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吳題同意我今天再吃一次爐端火，未來一段日子我要和燒烤說再見了。爐端燒（Robatayaki）的字面意思是“在爐邊燒烤”，起源于日本北部宮城縣仙臺，原本是漁民數百年傳承下來的烹飪方式，入夜后在火爐邊燒烤當日的漁獲，再用船槳把食物遞給他人分享。

伊藤的爐端燒吧臺再現了漁民燒烤遞食的場景，烤好后，廚師用船槳將食物遞到你面前，客人懷著誠意接下，即刻享用。爐端燒的魅力之一，就是連最簡單的蔬食都能處理得美味：烤茄子親民、烤秋葵是潤養之物、烤蘆筍很細嫩，木魚花一灑，西洋食材也頗具和風。可以說今天晚上烤蔬菜完勝，容易出汁的烤番茄居然也成了坐上客，用錫紙包裹著，柔軟多汁，番茄的鮮味被蔥花蒜末提點出來，是一場從未有過的味蕾碰撞。我在想，如果下次跟師傅要求把番茄和秋葵拼配同烤，會是怎樣呈現呢？

烤牛舌脆韌有香、本味完全沒有被調味掩蓋，每口都有和牛特有的脂肪香，讓你對這里的牛肉燒烤充滿信心。最后用鰻蒲燒收尾，心滿意足的一餐。每天的忙碌加上身體的不適，好久都沒吃過這么舒服的一餐了，我大快朵頤，吳題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不時幫我擦去嘴邊的殘渣。

“要是一會再吐出來，那可辜負了你今天的心意了。”

“看著你妥貼的吃進去就不算辜負，至于能在你胃里存多久，全憑緣份。”

“看我，還沒怎么樣呢就已經開始犯傻了，不是想說書稿嘛，就顧著吃東西了。”

“先吃東西就對了，你現在是兩張嘴，其他事情都可以往后排。”

“照這么吃下去，那你說以后我會不會胖成那樣。”在隔著兩桌的不遠處，坐著一對黑人夫妻，女孩兒目測至少200斤往上數。

“你倒是想，咱黃種人沒那基因，想長那么胖都難。你這小腦袋現在要多往自己身上用，別總想著工作，多花點心思在孩子身上，得慢慢轉變。”

“好的，吳媽，遵命。”

“你叫我什么？”

“以后我就叫你吳媽，你比我媽還細（xu）致(dao)。”我沖吳題吐了吐舌頭，吳題拿起筷子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小瑄，還有件事情告訴你。”

“你不會又有新身份了吧？”我雙手托著下巴看著他說。

“你當我是石曉飛呢，還‘又’，我最得意的身份就是做你男朋友，如今得此殊榮我別無他求，我是想告訴你這周我要回一趟紐約，洽談下次約稿的事情。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要好好的，懷孕的事情對任何人保密，我回來之后帶你見我的父母，你想想婚禮怎么辦。”他這么說我很感動，他自己說是趁人之危才得了這個便宜，其實我心里很清楚即便他沒有CEO的title，也會是眾星捧月一樣的存在，實則是他救我于危難。我對他的感情就像那碗鰻魚飯，已經達到九分的境界，而剩下的一分，亦可遠，亦可近，甚是微妙。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婚禮要不等到害喜過去之后再辦，三個多月的時候也不顯懷，天氣也暖和了，現在反應太大，讓親友們看了也不成體統。”

“好，都聽你的。”我們又坐了一半晌兒，給他講了我和璋的過往，又說了說稿件的事情，天色漸晚吳題把我送回家。

我倚在床頭，拿著化驗單反復翻看幾次，又站在鏡子前面把肚子湊過去，想努力看出它的變化，我有些不相信有一個生命正在里面慢慢長大，我會慢慢變得大腹便便，然后那個生命會脫離我的身體，整天又哭又鬧在我懷里吮吸著奶水。這樣的臆想或許將是我未來日子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天自言自語，自得其樂。我很多次幻想過我們一家三口的模樣，我在搖籃旁哄孩子睡覺，爸爸在燈下看書，可燈下的爸爸永遠是那個瘦小的身材，在吳題向我求婚后也依然是，下次要換成吳題高大帥氣的側寫，你當是買白菜呢？說換就換。

