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又將那個問題拋之于腦后,走進臥室,打開衣柜——里面清一色的是藍白橫條紋上衣與低廉的粗制卡其褲。她徑直換上衣服,沒有多看幾眼衣柜,麻利地套上衣服后在關柜門時頓了幾秒鐘,決定不關柜門。陶青轉身就走,深呼吸了幾口氣,開始看昨日安排,查缺補漏、設置今天計劃了。
她刻意地讓衣柜敞開,離開衣柜后走的每一步都使地板發出空心的怪音,坐到書桌兼餐桌兼實驗桌前的椅子上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完安排后她開始吃過分豐盛豪華的早餐。
那個衣柜有問題。
它比這座廉價而又對獨居人士來說過分空大陰沉的出租屋更容易讓人心生厭惡。那個衣柜只用了一層不足一厘米厚的廉價合成板做的,所以整個柜子又脆又薄,厲害的人一腿就能讓這個衣柜報廢;手無縛雞之力的廢柴“嘿嘿哈哈”幾下也能讓使用這個衣柜的人猶豫要不要把它拖去垃圾場。
而整個柜子的設計就更不討喜了。柜子打在了一面墻前,頭頂天花板,腳踩顯臟白細橫紋地磚——偌大個柜子只分為了等大的上下兩層,上層一條橫桿上掛滿卡其褲,疊滿了藍白相間長袖衫,下層掛滿了“星星點點”的長白大褂,全都長得遮住下面的柜板。
柜子里的每一顆歪歪扭扭的螺絲釘都清晰可見,總讓人疑心只要用手多碰幾次釘子這整個柜子就會直接轟然倒地。
上下層的柜板也是,厚得可笑,與整個柜子的厚度完全不符,就好像里面裝了一個T氏集團最新發明的應用反守恒催化劑高達百分之五十的光粒子速腦一樣。柜門也令人氣得想抓狂,只有左邊那扇能夠拉動,右邊的柜門明顯是工匠偷工減料直接釘死。
說來也奇怪,這個一看就讓人討厭到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的衣柜就是有那么幾個地方讓人想壓抑住厭惡之情再看一眼,比如:厚達五厘米的上下層隔板呀,釘死但不管怎么拳打腳踢都無法撼動的“脆弱”的右柜門呀,上層滿得不正常的完全一樣的廉價衣褲,下層過分長、擺放得過分密以至于能遮住一切的“星星點點”長白大褂。
但,目前為止,見過陶青這棟出租屋的只有六個人:陶青、明白、李亭、鄰居草念、時不時忽略這棟屋子的房主以及負責陶青除自制木架外所有家具的工匠。
屋里很暗,陶青正在大快朵頤,嘴巴在不停地咀嚼,極大的一張木桌上擺滿了空盤子和裝得滿滿當當的盤子。很難想象像陶青這樣一個小不點能夠“吧唧吧唧”地吃完正常人兩份多的早餐。
她總算把過分豐盛的早餐吃完了,這很耗費她的時間。陶青嗓子很小,吞咽東西很費勁,少量多次地進食對她來說會好得多。但她怎么會聽這個建議呢?
嚼完東西后,她把盤子收好、洗好,廚余垃圾扔進垃圾桶。她坐回臺燈前,奮筆疾書,面前是一本檔次正常但在這棟出租屋里算是相當高級的筆記本——
外層是人造劣質偽牛皮,只能對使用者起到心理安慰作用——現在人大多使用經過反守恒催化劑改良過后的偽牛皮,那比真牛皮更柔軟舒適,紋理與質感也更讓人愛不釋手。筆記本里面是讓人眼睛舒適的米黃色紙張,劃分橫格的線段是沉穩的深棕色。紙張極為厚實、光滑,就像一匹柔軟的絲綢。吸墨后紙張呈現的墨色總是泛著淺淺的銀光,就像墨玉一樣。
這些紙張絕對是整本筆記本里最值錢的部分了,而里面記載的東西,則是價值連城的“廢物”。
陶青的字極有辨識度,睜眼瞎的人閉著眼用手摸都說:“這字,絕對是練行楷沒練成,成了‘雜草書’的字。”字丑,但也有幾分練過的氣勢,大小適中,筆畫順序正確,字與字的間距也沒有問題,下筆也極為流暢。但就是丑,還丑出了無人可仿的氣勢!
但只要寫到那本筆記本上,字一下子就不一樣了,大小不一,風格不定,字與字之間時寬時窄,但即使好看,配在這筆記本上,簡直是賞心悅目,比帥哥還養眼。
而陶青也是,她依稀記得自己本來好像是不喜歡用筆記本的,因為太麻煩,也不喜歡用速腦,因為里面一定會有部分反守恒催化劑的產物。可是現在,她莫名其妙有了個古怪的筆記本。
陶青也曾懷疑過這個筆記本有問題,哪怕她閉著眼在上面寫一行,只要寫字時筆畫沒錯,就會工工整整地自動排好,字體依舊是那種養眼的別人的字跡。
更有問題的是,那本筆記本上時不時會有一些發絲,且往往是曇花一現。然而,就算這本筆記本是定時炸彈陶青也不會扔掉它,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上面的內容保留下來,下次之前,她絕對不會碰更別說看第十八頁及以前的內容。
當然,目前為止沒有人有能力做到給她的筆記本安一個定時炸彈,有能力的人更希望那本筆記本能完好無損。
陶青在勤勤懇懇地忙碌時,別人也都在忙碌,有人正忙著布置家里為男朋友下星期回來準備驚喜,有人正忙著為自己最重要的人準備禮物來感謝那個人多年來對他的照顧,有人正忙著適應這個社會生存下去并找到自己正在尋找的人……
但那些都是在達通(國家名)里,出了達通,往西跨過高大連綿的蒙特山山脈,就是由若普(國家名)了。由若普里,有人正忙著研究昨日墜落的隕石,有人正忙著開那些弄虛作假的“水球會議”,有人正忙著一點一點散布開自己的爪牙……
從由若普飛越廣洋至艾瑞肯(國家名),艾瑞肯里,有人正忙著找出并利用“瘋子天才”,有人正忙著維持生計并拯救森林,有人正忙著進行基因研究或破解反守恒催化劑……
可這些忙著的“有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些真正忙碌的“人”正停了下來,享受著這過分漫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