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富開車很穩,從不超車,也不龜速行駛,主要是看到了藍天白云的車標,后面的車也不會壓得很近。
“爸,我記得咱家公司開得不是很早啊。王叔叔比我們還要早。”,甄強很好奇,記憶里自家剛開始還是開小小的捷達。
“對的,剛開始你王叔叔的確比我們公司早,要說啊,那就是七零年代的事情了。”,甄富陷入沉思,“干擾素你知道吧?”
“知道的。”,甄強好奇和干擾素有什么關系,“干擾素現在都是基因重組,培養大腸桿菌生產,老爸,我們不是自己不生產么?”
“對的,但是剛開始我們是生產的。”,甄強瞇起來眼,想抽一根煙,“最早的時候還沒你說的這些技術,我們是用人血做的,技術問題我就不了解了,高薪聘請的你們學校的老師來做。”
“用病毒蛋白刺激白細胞產生干擾素么?”
“應該是這樣的,那時候我和你王叔叔都做這個,算是最早的一批企業了。干擾素的功效我不說你也知道吧。”
“治療病毒感染很有效,提升免疫”,甄強把游戲關掉,老爸以前從未給自己講過當年的創業史,一定要洗耳恭聽。
“差不多是這樣,我當時就看到,哪怕在病人皰疹的皮膚上抹那么一點就會很管用,整個企業的人都瘋掉了,作為第一批可以生產出干擾素的公司,這里面的市場有多大,可以養活多少人?養活多少藥廠你知道么?”
“我們開始大規模生產,需要很多的人血液制品,分離出白細胞,然后用減毒病毒刺激,生產出源源不斷的干擾素。“
“你們現在醫院干擾素賣多少錢一支?”,甄富問甄強。
“這個我又不知道,沒問過。”
“你看你,還美名其曰藥代呢,什么藥物價格也不知道。”,甄富白了甄強一眼。
“那老爸你知道嘍?”,甄強反問。
“我哪里會知道。”,甄富訕訕地說。
“你還是老板呢,連市場行情都不了解!”,甄強懟爹當仁不讓,心里暗道,叫你嘚瑟,到時候我拿個臨床技術偏不和伊醫合作,氣死你。
“我是老板,才不需要了解這些,只知道當時小小的一支干擾素,我們賣的是一百塊一支。”
甄富接著講,“對于有些腫瘤患者,沒辦法,要打干擾素撐一撐,多活幾天吧。我們的藥供不應求,你王叔叔也是,這時候就想到了要擴張,最開始我們只有三十個人,靠著干擾素我們把企業做到了市值千萬,可以說馬上就要過億了。”
“擴大廠子第一就是需要血源,源源不斷的白細胞供應。”,甄富講到這里,就想要抽煙。
“哎,用動物的不可以嗎?我們抗體就是用馬生產的。”,甄強好奇。
“一看你就沒認真讀書,免疫沒好好學吧!老爸都知道,干擾素有種屬特異性,豬的干擾素只能給豬用,馬的只能給馬用,你以為你爹我沒考慮到么?”,甄富可算找到甄強的差錯了,自然要揪住小辮子好好教育一番。
甄強這回不敢說話了,上免疫課的時候,自己剛剛認識了主持隊的丫丫,正聊得火熱,哪里會認真聽講堂上那個半禿的糟老頭子口若懸河。
甄富看見這么多年在老婆的協助下對自己無法無天的兒子吃癟還是很開心的,年輕人總要教育教育,甄富其實不愿兒子這么一番風順的,甄富的教育理念里,年輕人就要在頭破血流中才能找到路,可是甄強從小到現在太順了,一馬平川,連那么小小一個磕絆也沒有,甄富時常擔心,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面對變幻莫測的商場,甄強怎么順利走下去?
“說到血源,沒有了怎么辦?只能自己開血站,那個時候還不規范,血站只要申請,甚至不用申請,自己就能開。”,甄富車速稍微降了一下,想在路上多磨一會兒。
“你王叔叔膽子大,自己開了很多血站,然后有償收取血液,一個人五百塊錢的那么大一管子血,就能給我們帶來過萬的利益!”
