翻便是無雙的風華絕代。齊一浪一開始也是這般翩翩公子的模樣，只是一不注意就是風流瀟灑、處處留情的公子哥兒模樣。

齊一浪當時也沒行及冠禮，當時也算是個好人家的孩子，真信了付清是個好人，沒少護著付清，齊一浪就差把老底兒都給抖了出來。

付清在燕地呆了一年半，離開燕京之前狠狠算計了一把齊一浪，差點兒讓燕京當時前途不可限量的燕京無價寶齊城爬不起來。

齊一浪也說不上來是不是恨付清，因為心上人是燕地最漂亮的姑娘，文采身段都是最好的，和他也是門當戶對。齊一浪喜歡那姑娘，但還沒到骨子里，所以心上人離開燕地、撕毀婚約時，齊一浪是真的難受，但更多的是因為付清，這個好兄弟背叛了他。

齊一浪那時候還叫齊城，是個乖寶，雖說有點兒小算計，但是當時燕京那些老人眼里還是看不上他的。讓付清一算計，齊一浪的鋪子關了大半，打探消息的伙計也大半都沒了，齊一浪喜歡的姑娘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成婚了，也跟著付清離開了，齊一浪為了鋪子的周轉，賣了多處宅院，那一段時間是齊一浪最狼狽的時候，欠了錢莊幾萬兩！

得虧齊一浪認識了幾個兄弟靠譜，一人出了千百兩銀子，齊一浪就這么翻了身了。

后來齊一浪跟著齊河去上京拜訪故交，齊一浪沒跟著去，在街上遇到了付清，付清身邊跟著一個蒙面的女管事，齊一浪認出來那是他歡喜的姑娘。

齊一浪也沒沖上去做什么，派人去打聽清楚。

其實再見付清，齊一浪就覺得無所謂了，說不上來為什么，但是之前想好的打付清一頓，將付清拉入泥潭，質問那姑娘為何離開，嘲笑那姑娘有眼無珠。但是真的站在眼前之后，齊一浪就覺得，沒有那么多所謂了。

齊一浪在付清離開燕京兩年多的時間里，不曾松懈，鋪子比原先更好，人手比原先多，生意比原先紅火，手段也開始毒辣起來。燕京的老人們甚至開始懼怕齊一浪，從去上京的路上，燕京方向不斷有人趕來殺他。

一開始齊一浪確實不解，后來齊一浪拔出付清安插在燕京的幾個探子，也明了了，除了守著那點兒為數不多的良心，齊一浪和之前沒什么相似的了。

齊一浪知道付清在明面上沒有生意，是個閑散的庶子。

暗地里，付清的手段主意不比上京四公子少，甚至更甚。

付氏主母不喜付清。

齊一浪的鋪子里有幾個是做胭脂水粉的，齊一浪借此去找過付氏主母，哄的付氏主母就差認個干兒子了。

齊一浪為了扳倒付清在上京的儀仗，就差去賣身了。

是付清站在齊一浪面前，也是這般溫溫柔柔的說：“好久不見，阿城！”

當年在燕京付清就是喚齊一浪阿城，也沒少和齊一浪在一起探討岐黃之術，沒少談經論道，也沒少探討人心不足。

說句實在的，齊一浪相殺了付清。齊一浪歡喜的女子心甘情愿的跟在付清身邊，不求回報；齊一浪重視的商道，在燕京差點被呆了一年多的付清給毀了。

但是齊一浪還是很佩服付清。

舞陽公主一力壓住付清，以舞陽公主為首的拒絕付清上殿，可付清的老師還是金祭酒；付氏主母與付名豪厭惡付清，付清入了洛連荺的眼，多少事兒都是洛連荺替付清擔著，那可是上京最炙手可熱的貴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