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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傷寒風波

  • 無晨何安
  • 林小聲
  • 2817字
  • 2019-04-02 00:03:16

天還沒完全亮起來,淮江的水被風吹動,一下一下拍打著岸邊,撲過來又退去的聲音沉沉地拍在這些失去了家園的人的心上。太陽還未升起,只微微透出了些許光輝,殘月還未隱去身影,蒙蒙亮的天上,出現了日月同輝的異景。

因著心中的憂慮,今日眾人大多醒得格外早。京喬睜開眼的時候,捕獵的人已經回來了,分量更加不如昨日。她心中嘆息:原來昨日并非因為動物警覺性變高了,而是因為天氣變冷了,出來活動的禽畜變少了。

因著今日獵物少,不能全部人都分到,因此,還存有干糧的人家,只得繼續啃著干糧,那些沒干糧的人就能分到一塊小肉。她包裹里還有幾個干餅,她不敢多吃,拿出一個撕下一小半,其余的又放回去了。

哎,這日子何時是盡頭啊!眾人或啃著干糧,或吃著那剛夠塞牙縫的小肉塊,不約而同悲嘆起來。

京喬倒不覺得苦得厲害,雖然她從未如此顛簸過,但自從明修死后,她已無所謂苦不苦了。從小到大,明修兩次在生死關頭護住了她,她比早早逝去的母親和哥哥要幸福許多。因此,她不是一個人在活著,她是在替父親母親哥哥、外祖父,替所有在戰亂中慘死的親人活著。她要活得很久很久,要親眼看著北原歸復,天下重得太平。屆時,她會好好地將這景象說給那些看不到太平盛世就逝去的家人聽。

正當她想得出神的時候,一陣恐慌的聲音傳來:“明姑娘,明姑娘在哪兒?”

這隊伍中就她一人姓明,也只她一個會醫術,聽聲音,她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一路走來,尤其近幾日氣溫驟降,風寒的人越來越多,這會兒怕是又有人病倒了。

她放下還沒啃完的干餅,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高聲回道:“我在這兒,莫慌。”

她看見那個著急的姑娘,便疾步走了過去。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睜不開眼,顯是病得極難受了。

京喬蹲下來,地上躺著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他面色發紫,渾身戰栗。她將手搭在了他的脈搏上,凝神靜思,許久才松開。又翻了翻他的手臂,揭開胸口的衣服,赫然瞧見上邊零星散布著些圓形紅斑。她用手壓下去,紅斑顏色漸漸褪去,松開手,紅斑又慢慢浮現。

她皺著眉,神情凝重,伸手一摸,男人額頭的溫度已燙得驚人。

這男子患的不是風寒,是傷寒,也就是疫病!

明京喬慢慢收回手,心狂跳起來。

在平時,疫病即便有藥物輔助,大夫在旁診治,也不能保證能夠康復,還因其傳染性極強,須與他人隔離開來。如今,既沒藥物,又缺食物,這男人日日被這江風吹著,病情怕是要更重。

剛剛喚她的那個姑娘見她眉頭緊鎖,十分著急,撲到她身旁,聲音帶著些驚恐:“明姑娘,我爹爹他如何了?”

京喬有些難以說出口,糾結了許久才道:“怕是不大好,令尊所患為傷寒。”

“傷寒!”“這會傳染的!”眾人驚恐起來。

在這年代傷寒并不少見,但凡得傷寒的人,總是痊愈的少,病逝的多。

況且,這疫病還能傳染。

北原還在時,曾經繁華的丹陽縣,便因傷寒疫病傳染嚴重,朝廷救治不及,最后只能封城。現在去丹陽看,哪還有當初的繁華,人丁凋零,到處都是荒山野草,差不多已是一座死城。

京喬看眾人恐慌不安,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忙道:“大家不必太驚慌,現下他剛發作起來,還不會瞬時傳染開來。而且傷寒也不是完全無法根治,只需用麻黃二錢、桂枝一錢、甘草五分、杏仁八枚……”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們如今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江邊,哪里來的這些藥材……

眾人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那姑娘帶著哭腔求著明京喬:“那怎么辦?我爹爹是沒救了么?明姑娘,明大夫,你一定要想想法子呀!”

