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半渡江
- 無晨何安
- 林小聲
- 2805字
- 2019-04-05 21:18:36
日頭還早,小船還未出現(xiàn),他們卻迎來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一支七人的小隊伍!是和他們一樣從梁都出來的!
眾人興奮起來,這是他們南歸以來,第一次遇到從梁都出來的其他隊伍。
可他們的興奮很快便被打破了。
原來,從梁都逃出來的人本很多,可不過兩日,卞朝卻派出了許多官兵,要將他們抓回去。這七人是東躲西藏,才躲過了追捕,跑到此處。
“為何他們突然要追捕你們?”有人忍不住問起來。
七人嘆了嘆氣,一人回道:“說來話長,我們也是后來忍不住偷偷繞回去,躲在城門附近看,才知曉了事情經過。原來在我們出逃幾日后,平回軍的掌書記辛晨安趁亂入了梁都,只率數(shù)騎,闖入了新上任的宣德郎盧羅倫的府中,當夜便把他的頭顱斬下了!聽說他還收復了部分當初不明所以跟著盧羅倫反叛的軍隊,然后帶著他們直接從回軍進城的西城門殺了出去。等到烏克魯反應過來時,他們已了無蹤跡。烏克魯懷疑又是百姓們藏了這些亂軍,于是下令關閉了城門,一律不許出入,在城內大肆搜查。這便算了,我們這些已經逃出來,又被下令逮了回去,說是要一一盤查。我們七人不敢遠逃,反跑回城門附近的山頭躲著,沒想反而逃過一劫。不過我們來之前聽說,那辛晨安等人還未抓到,卞朝軍隊正在到處搜索可疑的人。”
“這么說,我們不能重回梁都去了?”一個昨日便嚷著要回梁都的婦人哀怨問道。
“哎喲,還回什么梁都啊!現(xiàn)在他們不趕人走了,反而把人都看管起來,聽說卞朝是要讓梁都百姓都去祁城修水道、筑城墻呢!”
眾人唏噓起來:現(xiàn)在看來,梁都是回不去了,但這江也十分難過啊。
有些人家,人多錢又不夠的,開始吵嚷起來,說要湊起來讓一兩人先過,但到底誰過,又意見不一。錢夠的,準備咬咬牙一人出四十貫錢。只有那些沒錢的,在垂頭喪氣地憂愁著,不知該去往何方。
京喬和張臨倒還算平靜,他們都沒錢,但是都會游水,他們剛才已經商議好了,今夜一起過淮江。
鄭秦從人群中悄悄湊過來,問:“你們倆怎么說?夠錢嗎?要不要今夜一起游過去?”
京喬有些楞然:“可你爹娘呢?”
“他們坐船,銀錢不多,叫我自己游過去。”鄭秦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道,“其實本是夠的,但是太貴了,還是我自己走吧。”
張臨笑道:“那便一起吧,不要便宜了那黑心船家。”
“是啊,我也這么想。那便說定了,今夜子時我們便下水。”
“好。”
三人說定后,鄭秦又回到父母身旁。
京喬將自己的通關文書拿出來,用前幾日他們用來包獵物的隔水葉子將文書嚴實裹了起來。又把僅剩的三個干餅拿了出來,和張臨一人一半吃掉了,她還打算傍晚時分再下去叉幾尾魚,吃飽些今夜才能渡河。
沒多久,那幾艘小船又來了,這次渡河的人多了些,共十一人。除了一家是父親帶著幼女,鄭秦家中是老父老母,其他均是男子,有成年的,也有少年或孩童。銀錢不夠了,許多人家只好將錢湊出來,讓家里的男丁先過去,看能不能找到些許營生,再來接她們。
剩下的人,決定先順著淮江往西走,淮江南岸偏西的地方,也有南原的城郭樊城,,雖然路程遠了些,約莫得走上個把月,但說不定那里的船夫不黑心。如若不成,他們便只能繼續(xù)西行。
那西邊有幾個小國,向來與原朝交好,對待原朝遺民十分友善。離這兒最近的便是西觀國。眾人準備到時候先進西觀,再穿過西觀去南原的云州。
因為沒錢一家人被迫分開的那些也約好,到時渡江的人先設法去樊城探聽情況,若樊城也無法過江,便直接去云州會合。
京喬驚道:“這么走,得走到何時?馬上就入冬了,衣食住行都會成問題的啊。”
