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歸好奇，但隨后端木菲的心猛地一緊，繼而疼痛起來。

君樾的狀態和一周前意氣風發的新郎官相差甚遠。看得出他最近的忙碌和壓力，眼睛里還充滿紅血絲，在打開電腦的時候，他的右手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但他的眼睛無比閃發亮，就和端木菲提報之前一樣，這是一種自信甚至帶著一絲亢奮和成就感的狀態。

章穎非也是一驚。“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雖然現在還算不得真正的情敵。他迅速發一條信息發到了羅睿的手機上。“怎么會是他？”

羅睿摸了一下額頭不存在的汗，回復短信：招標書是在魔比斯競標之前發出去的，營繕精匠那邊很重視，表示會用最頂級的團隊，只是我也沒想到會是他。”

滴滴，章穎非看了回信，又發出去一條：“我現在十分期待，君樾能給我怎樣的驚喜。”

“君樾目前在燕州，也有不少經典案例，西山附近的著芝山就是，對了，那個項目也是魔比斯做的廣告。”羅睿回復。

投影連好，君樾環顧四周，當他看到端木菲時，嘴角不經意泛起平和的45度微笑。

只這一下，端木菲覺得如沐春風。呸呸呸，端木菲，你不許再花癡師兄，她在心里告誡自己。

好戲已經開始。

君樾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當我們接到這個案子時，第一時間走訪了項目，然后繪成了這幅圖。”

PPT上，一張地圖，項目周邊密密麻麻的學校，黃色是幼兒園，紅色是小學，藍色是初中，及至高中、大學、科研機構。

“一類、一級，三到二十二歲無縫教育，乃至成人教育、老年大學，中國最密集的教育資源環繞在我們周邊。事實上，項目能成為地王也有賴于學區，我想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事務所就學區大做文章了，然而學區代表什么？學區背后還有什么故事？”

PPT定位在一張手繪圖上，醒目地寫著“明德書院”四個字。

“不必說PKU、THU，在這片土地上曾誕生許多學府書院，許多已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但明德書院始終是一面旗幟。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明德書院影響的是整個時代。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是學府的精神，也是項目的立意。”

“如何用建筑的符號、元素、形態去承載學院精神？”

幻燈片投影繼續播放，畫面呈現出古燕州的胡同和四合院。

“我們將老燕州的胡同和四合院的灰，以及國際高級灰相融合，呈現這種極具東方文化的建筑形態，表現一種心智清明，多種對立經過消解達到共存共生的狀態。”

“粉墻黛瓦，圍合風月無邊。”

“歇山屋檐、明磚筒瓦，勾勒我們頭上的大屋頂。”

“三進院落、七大花園，致敬當代‘士大夫’的天人觀和居住情懷。”

……

整個匯報下來，通篇數十張手繪，圖文并茂，又極具戲劇沖突。最后君樾總結道—

“這不是對舶來建筑的復制，而是基于這塊土地、基于學府文化、基于燕州人居形態的提煉和總結。如果需要用一種風格來概括，我想應該是國風，安放一個民族的鄉思與鄉愁。”

牛B！簡直太牛了！

永遠對這個世界保持熱烈盈眶，永遠對生活保持熱淚盈眶，這是端木菲聽后的最真實的感受，折服于君樾的才華，也憧憬于這片土地上的未來生活。

此刻，已是下午的4:30，她忘記了餓肚子，忘記了疲憊，自顧自激動地鼓掌起來。

孤獨的掌聲響起，章穎非的臉色忽明忽暗，透著幾分難言的意味。

那些善于察言觀色的營銷精英們，雙手尷尬地開合不定，鼓也不是，不鼓似乎也不對。

君樾對端木菲的欣賞投以感激的目光，點頭示意。端木菲忽然轉向章穎非，順著心意說道：“章總，這是我今天…”

聽到的最好的提案，向傳統的提案，向客戶的提案，以及向生活的提案。但她的話沒有說出口。

因為章穎非打斷了她。“君先生，請問你提報中的手繪圖片來自互聯網？”

“不，全部是我們團隊一筆一畫手繪而成。”君樾答道。

他身旁的伙伴突然說道：“這些幾乎都是David畫的，他連著一周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

章穎非很想罵娘。

MD，怎么畫的這么好？

MD，怎么和端木菲一個德性、工作狂？

MD，我好喜歡這個方案但超級不喜歡設計師怎么辦？

遲到的、“抑揚頓挫”的掌聲響起來，章穎非說道：“感謝營繕精匠的精彩匯報，我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一周之內中標與否都會給貴司一個答復。”

沒有后續的討論，也沒有答疑的環節。君樾彬彬有禮地收拾好本本，離開會議廳。

不知是誰的肚子發出了一聲餓的呼喚，提醒大家時間已經溜走。端木菲起身，略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衛生間。”然后她迅疾地沖向走廊電梯廳，看到了君樾。他的同伴已經離開，他似乎在等待。

“真是是超級棒的提案，如果我是老板，都要為你的方案買單了。”端木菲誠實地說道。

君樾沒有就著話題繼續，他像老朋友一樣問道：“最近過得怎么樣？新環境可還適應？”

師兄的關心讓他感到溫暖，端木菲解釋道：“我還在魔比斯，最近剛剛競標成功，與天曜開始合作，作為他們的廣告公司。每周一天駐場辦公，看我像CBD的白領嗎？”

君樾看著她的小襯衫和一字裙，倒是第一次見她穿職業裝，剪裁得體的尺度，貼合姣好的身材，說道：“嗯，office lady，很干練。”

端木菲笑道：“謝謝。對了，你怎么沒去度蜜月，跑到這來提報？”

“我們彼此都太忙了，蜜月延后到十一黃金周。”君樾坦然答道。

“我們的會議還沒結束，我要過去了。你之前還和我說，身體是革命本錢，輪到自己…自己保重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君樾已經明白她說的是自己的黑眼圈，只是聳聳肩道：“我有預感，這會是我職業生涯的一個新作品，所以投入了全部的熱情。至于這個，睡一覺就好了。”

端木菲回到會議室的時候，章穎非已經離開。羅睿說道：“大家休息一下，5點鐘的時候，流光小巷匯合。慶祝端木小姐成為我們的智囊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