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坐在窗邊,正湊著微弱的燈光看書。
“孤月謹!”
我興沖沖地跑了過去,卻沒想到周身帶的風吹滅了那只蠟燭。
屋內(nèi)陷入一片黑暗。
尷尬了。
他倒是沒什么表示,就連氣息都沒有變化。
我捂著臉,沒臉見他。
不久之后,孤月謹又重新點起了蠟燭,燈火的光充盈在小小的屋子里,我移開了捂在臉上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在看著我。
那雙眸子里今日帶了一絲久違的笑意,小心翼翼地看著面前的人。
失而復得,實乃幸事。
我笑了起來,眼睛閃閃發(fā)光,與他對視。“孤月謹,我回來啦!”
以后終于能睡個好覺,不用給人洗衣服了。
我服刑已滿,恢復自由之身了。
我正洋洋得意之際,他卻伸出了手,輕輕地碰觸了我的臉頰一下,像是在證實一般。
指尖溫熱,他眼里閃過了一絲狂喜,繼而想摸摸我的臉。
我卻向后仰了仰頭。
做什么吶,做什么吶?懷不快點把你的豬蹄子拿走!
他卻繼而俯身向前,兩只手捧住了我的臉,輕輕撫摸,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笑聲,嘴角露出了一抹極其微小的笑,笑意被他眼底的火光點燃,逐漸擴散到整張臉上。
真是活久見了,第一次見孤月謹笑得這么高興。
算了,能讓這位主笑上一笑,也是我的能耐了。
沒想到他眼底忽的閃過一絲紅意,向我的脖子湊了過來,明顯是又要吸食我的血!
我連忙捂住了脖子,不讓他得逞。又嫌不夠,掙脫了他的束縛,做寧死不屈狀。
孤月謹眼底的紅意也只是一閃而過的事,下一秒便恢復了正常,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想要掩蓋他的失態(tài)。我瞧見他恢復了神志,終于放心下來,推著他的輪椅走到了床邊,想早點把這位主伺候睡著了。我在浣衣居一個月,弄得我是身心疲憊,恨不得現(xiàn)在就睡死過去。
孤月謹看我一臉疲憊之態(tài),輕笑,叮囑道:“早些睡了吧。”
我點了點頭,窩在了暖爐旁邊。
卻不想孤月謹卻突然叫住了我。
“到這邊來睡吧。”他床下之榻鋪了一層被子,在那里鋪了被子?
我的腦子困難地運轉(zhuǎn)著,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心里了然。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孤月謹身邊肯定是有了相好。
這榻就是給那位相好鋪的,看來那位相好今晚不在,孤月謹正好借花敬佛,把這榻給我睡了。
孤月謹,幾天不見,你小子悶騷了不少嘛。
我嘟噥一聲,拖著疲憊的身子挪到了榻上,卸下了所有防備,窩在了溫暖的被子中。這榻雖然小,但總比浣衣居冰冷的地面舒服,能有一個暖和的睡覺地方,我已經(jīng)極為滿足了。
腦袋剛挨著枕頭,下一秒便睡著了。
黑暗之中,孤月謹聽著榻上之人呼吸聲逐漸平穩(wěn),臉上不禁浮現(xiàn)出一抹滿意的笑,側睡著,撐頭,笑看熟睡了的她。
她向來無拘無束慣了,此時張著小嘴,不時砸吧兩下,又翻了個身子,皺著眉頭,裹得像只蠶蛹一般。
想來她在外邊的一個月過的不怎么舒爽。
歡迎回家。
蘇小江。
我看著孤月謹?shù)耐龋趺纯炊疾凰?
那個混賬皇帝忒不是人,不但讓我受了一個月的苦,還打斷了孤月謹?shù)耐取e的不說,孤月謹?shù)娜似肺沂强梢該5模瓦@么一個外冷心熱的人,被生生打斷了腿,任誰都覺得寒心。
我氣不過,恨不得將孤月長虹就地正法。
那種人渣完全就是為了浪費糧食和空氣活著的!
一想著他我就來氣。
還有我上次中箭……射箭那人穿著一襲明黃色的袍子,整個宮里,除了那個混賬皇帝,誰還能穿那件袍子?!
好哇,你孤月長虹當真是好樣的,殺我不成,又讓我做了一個月的苦役,還害慘了我家的孤月謹!
此恨不共戴天!
我決定暗地里坑死孤月長虹。
佩珠不是你的心腹么?我偏要占了她的身子,讓她死翹翹,讓你損失一位得力大將。
還有你不是害得孤月謹站不起來么,我就偏要治好他。
總之,能讓你不順心的事,我都要做上一遍。
然后我還跟著我哥出去,在外面到處散播你殘暴的事實,叫你坐不穩(wěn)你的皇位!
打定了主意,我渾身上下充滿了斗志,看著面前的孤月謹,簡直越看越順眼,我家阿謹雖說是待人冷淡了一些,但心底卻是大大的善良啊。
孤月謹只是抬眸看了我一眼,看我怔怔的看著他,不免嘴角浮現(xiàn)了一抹淡笑,重新低頭下去,只是耳根的紅意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
我當時滿腦子都是算計怎么讓孤月長虹下地獄,哪管得著旁的事情?