接下來甄強也就猜到了,原來血液管控沒有那么嚴格,什么艾滋,肝炎的攜帶者也會去捐血,或者賣血,大部分地區都會出事,沒辦法早期也沒技術查。
“老爸,你也自己建血站了?”,甄強比較關心伊醫。
“嗯,當時大家都在這么做,醫院的血液制品也很混亂”,甄富沉吟,“我們當初沒有那種技術。”
“不,老爸,你們有,起碼乙肝抗體你們能測出來。”,甄強揭下來甄富的最后一層遮羞布。
甄富嘆了口氣,“七十年代醫院都不會測乙肝的,那時候技術都是國外的,哪里有如今這么便宜。”
“我也是隱隱約約聽說過”,甄富不講話了,想了一會兒,才開口“沒過多久就取締了私人和企業血站,我們的血源來源不足,也就不再生產干擾素了,后來又有了其他技術的發展,我們也就不碰干擾素了。那時候你王叔叔公司比我們大,主要供應的就是現在你們的醫院。”
“不會出事了吧?”
“很多用他們干擾素的病人在后來查出了乙肝。”
“所以現在我們醫院不用他們的藥了?”甄強想,這就說得通了。
“不是,當時血液制品幾乎都有問題,醫院也沒辦法追究,后面還有其他的事情。”
“還有事情?”,甄強心情有點沉重起來,當時也和技術的發展有很大的關系,不過心里還是有點不好受,起碼老爹的不規范操作讓甄強心里沉甸甸的。
“后面我們不做干擾素了。研發新藥是一件可以賺很多錢的事情,我們找了一家自然研究所合作,你老爹我想著從來就是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當時他們有教授在做艾滋病理研究,想做的就是現在有的阻斷藥,我挺看好這個項目的,決定全力支持這個項目,當然你王叔叔的想法和我們伊醫不一樣,就是做代理或者生產成品,不搞科研。“
后面甄強自然又是猜到了。搞科研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沒想到做研發是那么一件耗時耗力更耗資本的事情!”,甄富幾乎搭進去這些年全部賺取的錢進去了,然后什么結果也沒做出來!
“哎呀!老爹你這當然了,我們做科創項目的一個移液器就八千多,好一點的毛細管就上萬還只能用一次,更不要說一個電鏡什么價格了。”,甄強自然是理解的。
“那時候自然比現在還要貴,一臺處理數據的計算機就是幾十萬”,甄富也是遺憾,一款新藥的出現太難太難了。當時也是自己太年輕,一頭就扎進去了。
“路都是自己闖出來的,最后實在感覺撐不下去了,那個教授也感覺實在做不出來了,對我們感到很抱歉,也沒有斗志繼續下去了。我也不能埋怨別人什么,他也是帶著學生一天十幾個小時呆在實驗室,可能就是差那么點運氣吧,后來另一個研究所研究出來了。”
甄富想起來那段時光眼睛里泛著淚花,可能是最苦的時候了,為了研究伊醫其實已經開始借債。
“那你怎么挺過來來的?老爸?”,甄強問道。
甄富平靜一下心情,“靠著你王叔叔的貪婪”,第一次,甄富給甄強講貪婪。
“生理鹽水你們都在用吧,都是需要進行無菌操作的,你王叔叔還是成本問題,只是進行了滅菌沒有無菌操作。”,甄富接著說,“然后醫院好多人莫名其妙發燒,在生理鹽水里面檢出了死菌”
涉及專業的甄強就知道了,普通人可能覺得滅菌了就沒那么大事情了,既然都死了還會有什么問題,其實不然,細菌死掉了,但是還有它們攜帶的武器無法消除,比如革蘭陰性菌。即使是高溫高壓滅菌還有脂多糖存在,,作為細菌的內毒素,可以引起人發熱。
“之后就是伊醫成為了當地最大的醫藥公司。”,甄富最后說,車停在飯莊外邊,一家中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