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逢春念的笑話是嘲諷稅官之意。但婉春還是堅定，不是所有人都貪婪。

婉春將剩飯端給小黑。小黑尾巴搖動，顛顛的跑來，卻也沒舔上幾口，又去一旁玩去了。

或許這種小奶狗剛剛斷奶，吃不習慣，婉春尋思著添幾滴香油。

婉春洗完飯后去洗衣。距離她家不遠有處大河。她只端自家衣服去了。雖然還未分家，但一人洗十幾不大可能，而且穆王氏第一個不同意，所以就是各洗各家人的。

婉春想在人少處洗衣。

盛夏，河邊有樹，河能洗澡，所以人多。水深高低不一，有幾處水較淺，陽光直射入底，苔蘚照得清晰，那水就染成了透明的淡綠色。再往遠處看，只能看見水面上渡著的半透明的金。那種金破碎翻滾，波光粼粼。陽光與水揉捻成了美。

李婉春在‘美’面前洗衣。她剛剛涂上皂莢，面前的水就有一股股黑色涌來。

她皺眉，尋找來源處。原來是個女人在洗臉。只能看見背影，女人穿著破舊的布衣布褲，有幾處破有洞，露出同樣破舊的肉。

雖然臟，但這條河不是婉春的，她也沒有立場要求別人不洗澡。婉春走跟前，輕輕道：“這位嫂嫂，用我的盆兒洗臉吧，比較方便。”

女人被嚇一跳，差點兒栽河里：“你誰啊你，嚇死我了。”

“額，不好意思。”

女人撥開亂掉的頭發，露出上了年齡的臉，瞪她一眼，道：“我不只洗臉，一會兒我還要洗澡。”

“……噢，您請便。”

婉春又回到原處，賣力錘衣服。

中年女人盯她一會兒，叉著腰，喊道：“那個，你還要留這里嗎？我要洗澡啊，你在這里多不方便，不能到別處去嗎？”

婉春繼續捶衣服，并不理她。

中年女人很生氣，但這里的大多是本村人，中年女人不敢開罪她，悻悻道：“你要看就看，老娘的身體怎么不能給你看了。”說完她真的要脫衣服。

婉春想想她洗澡情景，立馬跳起來，道：“嬸嬸，等等。”

“怎么，你也要洗啊。”

婉春被噎一下，組織下語言，道：“你看這里河水太淺，沒法洗澡。”

中年女人看一眼，也是啊。于是道：“我一會兒往深處走不就行了，你管我。”

婉春咬著牙好心勸道：“往河中心走多危險，你去找個離岸邊近的，水深又合適的，那樣洗澡才舒服呢。”

“可我偏偏喜歡這里。”中年女人察覺到婉春不樂意，說這句話時，得意極了。

話落，婉春露出絕望神色，陽光照著她眼珠子，反射出光澤，似乎有層淚光。

中年女人愣住了，喃喃道：“真像。”她想著往常畫面，直到與這一幕對上。她的妹妹，被逼著嫁人時也是這樣，這樣哀戚而絕望。那時她們關系還不壞，她可難受了好幾天。

她問：“你叫什么？或者你知不知道你娘叫什么？”

婉春愣住，原主娘親的名字，她似乎有點兒記憶，叫什么方娥蘭。她報了出來。

中年女人激動道：“你娘，你娘是方娥蘭？你是不是叫李婉春？婉春，我叫方香蘭，是你娘的姐姐呀。”

“我娘的姐姐？”婉春露出些陌生神色。

方香蘭緊緊抓住她手腕，印出幾指黑印。人生三大樂事之一，他鄉遇故知。“婉春，你娘，你娘還好嗎？”方香蘭邊說邊打量她的衣物，裁剪得當的衫裙，細膩的料子。她抓婉春的更緊了：“你，你那個爛泥爹真發達了？”

婉春：“……”說起來她還真想起來爛泥爹的名號來源。因為他愛喝酒，酒醉后像灘爛泥。

婉春推開她的手，道：“發不發達我不知道，我也很長時間沒見過我爹娘了。”婉春默一會兒，道：“我嫁人了。”

方香蘭看她幼小瘦弱的身板，立馬反應過來，是被賣去當童養媳了。當年她也差點兒經歷呢。

“這樣啊，那你父母依然是原樣。這衣服是夫家的東西。”方香蘭聲音弱下，激動神色漸漸消失，有種難掩的失望。真是，以為三妹發達了呢。

“婉春，你日子好不好？啊，定然是好的，你看你這身衣服料子。”她眼睛重新染上幽綠的光。

婉春不舒服道：“這是我妯娌二姐送的。”

方香蘭憨笑：“你二姐真好，心善的人我也想見一見。我能不能去你家借口水喝。”

“我二姐還病著，我也好幾日沒見過她了，你見不到。”

方香蘭急急道：“那我見見親家也行，總要知道你嫁的人怎樣。哎呀，越說越渴起來了，我們走吧。”

方香蘭推著她離開河邊，她皺眉，可沒辦法，只得帶人回家。

只是，真有些擔心啊。

婉春端著洗一半的衣服，在前走。方香蘭跟在后面，左右顧盼。

在無數人的視線與打招呼下，婉春終于走回家。婉春舒口氣，她可知道，這個女人（方香蘭），必會傳得滿村風雨。

如果沒猜錯的話，大致謠言如下格式：

胡言亂語形，“那個童養媳李婉春帶她娘回家了，你們見過沒有，穿的破，窮的很，有好戲瞧了。”

最接近真相形，“李婉春他娘家人來穆家打秋風了，真是窮的連衣服都穿不起，肯定會被人趕出去了，李婉春估計也呆不了多久嘍。”

失心瘋形：“李婉春被人休了，她娘來接她回家。”

婉春走到門口，卻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二姐，你在這里干什么？不躺床上養著。”

穆白氏看見她，道：“家里活多，三妹又身子重，只大姐一個人干活怎行。呃，婉春，衣服洗好了？”

“沒，我親戚來了，帶她回家。”

婉春指的是她身后的方香蘭。穆白氏抬眼一看，點點頭。她一把搶過洗衣盆，道：“衣服我洗了，你快點兒進去吧。”

婉春想多說幾句場面話，但身后方香蘭催著她走，她只能咬牙進屋。算了，快點兒解決方香蘭的事，快點趕她走。

婉春真不想見到穆家人，但一進堂屋，就見到常母、穆老爺子等人坐在一處。他們見到婉春后打招呼，又看見方香蘭，頓一頓，問道：“婉春，這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