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下了許久，因車簾被辛晨安放下，她也不知洛文盛什么時候進去的，等她再次掀起來的時候，外頭已空無一人。

她長期生活在北方，甚少在秋冬看到這么大的雨，這一場雨過后，天氣驟變，氣溫降了許多，寒冬仿佛一下到了。即便坐在馬車中，也能感到寒意在侵入。

因氣溫的下降，辛晨安也不怎么排斥她的藥廬了，至少她熬藥的時候熱氣散出，車內還能暖和些。

這幾日，京喬所在的車廂熱鬧了起來，大雨過后，倒下的人果然不少，尤其是那些弱不禁風的舉子們，一個兩個前來問診。

洛文盛倒是沒來，當天雨停后，京喬就將熬好的驅寒藥端去給他，他喝了兩貼后，回去睡了一覺，第二日起來居然沒什么事。

反而是其他舉子，沒感受過冷雨，被驟降的寒風一吹，一個兩個打起噴嚏來。

于是京喬的買來的兩個藥廬都起了作用，本來一個是專門給辛晨安熬藥的，但這幾日他一天只需服兩貼，于是剩下的時間里那藥廬都被京喬征用了，拿來給舉子們熬藥。

辛晨安也被她指揮著，拿了小竹扇，每天在車廂內看著爐火，日子倒也不無趣。

因著這場寒風，她還賺了一小筆，診金通通一百文，藥材加上煎藥多賺了幾分利，也有了不少收入，她喜滋滋地藏到藥材箱里。

辛晨安斜瞥了她一眼：“洛公子的診金和藥錢呢？”

“洛公子？”京喬驚異回頭：“你怎好意思跟他收？他可收留了你好多天呢！你還吃他的喝他的，他都沒跟你討錢。”

“那也是我不收他的，你怎也不收？”

“我……”

她一時有些氣結，他們倆不是一家的嗎？她是他的軍醫，怎么能收洛公子的錢。何況洛公子那么凄慘，她怎么忍心收診金！

辛晨安看她猶豫，以為她是在害羞，心頭微堵的感覺又浮起來，他穩了穩手中扇藥廬的小扇子，“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就算了，京喬撇撇嘴，懶得理會。

沒一會兒，又有人來敲車門，打開一看，竟是何蕓意。

因了那日的事，她現在一看到何蕓意就有些尷尬，何蕓意卻一派自在模樣，仿佛不知已被他們聽了去。

她抬腳上了馬車，伸出來手讓京喬把脈。

京喬把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問題：“你確定病了？”

“是啊，頭有些暈，人也懨懨的。”

京喬有些狐疑：“那我開些提神醒腦的藥吧，我也看不出你是怎么了，許是奔波累了。”

辛晨安涼涼道：“是真的奔波累的才好……”

何蕓意不解抬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京喬卻聽懂了，手伸到案幾后狠狠掐了他一把，掐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才道：“肯定是奔波累的，要不就是北風吹的，何姑娘如此瘦弱，必是不習慣長途跋涉。”

何蕓意整個人往車窗窗沿一趴，道：“是啊，本是很不舒服的，但明姑娘車中的藥味聞著甚為舒爽，便容我在此歇上一歇吧。”

她說完，目光透出些許懇求看著京喬。

京喬看她這副耍賴不走的模樣，瞬間明白她是不想和高侯爺共乘一車，于是順水推舟道：“你留下吧，正巧我還要琢磨琢磨你的病因。”

說完又轉頭看辛晨安：“掌書記無異議吧？”

他淡淡“嗯”了一聲，面上沒什么表情，心中卻有些厭煩。他不知何蕓意和洛文盛的事，只道這是個攀權附貴還不知廉恥的女子，自是沒什么好印象。

京喬看他沒反對，就和何蕓意就著路上見聞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

隨著馬車一顛一顛，也不知聊了多久，辛晨安幫她扇著的藥好了，催促她趕緊拿過去。

本來何蕓意還想幫她端著，一聽是給后邊車隊的舉子的，她就縮回了手，“我就不過去了，我先回馬車吧，侯爺說前邊不遠處好像有個小山村，今夜我們可以進去歇歇，我要去車里收拾些衣物。”

“終于能停下喘口氣了，我這幾天被顛得反胃了。那我一會兒得把我的銀票帶上，嘿嘿。”

“嗯，那我回去了，你小心些。”

連日奔波加上大雨天寒，已有幾位舉子不舒服，其中較嚴重的是兩個著了風寒的，洛文盛算輕的，這兩個已接連躺了兩日，飯食也吃不大下。

她還沒走近，洛文盛就過來了，沉默地接過她手中的盤子。自從大雨那天后，洛文盛整個人變得沉郁冷淡，不愛講話，也沒了先前在溯川的歡顏笑語。

每日京喬端藥來，他都會幫忙，許是感謝她那天給他熬的驅寒湯，但話十分少，能沉默的時候絕不多說一句，整日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公子，你身體大好了嗎？”她忍不住找些話題。

洛文盛點了點頭算回答，走快兩步到了風寒舉子所在的車廂，幫她放下盤子就走開了。

京喬搖了搖頭，哎，上天真是捉弄人，好好的一個斯文有禮溫文爾雅的書生，楞是給磨成沉默寡言的性子。她好懷念溯川那個呆愣溫和又容易害羞的書生啊……

兩位舉子今日好了些，已能在車廂內坐起溫書，京喬為他們診了脈，又看著他們喝了藥，叮囑了幾句不可勞累過度，也就返回了。

掀開車簾，就看辛晨安望著她，眼神幽深，不道一語。

今天怎么了？怎么一個兩個都便得這么沉默，她好不適應這種氛圍……

他盯著她手中的盤子好一會兒，淡淡開口：“洛公子也算有心了，每次明大夫過去都會跑出來幫你端藥。”

京喬不明所以，也附和道：“他的確是很好的人，可惜了……”

“可惜什么？”

她嘆了好大一口氣，“可惜呀，天意弄人，姻緣難成……”

辛晨安聽到這句話猛地抬頭看她，眼神凌厲，嚇得她后半句“半路殺出個高侯爺”也被噎回去，只能磕磕巴巴地問：“怎、怎么、了？”

辛晨安緩了緩，移開了眼，掀起一角車簾看著外邊，“沒什么……”

京喬默默撫了撫心口，這行軍打仗的人瞪起人來，氣勢著實駭人。只是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難不成，他是不喜歡太多人來車里問診擾他休息？

可當初她做那面小旗子的時候他分明沒有異議。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辛晨安，他依然在望著窗外，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一點兒搭理她的意思也沒有，嘴角緊緊繃著，臉色沉了下來。

怎么感覺，他依然在生氣？

可是，他到底在氣什么啊……

京喬有些欲哭無淚，這車廂內的氣氛真是越來越詭異了！

正當她想一口氣掀開簾子下車算了的時候，張臨策馬跑了過來：“掌書記，妹子，快收拾收拾。前頭有個村莊，咱們今晚有地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