翻了幾頁書看了一眼床頭上的小鬧鐘已經指向22：00點，腰有點酸，下床在客廳踱了兩圈便準備睡下。樓底下兩個男人因為爭一個車位已經吵了半個小時，我向外望了一眼，互罵著很臟的話，臉恨不得貼在了一起也未動一個手指頭，在已經靜下來的夜顯得很刺耳。上床蓋好被子，想給和吳題道個晚安，他為我做的是一般男人所不及的，我要盡快把差那一分感覺補上，然后穿上他為我做的嫁裳。

“你睡了嗎？”

“還沒和你道晚安怎么能睡，什么時候走？我送你。”

“你是小孕婦，有特權，我今晚就走，故意騙你說時間沒定，害怕離別，不想你送。”

“這么突然？”這種時候我真的不想吳題走，哪怕就幾天的時間，他是我身邊唯一的依靠，真不知道他走以后我的日子要怎么熬。而我又不能留他，老美的做事風格一絲不茍，我深諳其道。

“你打開門，我已經到你門口了。”他總是出其不意的出現，讓我很是驚喜，身上有些困乏，但還是想見他，披了件睡袍來開門。

“你不是去機場嘛？怎么跑我這里來了？”心中幾分喜悅，想上前去抱他，見他除了行李，手里大袋小袋的還提了好多東西。

“我身上有寒氣，你身子弱別再染了風寒。我剛去超市給你買了些補品，都是親手挑的。含亞錫-氟成分牙膏，害喜吐出來的酸水會腐蝕牙，明天就開始用。早上起來晨吐比較猛，可以含些姜片、或用陳皮泡水，這是新會的十年陳皮，之前托朋友帶過來的。還有紅棗、枸杞子、紅小豆、防止貧血也要常吃。黃芪、西洋參是補氣的，西洋參是加拿大的朋友送的。熬粥或是像今天煮羹的時候加些蓮子或是山藥補脾胃。”我坐在他對面，看他一樣一樣的把食材的搭配和功效講給我聽，這些遠比鉆石珠寶暖人心。

“拎了這么多東西，看你手都勒紅了，凍壞了吧？鍋里燉了銀耳紅棗羹，我給你盛一碗暖暖身子。”

“小瑄，你別動了，我自己盛。”看著吳題嫻熟的動作，發現自己對他的好感在慢慢升騰，我一直覺得廚房里的男人要比戰場上的男人性感，我真害怕有一天吳題越過璋，害怕對于璋的記憶永遠停留在時光的另一端，而繞膝承歡的那個愛子眉眼卻越來越像他。

“你的廚藝是什么時候練就的？”

“在美國留學的時候，漢堡薯條吃的我反胃，就在家里買來鍋鏟開始操練，中國的古話說的沒錯，功夫不負有心人。做事如此，對人也如此。”

“試試看，我這銀耳羹是否符合你這挑剔的中國胃。”

“這根本不用嘗，吃下的每一口都是心意。”

“小家伙今天挺乖的，目前你的心意都還在，回來之后很平靜。”

“那看來他對我這個后爹挺認可。”

“什么后爹，說那么難聽。”

“好，不提后爹的事情，以后咱誰也不提，我就是它親爹。”吳題喝下最后一口羹，在手里哈了一口熱氣，雙手摩擦又搓了搓，確定手已經捂熱后起身坐到我身邊，把我摟在懷里。

“一進門就明知故問，是不是就想讓我說想你了。”

“就是想聽，你的聲音是我的安眠藥，不聽睡不著。”我倚在他懷里，靜靜的聽他的呼吸，脫去古龍水的裝點，他的味道讓我有一種歸屬感。情侶最高的境界便是“對味”，一呼一吸間，一茶一飯間。

“真不想走。”

“我也不想讓你走。想吃鰻魚飯都沒人給我做。”

“等我回來就搬過來，給你煲湯做飯，好不好？”他不經意的拿起一個抱枕擋在身前，試圖想掩住些許尷尬。

“時間差不多了，早點出發吧。”我幫他輕整衣衫，他低頭凝視，見我面若桃花，胸前明月若及笄之年徐隆漸起，與他一同“患難”的兄弟一點面子也不給留，更加積極奮進，我們相視羞澀的抿嘴一笑。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等我回來。”

“好，等你回來給我做鰻魚飯。”

吳題輕吻我的額頭，轉身離去，留下我一個人面對這未知一切，此刻的我像一個剛剛沖出母體的嬰兒，一聲啼哭之后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限的好奇與恐懼。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