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情不知所起(6)
- 旦復旦兮
- 澤被之夏
- 2037字
- 2019-05-21 19:29:13
時刻待命的侍從們立刻端上一連串的水、藥和粥,姚旦想親自喂辯機,結果發現自己的手抖得端不住,只能交給侍從。
辯機喝了東西,找回了一點力氣,見姚旦蓬頭垢面滿眼血絲仿佛女鬼一般,笑了:“我真的沒事了,你快去休息。”
姚旦還想說話,辯機費力抬起右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溫和道:“去吧?!?
姚旦眨巴著眼睛看了辯機一會兒,仿佛確認他真的沒事了,方才不舍地松開辯機的右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旁的婢女趕緊上來扶住她,沒讓她摔倒,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著她往外走。
走到門邊,姚旦又回頭去看辯機。辯機也在凝望著她,沖她淺笑,眼睛里既是寬慰也是疼惜。姚旦反復折磨蹂躪的心臟終于被松開,凝固的氣血重新在身體里涌動,燥熱的空氣攀上她的皮膚。
姚旦突然覺得,原來夏天是這么溫暖的一個季節啊。
腦袋里一根緊繃的弦放松下來,姚旦就仿佛被松開牽繩的提線木偶,腳步虛浮,眼皮如有千鈞重,止不住地下墜。室外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一個人跪在太陽底下,面龐融在光線里,模糊一片。
“那是誰?”剛問出口,姚旦自己就猜到了。除了裴稹,還能有誰?她沒等侍從回答,有氣無力地說:“讓他回去吧,案子還在查?!?
姚旦不相信裴稹會想要刺殺她,甚至公孫大娘也可能清白無辜。姚旦記得很清楚,在公孫大娘倒下的那一刻,她自己也一臉震驚,并且努力避免了傷害。真正完成刺殺的是她身后的那個舞伎。那個舞伎又是從何而來?什么地方出了紕漏?姚旦也迫切地想把一切都弄明白,奈何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無力,沒有一絲多余的力氣能讓她再保持清醒。
裴稹一句話也沒和姚旦說上,眼睜睜看著姚旦被婢女們抬回寢殿。一個小婢女跑過來轉達姚旦的話:“殿下說,讓您回去,案子還在查。”
裴稹知道姚旦不懷疑他,讓他不必如此誠惶誠恐地請罪。裴稹向小婢女道謝,卻沒有一點站起來的意思。他不擔心自己,他擔心的是公孫大娘。他也不是在為自己求情,而是在為公孫大娘求情。只愿自己在公主殿下跟前還有幾分情面,能讓姚旦高抬貴手放公孫大娘一馬,哪怕再跪三天三夜,他也心甘情愿。
小婢女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跪上了癮的起居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隨他去了。
行刺太平公主,此事非同小可。事發在場的人幾乎都沒合過眼,其中最忙碌的就是王嘯。他原本就承擔著護衛公主安全的責任,此時辯機受傷,姚旦無心理事,裴稹尚儀有嫌疑在身,張九齡謝仲舉無足輕重,王嘯不得不站出來指揮大局,一邊被刑部和大理寺問責,一邊還要奉姚旦的命令參與調查,一刻也不得停歇。
聽聞侍從來報,辯機法師已經醒來脫離危險,王嘯終于松下了第一口氣。
“阿彌陀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蓖鯂[心中默念。若辯機法師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姚旦只怕要發瘋。
這一口氣還沒松完,一個小兵突然跑進來:“王長史,刑部侍郎要押謝仲舉進宮,要您趕快過去。”
王嘯心中一緊,謝仲舉又怎么了?他不是從頭到尾都和這件事沒有關系嗎?
急急忙忙趕過去,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謝仲舉、張九齡俱在,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謝仲舉立在中間,低著頭一言不發,
“查到什么了?”王嘯顧不上行禮,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問。
刑部侍郎與大理寺少卿面面相覷,互相推脫著讓對方講。此事也在他們的意料之外,辦案這么多年,還沒見過這樣的事。
刑部侍郎斗不過大理寺少卿,咳嗽一聲,道:“調查中發現,這個謝仲舉乃是假冒的。”
王嘯蒙圈:“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聽不懂人話呢?
“就是說,你眼前的這個人不是謝仲舉?!毙滩渴汤缮n白地解釋道。
王嘯下死眼盯了謝仲舉一會兒,不可置信地問:“現在有這么神奇的易容術了?”
“什么易容術,你話本子看多了嗎?”大理寺少卿忍不住開口,“這個人是冒用謝仲舉的資格考的進士,也就是說你們從一開始見到的就不是真正的謝仲舉?!?
冒名頂替考進士?王嘯覺得自己簡直在聽笑話。又不是升官又不是發財,有誰閑得頂替別人來考試?而且還是天子親試的進士,有這個能力為什么要盜用別人的名號?若不是刑部侍郎與大理寺少卿都一把年紀了,王嘯都要懷疑他們在逗自己開心。
“那他是誰?”王嘯指著謝仲舉問。
刑部侍郎答:“她說她是謝仲舉的胞姐謝瑤環,我已經派人去杭州查證了?!?
“哦,一家人,那應該與行刺公主一事無關……等等,什么?胞姐?。俊蓖鯂[目瞪口呆地看向謝仲舉,“你是個姑娘?”
謝瑤環面無表情地朝王嘯點頭,實在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面對他。
王嘯覺得事情正在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比話本子還話本子。下面該演到什么了?其實這個姑娘乃是文曲星轉世,特來輔佐天子,護佑文運?這么老套的故事,一定沒人看。
大理寺少卿覺得事情說得差不多了,收尾道:“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殿下遇刺的事,這個人就先押回宮,聽從圣人發落?!?
“等等。”王嘯硬著頭皮道,“既然與行刺一事無關,不如等殿下有空,回稟過殿下再說?”
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沒有附和,顯然不太樂意這么做。太平公主現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如果將這件事耽擱了,倒顯得他們辦事不力。
王嘯再接再厲:“不管她是誰,首先都是公主殿下的客人,殿下在這批進士里最看重她和王校書郎。如果殿下想保她,結果二位問都沒問就押走了,豈不是惹殿下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