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子約好第二日來，成鳳的爹娘直等到下午，才見著孟婆子顛著小腳過來。

孟婆子是見過世面的人，她猜成鳳家八成是不肯女兒嫁給病秧子成龍，一早起先去狗蛋家知會一聲，瞧瞧情況，若成鳳爹死活只認身強力壯的狗蛋，她也好早日把兩家的親給定下，老祥家的紅包再大，也大不過女人的一輩子，她心還沒那么黑，摸著良心問問，若自己是成鳳的娘，怕也是不肯同意老祥家婚事的。

去狗蛋家是上午的事情，到了下午，孟婆子愁眉苦臉地去到成鳳家，一進門先呷地一聲。

成鳳爹娘面面相覷，這媒婆進家門都是笑瞇瞇的，何時也時興頂著張苦瓜臉了。

這次，是成鳳娘為孟婆子沏的茶，成鳳爹坐在太師椅上作陪，成鳳娘給孟婆子倒過茶后，又給成鳳爹也倒了杯。

“真真的我就該佩服你們家成鳳的眼光……”孟婆子趁熱喝了口，滾燙的帶著香氣的茶流過喉嚨，舒服得孟婆子直皺眉頭。

“這是怎么話說的？”成鳳爹被孟婆子劈頭一句話給說懵了。

孟婆子道，“今天一早，我尋思著老哥既然看中了狗蛋，就先去他家瞧瞧，知會一聲也好有個準備，結果，我在他家等著，等到日過正午才等到他回來，原來他是去鎮里賣山貨，人家瞧著他的山貨好，直接掏錢把他的山貨全買走了……”

成鳳爹聽著嗯了聲，“這是好事……”

“嗨，什么好事，晦氣著呢，這人是八路，買下山貨走不多遠就被抓了，連帶著賣給他山貨的狗蛋也給抓了起來，你猜抓狗蛋的兵是誰的手下？”

成鳳娘聽得忙問，“誰的？”

孟婆子頭一扭，哼哼兩聲，“就是你們家丫頭心里的那個人兒。”

這下，老倆口的臉全變得灰暗暗的，“怎么會那么巧？”

“可不是，說書的都沒這么巧，鐵頭認出狗蛋來，問明鐵蛋根本不認識共產黨，就把他放了，還告訴他，若是不愿意在窮山溝里窩著，就去找他，做他手下……”

“這是好事兒呀……”成鳳爹嘴，成鳳娘也跟著點頭。

能穿上齊整軍服，腰里面別把槍，確實比端著獵槍滿山遍野地追兔子強。

孟婆子一拍大腿，“好什么呀，狗蛋說要向你家鳳丫頭提親，得準備婚事不能去鐵頭手底下當差，結果，鐵頭當場就翻了臉，硬說狗蛋是共產黨，要把他拉出去斃了。”

成鳳爹娘聽得臉都綠了，自己家的丫頭不等嫁人，就先因著自己的孽緣害死了夫家，這鳳兒一輩子不就完了嗎？成鳳娘急得哭起來，忽又記起孟婆子說過，她是等到狗蛋回家才來的，便止住哭聲繼續聽孟婆子講。

孟婆子喝了兩口溫掉的茶，等著成鳳娘止住哭聲。

“要說這鐵頭，還真是把你家成鳳惦記上了，狗蛋被押去法場后又被鐵頭讓人給押轉回來，狗蛋都嚇尿了褲子……”

孟婆子說罷，掩住嘴咯咯笑上幾聲，“你猜怎么著？鐵頭讓狗蛋替他傳話，說要娶你家鳳丫頭做小，狗蛋不答應，鐵頭就還要拉他去槍斃，最后，狗蛋只得答應下來，鐵頭一高興，獎給他兩塊現大洋，又把他山貨的錢也給一并結清，狗蛋托我捎話給你們倆口子，讓問問你們同意不同意。”

“屁話！窩囊廢的玩意兒。”成鳳爹啐了口，粗聲粗氣地罵。

孟婆子料得到這些，只管聽成鳳爹可勁罵。

“再怎么著，我們家鳳丫頭也不做小。”成鳳娘唉唉地不讓孟婆子再說下去。

“不做小？那鐵頭可不是省油的燈，就算你們家鳳丫頭不給他做小，也沒有人家再敢要她，狗蛋已經同我說了，他是肯定不敢娶鳳丫頭的。”

“他要娶，我們鳳丫頭還不嫁哩，窩囊廢。”成鳳爹一個勁地罵，“算我瞎了眼，他狗蛋就是個狗蛋子，上不了臺面。”

一提到這，成鳳娘就想起祥龍來，他家高門大戶的，還能懼了鐵頭這個混小子？成鳳娘打起精神，笑臉問孟婆子。

“要不然，您受累，去問問老祥家？”

“哎呦呦，成鳳娘，你可別害我，之前一提到老祥家，你們一千一萬個不愿意，現在出了事，怕你家鳳丫頭嫁不出去又惦記上人家？那鐵頭是個省油的燈？人家也犯不上為了娶個媳婦以命相博吧。”

“這……”成鳳娘為難起來。

成鳳爹壓下這口惡氣，叼著煙嘴悶聲道，“我們家是老實人家，從不揣害人的心，更不會讓你孟婆子為難，鳳丫頭嫁不出去，頂天被人笑話兩聲，我們一大家子人，誰也不會餓著她。”

“老哥，你也別那么說，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們鳳丫頭心里可是有鐵頭的，別你們在這里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人家鳳兒一聽就答應下來？做大帥的小，照樣也是綾羅綢緞加身，吃遍山珍海味，怎么也比窩在這窮山溝里強。”

“滾！”成鳳爹聽不得小字，孟婆子給倔老頭惹毛了。

孟婆子啪地一拍桌子，起身就走，“若不是沖著鳳丫頭和鐵頭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也不多這個嘴。”

成鳳娘連忙相送……

“站住！”成鳳爹拿出當家的派頭來。

“你個死老頭子，還真打算讓咱家鳳兒當老姑娘嗎？女人沒個男人撐腰，得受多少欺負？眼下，若是老祥家敢接下這門親事，那祥龍就夠光棍，咱們鳳兒嫁他就算最后做了寡婦我也愿意。”成鳳娘說完，一跺腳，追上氣呼呼走出場院的孟婆子。

“她大嬸，你莫生氣，求您受累去問問老祥家，出了這檔子事，他們還同不同意這門親事，您也說過，鳳兒是你打小看著長大的。”成鳳娘陪著笑臉商量孟婆子。

孟婆子拿腔作調，抻悠著見時機成熟，這才用鼻子哼道，“好，我就試試吧，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這事我可不會幫你們瞞著，都要一五一十地說給人家聽，至于人家心里是何打算，我可是做不了主。”

成鳳娘拉住牛哄哄的孟婆子千恩萬謝，“多謝老嫂子，我們原也不打算瞞著。”

人心不是由人做主的，人心就是桿稱，鐵陀上來，照量著值與不值一稱，什么結果就都有了，成鳳娘只盼著他家鳳兒還值得老祥家人的秤桿子挑一挑，把她的紅蓋頭給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