“這是被逼無法了”張臨嘆嘆氣,“這十幾人中還有些男子,到時候邊走邊行獵,路上還有些許小村莊,也許能走到,只是不知到時能剩下多少人。”
算上剛剛到來的七人小隊,除去坐船的十一人,忽略已經動彈不得的那染了疫病的一家六口,再加上明京喬他們決定鳧水過江的三人,西行的隊伍,只有十九人。這十九人中,只有六個壯年男子,其余均是老、幼、婦。
京喬在心中哀嘆,這群人,只怕要活著便十分艱難。
她不忍再想,又去找來了那叉魚用的器具,下江捕魚去了。
這次,她沒再畏懼寒冷的江水,也沒那么快上岸。她走到水深些的地方,捕了快二十條魚,直到天色暗下,腿腳也凍得幾乎沒有知覺,才上了岸。
本來說今晚要多吃點補充體力,但她卻食言了,沒有留下半條,全數(shù)拿去給了要西行的十九人,并將魚叉子磨尖了些,一并給了他們。
鄭秦在旁邊羨慕地看著那些人烤魚吃,幾次三番想上前討一口魚肉,都被京喬制止了。
他不免有些委屈:“為何一條也不留下啊,就算讓我吃一口熱乎乎的也可以啊。”
“你以后多的是機會吃,他們這一路西去,還不知要遭遇什么樣的劫難,還不知明日能否飽腹,你便不要再去分食了。”想了想,她又安慰道,“你若真想吃,等到了南岸我給你捕兩條。”
“真的?”鄭秦一掃剛才的苦悶,“不許食言。”
“嗯。”京喬輕輕應道,頓覺著鄭秦孩子氣得可愛。
張臨不知一直在忙活著什么,待到快子時,他才回來。手中拿著幾根蘆葦草,給他們一人分了幾根。
“這是作何用?”鄭秦不解。
“繞了一大圈才在東邊的小水潭發(fā)現(xiàn)的,我看那江禁之處官兵不少,屆時靠近那里時我們便潛入水中,吸住這空心蘆葦換氣,免得被發(fā)現(xiàn)。”
明京喬和鄭秦都沒用過,嘖嘖稱奇,下水試了試,發(fā)現(xiàn)并不難用。
子時的淮江更安靜了,三人游得小心翼翼,生怕聲響太大被發(fā)覺。
半個多時辰后,到了船禁附近,三人便潛了下去。本來在夜里,水中應該很黑,但好在這些大船上點著火把,倒也還能看清些許。
他們特別留意了上次套住張臨的繩索,小心翼翼避開去。游過船底的時候太緊張,京喬甚至覺得即使是在水中,自己也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又游了許久,等遠到大船看不見的距離,三人才從水中冒出頭來。
睜眼望去,已經能依稀看到南岸。
南岸與北岸景致大不相同,北岸附近幾乎都是裸露的沙地,植被也甚為矮小,連草叢都稱不上。南岸卻郁郁蔥蔥,林木繁密。
他們游到一處無人之地,借著林木的遮掩上了岸。
南岸比北岸暖和了許多,像是初秋時的溫度,風吹過來,有些微涼,但并不寒冷。
三人不敢停留,一路往前走,直到密林深處,才停了下來。
京喬趁鄭秦在旁邊撿干樹枝的空檔,又抓起樹下的濕土涂了一些在臉上,順手再拍一拍,顯得不那么駭人些。
等到他們烤干衣物時,已接近天明。
三人來到南岸,都興奮不已,顧不得休息,便匆匆往城門趕去。
鄭秦顯得比他們更著急些,因為他父母昨天白日里便已過來,他們約好在北城門碰面。
一路走去,人漸漸多起來,但京喬卻暗暗吃驚。這些人,這么早,城門外不會有這么多人吧?而且這些人看上去,衣著襤褸,身形枯瘦,一點也不像城內出來的。
快到城門處時,人便更多了,烏泱泱的一堆,擠在城門外,是流民!
城門口派了許多官兵在把守,出入均得查看文書,那些想進城的流民,統(tǒng)統(tǒng)被攔在外邊。
京喬不禁摸了摸胸中包裹得嚴實的文書,她昨夜即使在水中,也不時會探一探文書是否還在,就怕一不小心就掉到水中去了。
身旁的鄭秦忽然高聲喊道:“阿爹、阿娘!你們怎么了?”
京喬抬頭望去,卻見他的父母立在城墻根下,頭發(fā)散亂,一身狼狽。他爹被他一喊,朝他望過來,神情悲戚。他娘卻一直沒抬頭,只低著頭嗚嗚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