待我治好了孤月謹?shù)耐龋俸湍愎略麻L虹慢慢算這筆賬!
哈哈哈哈哈,孤月長虹,給老子下地獄懺悔去吧——
既然決意要治好孤月謹?shù)耐龋俏椰F(xiàn)在就要開始行動起來。
在皇后送來的吃食中找了不少活血化瘀的東西,全都煮成一鍋,捧著給孤月謹吃去了。
“這……是何物?”他看著一鍋黑黢黢的東西,有些下不去嘴。
我按住了他,將輪椅給他固定住了,語重心長道:“這里面可都是好東西,大補之物,總之吃了對身子好,你聽話,吃了。”說完,不容反駁地舀了一勺塞到了他的嘴里。
他顯然是嫌棄這個東西難吃,不情不愿地嚼著,但好歹還是吞下去了。我甚是欣慰地笑著,果然是孤月謹,很是上道。
就沖你這上道的勁頭,再怎么說我也要讓你站起來!
再讓孤月長虹去下地獄!
我想到了孤月長虹,眼神不免有些猙獰,孤月謹看見了我眼神的變化,停住了咀嚼的動作,靜靜地看著我。
過神來,才想起來治好孤月謹才目前最重要的事,但想到孤月長虹,我心下實在難平靜,惡狠狠地也舀了一勺塞在了嘴里,之后便是不斷皺眉,無比嫌棄的看著手里的一鍋……什么玩意?
一點味道都沒有,明明我已經(jīng)放了不少糖了啊。
但不能浪費不是,于是我打定了主意。
“這樣,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咱們把這一鍋吃了。”
只要是能向孤月長虹下地獄,不管是什么苦難我都能受得住!
這般想著,我又狠狠的舀了一大勺塞進嘴里,想象著嘴里就是狗賊孤月長虹的肉,大口大口嚼著,然后下肚。抬眼看孤月謹,他卻沒吃,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看我作甚?能看出花來?能把你的腿看好?
“吃。”我又舀了一大勺塞到他嘴里,看他皺著眉,但還是吞進了肚子里。我砸吧了一下嘴巴,笑瞇瞇問道:“難吃吧?”
他未說話,只是轉(zhuǎn)過眸子,不愿看我。
我笑瞇瞇的湊了上去,臉上的笑奸詐無比,賊笑道:“咱們明天還吃這東西。”
他忽的正眼看我,這雙眼睛與我對視無數(shù)遍,但每每注視,總覺的里面像是一個沒有底的深淵一般,似乎要把人吸進去。
什么都沒有說,卻又像是問了無數(shù)個問題一般,被那雙眼睛注視著,什么黑暗的東西都躲藏不住,全部暴露在太陽光下。
似乎能將人看穿一般……
良久,他低聲笑了起來,卻沒有追問我什么,而是舀了一勺塞到了我嘴里。
“聽你的。”
我怔怔的吞了下去,半響,贊嘆道:“孤月謹……你長得真好看。”
這可不是我諂媚說的假話,孤月謹長相確實是極美的,靜靜地坐在這兒,美的像是一幅畫一般。
他的美很是溫和,沒有張牙舞爪的那股勁兒,讓人看著很舒服。
聽我這么說,他顯然是沒想到的,愣神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抿嘴笑著,臉上竟浮現(xiàn)了一抹紅暈。
這次我是真真切切見到了,驚訝的叫了起來,指著他臉上的紅暈,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
“你害羞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我這一個月沒見,孤月謹你小子倒是悶騷了不少啊。
但回頭看見他坐在輪椅上,心里又不是滋味起來。
孤月謹這么好的一個人,卻被那混蛋孤月長虹害成了這樣……實在是太委屈他了。
我發(fā)誓要治好孤月謹,一是因為要報復孤月長虹,二是因為……我很是欣賞他。孤月謹這般謫仙之人,就應該活的瀟瀟灑灑,成天坐在這輪椅上算個什么?
這么療養(yǎng)了半年,他身子好了很多,相比半年前,他臉色紅潤了不少,不像半年前一樣蒼白了。
他喜看書,我也就在這個時候有機會摸摸他的膝蓋。
骨頭錯了位。
可以想象當時他有多疼,被扔在梅園里,骨肉都長到了一切,直到再也站不起來。
我西摸摸東摸摸,顯然是沒辦法讓他看書,不免嘆息一聲,斜眼看我。
我盤算著:“你腿有疾。”
“顯而易見。”
他現(xiàn)在身子已經(jīng)強健了不少,現(xiàn)在正骨雖然有傷根本,但他應該可以挺過來……
“我可以為你正骨,只是有些疼,你能受得了嗎?”正骨之痛,絕不亞于他被打斷腿時候的疼痛……我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我信你。”他只是簡單說了這么一句,抓住了我的手,我被那只手冰的一個哆嗦,不免想要往回縮,卻被他死死地抓住,將我的手攤了開來,手心向上。
干什么呢這是?
他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
他又說了一遍,他說:“我信你。”
“這具身子交給你了。”
我當時被感動的稀里嘩啦,幾乎是拍著胸脯給孤月謹保證:“老哥你放一萬個心,就沖你這句話,我蘇小江肯定是要拼盡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