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娃兒要去哪里？”

“去大學咧！云南的大學，211，可好哩！”

茫茫的大山里一戶破舊的小院中，車水馬龍，全村老少齊聚在這里，當?shù)哪贸龌鸺t的錄取通知書，在一雙雙粗糙的經(jīng)常勞動的手上傳閱著，仿佛是一塊金疙瘩，小心翼翼地看。全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大山里這個即將走出去的孩子——張亮。

年輕人穿著嶄新的粗布衣，是前些日子剛剛母親趕到鄉(xiāng)里扯的新布，比劃著張亮高中課本里的中山裝一針一線做出來的。

腳下是一雙回力鞋，張亮這么多年的第一雙新鞋，雪白雪白的，像是蒲公英的花瓣。

張亮還有一個小妹，黝黑的臉笑得燦爛，一邊喂雞一邊沖著小伙伴炫耀，“這是俺哥咧，俺以后也要像俺哥一樣考上大學！”

桌上的豬是剛殺的，雞也是剛殺的，筍子是大山里刨了幾晚，蝎子則是母親在一塊塊磚頭巖石下尋了很久湊成的菜。四口之家，一年四季賴以生存的糧食換做了錢，最后給兒子踐行，湊足兒子的車費和學費，已經(jīng)大傷筋骨了。

村里識字的評書老先生一字一句念著錄取通知書上的字，“歡迎張亮同學進入我校化學與化工學院”。

“學得是化學！”旁邊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驚呼。“學化學好啊，學化學好，以后可有本事了。”

“那可不，你看咱平時用的化肥可不就是學化學的造出來的。”

“這娃兒啊可有出息了。”

“二蛋，你看你，啥時候能和你亮子哥一樣，學習好，考個好大學。”

這是張家第一次在村里這么揚眉吐氣，張亮的父親褶皺的臉上全是笑容，在小賣部買的煙一根根散出去。大山里的第一個走出去的孩子，張亮吃過飯，一個人踏上了征程。

走之前，村支書把村里助學金給了張亮，八千，再加上家里東拼西湊出的四千，母親全給張亮縫進了內褲的襯里之中，而這一萬二將是張亮這么一年的學費加上生活費，貧窮的家里再也擠不出分毫。張亮的內心是苦惱的，自己像是水蛭一樣吸在這個本就貧瘠的家上，一點點把家里的最后一絲生機給吸盡。但又是開心的，走出大山是張亮的夢，從小就渴求的夢想，張亮選擇化學是因為高中班主任是化學老師，一直鼓勵張亮堅持下來的那個老師。

行裝是繁多的，還有新做的兩床被子，兩套衣服，家里的一個茶缸，一個漂亮的水杯，還有一雙回力鞋。

張亮蹭著老鄉(xiāng)去縣里的拖拉機上路的，揮一揮手，告別這個養(yǎng)育自己十八年的地方，揮一揮手，告別了小妹，父親，還有眼角一直掛淚的母親。

火車要坐一天一夜。

人生的第一趟綠皮火車。

大包小包放上架子，軟軟的硬座，還有香噴噴的泡面的味道，張亮咽了口水，瞇著眼，坐下來。

張亮的旁邊是一個年輕的姑娘，紅潤的臉龐，滿臉帶著希冀，這一趟也是到云南的車。

張亮內心里想得是未來，是嶄新的未來，是窮人家孩子躍龍門的飛黃騰達。老爸臨走前就給自己背了一段毛爺爺?shù)脑挕昂毫⒅境鲟l(xiāng)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張亮的肩上擔著的是一家人的希望，明晃晃的希望。

火車很快，叮叮當當?shù)噩F(xiàn)代氣息，還有車上花花綠綠的手機屏幕讓張亮好奇，憧憬。張亮事沒有手機的，老年機也沒有，每張卡最低19的月租對這個孩子來說都是奢侈。19元意味著可以生活將近一周，甚至更長。

羨慕中還會有自卑，身邊的女孩子帶著白色的耳機，閉著眼在聽歌，張亮好奇她在聽什么？而且女生很美，圓圓的像是蘋果一樣的小臉蛋讓張亮臉紅起來，暗地里想以后有了出息一定要找一個這樣的姑娘做老婆，什么都對她好，不用老婆工作，只用在家就行，美滿的日子充滿幻想，張亮陷入夢鄉(xiāng)。

一會兒張亮感覺有一只手在來回摸自己，睜開眼，在四周觀察很久，沒有看到摸自己的人。不敢睡覺了，摸了摸褲襠，鼓鼓的錢還在，松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這個時候才認真觀察起來這個女生。個頭比自己矮一頭，短發(fā)，不僅臉是圓的，手也是胖胖的，穿著粉紅色的外衣，嘴角掛著笑在睡覺。很是迷人。姑娘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在偷窺自己，還在酣睡。

對面坐的是兩個老頭，也在睡覺。

張亮盯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異常，然后沉沉地睡過去。

另一節(jié)車廂，“大哥，那小子看著也挺窮，錢都縫到那里了，我們也要偷嗎？”

“怎么不偷，你可憐他，誰可憐你啊，叮當不是在他旁邊么？你一伸手就撈下來了，我估摸著咋子也有萬兒八千。”，在車廂連接處的頭兒噴云吐霧。

“強子，你要記住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想要生存下去，體面的活這么一遭，就必須得有人遭罪，再說你看他土里土氣的，那里能來那么多錢？我估摸著不是撿的，就是偷得別人的，咱這么做叫替天行道！”

“大哥，你說好的就是這么最后一次，最后再干這么一次就收手的。”

“你這不是廢話嘛，就這么一次就收手，大哥什么時候騙過你，過段時間帶著叮當，咱們去弄一間大澡堂子，要不搞一個盲人按摩店落腳，這日子不就穩(wěn)固下來了么？再說，咱這哪里叫做偷，咱這叫第一桶金，叫做賺取啟動基金。知道不？快點去下手，趁那倆老頭子和那個小伙還在睡，按老規(guī)矩辦。”

叫做強子的還有點不情愿，“你他么還想不想娶叮當了？這個慫包。”

“我就沒想過娶叮當，我一直拿她當我妹妹！”，強子辯解。

“好！那你還想不想讓叮當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了？”，頭兒有點不耐煩。煙抽起來更快。

“想。”，一咬牙，強子就重新折返進張亮的那一節(jié)車廂，瞅了瞅旁邊的人準備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