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堂前燕至百姓家(4)
- 旦復旦兮
- 澤被之夏
- 2050字
- 2019-05-06 16:03:51
原來那青年姓袁名行健,蘇州人士。兩人在路上遇到,同是江南人,便結伴而行。
袁行健恨鐵不成鋼:“你這個榆木腦袋,拜見不了圣人,難道還不能拜見圣上身邊的人嗎?”
“天子近臣,深宮內院的,怎么見?”
“這我打聽好了。圣人身邊有個得力的女官李氏,是吏部侍郎司馬慎微的夫人,封了女史。她每日都要進宮,我們去司馬府門口守著,得了她的舉薦,還愁圣上不留意?”
聽到“女官”,謝仲舉的神情有一瞬間的觸動。
袁行健一把拉起他:“還發什么呆,趕快收拾些文章,走啊。”
兩人一路奔到司馬府,只見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呵,那場面,比家鄉過年開廟會還熱鬧。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磥砼c他們想法一樣的人不在少數。
讀書人都還要點薄面,不好直挺挺杵在人家門口,要在附近找個茶館邊喝邊等??刹桊^是有,卻滿得連個螞蟻都塞不進去。兩人努力了半天,也沒成功擠進去一個。
謝仲舉在袁行健企圖再次往一個茶館里擠的時候,一把拉住他:“袁兄,袁兄,算了。我們去司馬府門口站著就好,還能快人一步?!?
“這怎么行,多跌面子?!?
“古有程門立雪,今有司馬門喝風。我們又不是做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還顯得我們心誠?!?
袁行健一想有道理,兩人便不喝茶,去司馬府門口喝風去了。
可這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兩人原還是紋絲不動筆直地站著,漸漸站不住,開始左搖右擺,再然后捶腰捶腿,最后只能乖乖去墻角蹲著。
“?!?,一個路過的人扔給他們一塊銅錢,道:“去買個面餅啃啃吧。”
袁行健勃然大怒,一下子站起來大吼:“我不是要飯的,我是……”話還沒說完,因為起得急,腳是麻的,眼冒金星,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謝仲舉趕忙去扶他,扔錢的人早走遠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袁行健爬起來哀嚎,他在蘇州也算青年才俊,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氣。
“袁兄,沉住氣,沉住氣。”謝仲舉一邊給他順氣,一邊安慰道,“孟子有云,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袁兄是要成大事的,不必與這些人計較,失了身份?!?
袁行健氣還沒喘勻,遠遠聽到不知誰喊了一聲“李女史來了!”,頓時四面八方冒出無數的人來,匯成一股洪流,往聲音發出的方向涌去。袁行健與謝仲舉動彈不得,被洪流裹挾著往前推,謝仲舉的小身板差點淹沒在人海里。袁行健眼疾手快,一把撈住謝仲舉,架著他的胳肢窩奮力把他往前帶。雖說同是江南人士,袁行健偏就生得人高馬大,很有一把子力氣。
李女史的車駕剛過坊口,就聽見有人大喊,隨后烏泱泱涌過來一堆人,把車馬團團圍住,進退不得。李女史沒見過這般場面,不知該如何處理,一下子懵住了。要報官吧,這里圍的都是讀書人,圣人還要親自考試,把他們抓了等于間接打了天子的臉,李女史是萬萬不敢這樣做的;真要下車接見,且不說這么多人接見到明天也接見不完,李女史隨行沒帶多少人手,秩序沒法管理,若是引發踩踏又是一樁難案,只怕圣人要不高興。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雙方人馬就這么僵住了。
見李女史久久不下車,不知是誰帶的頭,有人開始往車駕上扔書卷文章。這行動很快風靡開來,外層的人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只管跟著一起扔。有的人只帶了兩頁文章,扔不過去,便卸了身上的玉佩、香囊等物件,綁住了再扔。也有那家貧的,身無長物,竟隨手找了塊石頭包住便扔。一時間叮叮咚咚作響,原本在車外的侍從被砸得四處躲閃,沒了最后一道防線,人群離李女史的馬車更進一步,眼看著就能把馬車掀翻。
說時遲那時快,一隊全副武裝的人馬如一柄利劍劈開人群,直奔李女史的車駕而去。鎧甲長槊有著天然的威懾力,硬生生將人群逼退了幾步,在馬車外筑起一道屏障。
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從禁軍劈開的道路上騎馬飛奔至李女史的馬車旁,關切地問:“李女史可有大礙?”
李女史一聽聲音便知道是誰:“多謝潁川郡王相助,奴并無大礙。”
潁川郡王姚載德聽李女史出聲,放下心來,騎在高頭大馬上,俯視著烏泱泱的人群,怒喝道:“散開!”
也不知是他的表情太過猙獰,還是禁軍的裝備太過嚇人,人群一瞬間噤了聲,禁軍再向前突進,竟輕松破出一條道來。
姚載德帶著禁軍一路護送李女史回府,再沒有人敢靠近半步。
袁行健與謝仲舉原本呆在司馬府門口,反倒離李女史的車駕最遠。雖然袁行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奈何同行太過兇猛,外加上還有個謝仲舉拖后腿,死也沒擠到李女史那邊去,連文章都沒來得及扔。待人流突然停住,兩人也跟著停了下來,只見一隊全副武裝的禁軍從身邊開出一條道來,護送一駕馬車進了司馬府,訓練有素,風馳電掣,兩人自然是連馬車的邊也沒摸到。
李女史進了府,人群也就漸漸散開了。袁行健與謝仲舉兩人蹲在地上喘氣,仿佛打了一場大仗一般,動彈不得。
謝仲舉使的力氣沒袁行健多,先喘勻了氣,見袁行健形容狼狽,很是愧疚:“是我拖累袁兄了?!?
袁行健擺擺手,一邊喘氣一邊說:“都是……兄弟,說……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袁行健也喘勻了氣,望著司馬府的朱門牌匾,緩緩站起身,重重嘆了一口氣。
謝仲舉剛想寬慰兩句,一個聲音突然傳來:“不過是沒見著李女史,又不是沒見著天子,有什么好嘆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