旁邊一個老婦也哭道:“是啊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兒,他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人,他要是不行了,我們如何是好啊……”

“求求您!”一時間好幾道聲音響了起來。

她這才發現,原來老婦身后還有三個小孩,最小的約莫五六歲,他們都是和剛剛的姑娘一樣,都是這男人的孩子。

她的眼睛酸澀起來,不知如何應對這情況,這些孩子,他們還那么小,可他們也要和她一樣,失去至親。

京喬不忍直接相告實情,只能說道:“現在找不到藥物,只能靠外力看他能不能恢復。你們把家里能御寒的衣物都拿出來給他吧,把他移到遠離眾人的地方然一簇火堆給他取暖。你們也莫太靠近了,找一個身體康健強壯的人,多喂他些水,看看能否好些吧。”

“這是何意?為何我們不能靠近?他是不是……是不是……”年級較大的姑娘大約猜到了,泣不成聲地問:“我爹爹,是不是……不成了?”

聽到“不成了”三個字,身后的老婦和幾個孩子都哭起來。小孩只知道自己的爹爹躺在地上沒有起來,他們的哭,更多是帶著對未知的恐慌。那老婦卻哭得最傷心,她整個人已軟倒在地上,頭靠在男人的腳上,呼天搶地地哭著,像是要斷氣了般。眼淚從她臉上縱橫著的深溝滑下,混著鼻涕,滴落在沙地上,漸漸打濕了那附近的一圈沙土。

眾人嘆息:這世上,還有什么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心酸的呢?

京喬想到明修,鼻頭一紅,她深深朝著那老婦彎下了腰,道:“婆婆,真是對不住,沒有藥物,我實是無能為力……你們也要保重身體,切莫太靠近他。”那老婦只顧著哭,哪有心思理她。

這一路以來,這種情況時有發生,只是那些人并非疫病,還能擁有最后和家人團聚的時光。她原以為她早已麻木,直到今日,看到這幾個無措慌張的孩子和這痛苦悲傷的老婦,她才知道,原來她還做不到,做不到對生死視若無睹。此時此刻,她只恨自己不是個男人,不能替這男人扛起這一家重擔,不能幫他護住這老母幼兒。

一雙手攙住了她,有力且堅定,她滿臉淚痕,不敢抬頭,只聽得耳邊一道熟悉的聲音說:“走吧,讓她們緩緩,你也緩緩。”

是張臨,他注意到了她鞠著躬落在足邊的淚滴,不忍看她為難,便來帶她走開去。

他帶著她回到她常靠著的那塊石頭邊,扶她坐下:“這世上可憐的人、無奈的事太多了,你幫不過來、救不過來的人也比比皆是,無論如何,先護好自己最要緊不是嗎?不然你如何對得住故去的明大夫呢?”

京喬抬起眼看他,眼中的淚還未散去,盈盈地在眼眶里晃動著,平日臉上謹慎抹上的細灰也被眼淚沖淡了許多,明艷的面容若隱若現,加之她傷心不已的模樣,令張臨心頭一震。

她卻是不知,只是驚異張臨對她說這么多話。平時他雖偶有幫她,卻不多話,靜靜坐在一旁的時間居多。如今說道起來,倒是句句在理。

“看什么?莫嫌我多嘴了才好。”張臨輕輕笑了,笑容溫和,正如此時江邊剛灑下的日光,雖不夠燦爛,卻莫名讓人溫暖。

看著這笑臉,明京喬的心漸漸輕松了些,嘆道:“我只是覺得,世道多艱。雖如你所言,可憐者眾,但擁著風光的,多是興起戰爭的人,受著苦難的,卻多是我等平凡百姓。高門大戶笙歌夜舞,尤不知足。我們不過奢求能片瓦遮身,茍且活命,卻如此困難。”

“所以才需要有人來結束這亂世啊。只有天下太平了,普通百姓才有平凡度日的可能。”

“真的有人能結束這亂世嗎?”

“一定有的,早或晚罷了,但總會來的!”張臨堅定道。

明京喬看著他篤信的神情,心中漸漸堅信起來。想起他之前投身在平回軍麾下,想必,也是想這天下盡自己的一份力,為太平天下的到來多爭得一份生機罷。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臉,重新啃起沒吃完的干糧來,她一口一口,咬得用力,嚼得緩慢,似要把這干餅嚼透了似的。

忽然,身側的張臨說:“明姑娘,你看,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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