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游弋將軍被降職查辦，西京城又掀起一陣波瀾，一時間人人自危，這女煞星終于亮出獠牙了。

其實游弋將軍也委屈得很，兒子剛剛被人殺害，兇手現(xiàn)在還沒有一點頭緒，眼下又遭逢巨變。

大娘得知了游弋將軍被撤職的消息，說不驚訝那是假的。可她多半是沒有替游弋將軍叫屈的，游弋將軍之子的胡作非為未必就沒有這個父親的縱容，所謂父債子償，那么子債父償也勉強能說得過去。

再者說，那流氓極有可能會壞了她的名節(jié)，所以無論是為了保護(hù)自己還是不叫公子擔(dān)心，殺了他都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可能違背律法，但與良心安穩(wěn)。

不過這一切孫叔齊都無從得知了，一路上他見識了太多的生離死別，這個世界遠(yuǎn)比他想象的殘忍悲慘的多。他想起以前導(dǎo)師說過的一句話，人都是在習(xí)慣中麻木的。

孫叔齊很費解一件事，明明已經(jīng)三天了，自己身上已經(jīng)出了怪味，渾身發(fā)癢不舒坦，為什么吳桂德這老太監(jiān)還能穩(wěn)如泰山。

像老僧一樣入定了的吳桂德猛的睜開雙眼，精光四射。

“小公子一路辛苦了，晚上應(yīng)該就到崎陽了，進(jìn)了城好好歇一歇吧?！?

孫叔齊巴不得馬車快些走，最好在日落前趕到崎陽。

經(jīng)過之前的爭吵孫叔齊總算摸清了一些吳桂德的脾性，這個老貨有點一根筋，渾身充滿一種離奇的迂腐，可偏偏這種迂腐只對著圣天子一人。一旦話題轉(zhuǎn)到天下民生和圣天子上，吳桂德像是炸了毛的斗雞一樣，非要分出個是非對錯。不過除了這點，大多數(shù)時候這老太監(jiān)還是很有人味兒的，在某些方面上他開明的可怕。

比如吳桂德不會計較人的出身，不會因為家世就對人卑躬屈膝，阿諛諂媚。就比如孫叔齊是神武大將軍之子吳桂德也只是尊敬。

“小公子想家了吧？”

孫叔齊點頭嗯了一聲。

“也是，不過馬上就要到崎陽了，進(jìn)了城小公子可以寫封家書，咱家讓人送回去?！?

提起家書，孫叔齊難得的激動了一下，也不知大娘過的怎么樣，還有大院里的居民如何了。

吳桂德像是能看透孫叔齊的心思，安慰道“放心吧，虞國侯可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主，小公子的家業(yè)不會出問題的?！?

孫叔齊眼睛一緊，心虛的很。

“咱家就是為圣天子分憂的，雖說天心難測可咱家自夸還是能摸到點邊際，何況是你這個小猴崽子。再說虞國侯在小公子府上實在不是什么秘密......”

孫叔齊這下可驚訝了。

“虞國侯和咱家打交道的時間比你想象的要長，虞國侯的行動都是圣天子默許的，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負(fù)擔(dān)?！?

孫叔齊沉默一會，不知這個消息是好是壞，更不知道圣天子準(zhǔn)備如何安排他這個神武大將軍之子。

不過想不通的事非要去想只能是徒費心思，孫叔齊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剛才路過求陵時，那縣令貪贓枉法，吳大人為何不管管？吳大人不是奉圣天子旨意視察天下么？”

吳桂德饒有意味的解釋道“咱家只負(fù)責(zé)視察，卻沒有處理之便，更何況內(nèi)侍不得干政，咱家還沒想死。小公子可是有辦法解決大周眼下的危局了？”

“武人不干政，在下只是七品的奮威校尉?！?

“如果咱家只是讓小公子隨便說說那？當(dāng)不得多正式?！?

孫叔齊捏著下巴，若有所思“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

“謬論，這話可不能在旁人面前提起，要不然非笑掉別人的大牙不可，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那你讓圣天子如何馭百官？不貪財?shù)奈墓俦夭欢裆?jīng)濟(jì)之道，不惜命的武官必是刻薄寡恩之輩，不可取。何況像你說的這樣的人又文武全通便只能是圣人，大周有一個圣人就夠了，多了怕是要亂套?！眳枪鸬乱蛔忠痪涮狳c道。

不過馬上吳桂德反應(yīng)過來孫叔齊說的未必是真心話，這才笑罵道“你個小猴崽子，倒是圓滑的很，也不知是哪學(xué)來的這些下作手段。”

孫叔齊也不惱，抱拳拱手搞怪道“多謝吳大人夸獎。”

“你啊，你啊。也罷，等你見到了圣天子你就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一位難得的明君。”

這次孫叔齊沒反駁，凡是涉及到圣天子，這老太監(jiān)有點不可理喻，自己沒必要和他做無謂的爭辯。

和吳桂德有一搭沒一搭的斗嘴，時間過的倒也快，日落前便到了崎陽。

崎陽是拱衛(wèi)京畿道的大門，也是一個重鎮(zhèn)，崎陽雖不是州府所在，可崎陽太守的品階卻高的嚇人，足足四品上。

吳桂德像是一個謙厚長者提攜后進(jìn)一樣，指著崎陽城對著孫叔齊解釋。

“此城當(dāng)年是你叔父孫平寇攻克，也是那一戰(zhàn)奠定了你叔父的威名，崎陽一役，你叔父以兩千奮勇營大敗東蕭三萬護(hù)國羽林，當(dāng)時傳為美談。”

孫叔齊仰望古樸的崎陽城，一時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所以，為了挽救你父輩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小公子可否告知咱家這蝗災(zāi)何解？”

三句話不離老本行，這吳桂德真是個盡職的說客。

“莫談?wù)?，吳大人還是繼續(xù)說說著崎陽城吧?！?

吳桂德見孫叔齊油鹽不進(jìn)，也不著急，徐徐說道“崎陽是荀朝都城，東蕭便是滅了荀朝才享了四百年國運，東蕭滅荀還有一個故事......”

這個趣聞孫叔齊倒是聽過。

荀朝末年，奄奄一息的北方游牧民族土連氏族慢慢崛起，荀朝為了防止土連氏族的騷擾和侵襲著手在天下筑造城墻。

可經(jīng)過了三位皇帝的揮霍，荀朝國庫已經(jīng)難以支付這筆巨大的費用，于是荀朝哀帝打起了別的主意。

將筑城墻的費用攤到富戶豪強的身上，可豪強之所以成為豪強，不僅因為豪。

崎陽本地最大豪族的族長主父考因為不滿朝廷的作為，一怒之下揭竿而起，可沒想到他這破釜沉舟的舉動迎來天下百姓的響應(yīng)，曾經(jīng)輝煌強大的荀朝瞬間成了歷史。

主父考建立了國家，便是東蕭，崎陽修了一半的城墻也被主父考保存下來警示后代子孫，可城墻猶在人心易變，東蕭也被大周取代。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孫叔齊嘀咕這一聲在吳桂德聽起來卻說不出的貼切，有韻味。

“小公子總是能發(fā)人深省，咱們進(jìn)城吧?！?

孫叔齊聽見前面的動靜，扭頭笑道“吳大人看來不用了，有人來接咱們了?！?

吳桂德背過手冷哼一聲“接咱家，不是咱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