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染的書信到達時我在院子里忙的不亦樂乎，我那茄子長得很不錯，個頂個兒的大。

上神在樹下陰涼處看書，看起來很認真，我就沒去打擾他。

只偶爾抬頭偷偷瞧一眼。

連城叫了我好幾聲，我正猶豫著選那個吃了比較好，因而沒空搭理他。

他將信放在石桌上，自己倒了一杯水涼著。

他看看上神，又看看我，當然我們可都沒空理他。

他便嘆著氣道：“想我好歹是花滿樓掌柜的，誰不得巴結著點，就你們，視我空氣似的。想我……”

我抬頭瞪著他道：“你可歇著等晚飯吧連大爺，好歹浪費了我一窖梨花醉，你再說話，我這兒的棍棒可不長眼。”

他笑著重復道：“晚飯？好啊，好啊。”

我不知這句話有多好笑，還是我平日里過分克扣他了。

見他笑的越來越開心，簡直停不下來，簡直要入魔了一般。

甚至笑得流淚，然后終于停下來，抬手掩著面，估計著怕我笑話他。

事實上我也的確想這么做，但遙遠感受到上神投過來的目光，想想還是算了。

都不容易，誰都是。

我的茄子也是，而且它還會被吃掉，多可憐。

零化肥蔬菜，綠色健康。

蹭了晚飯以后連城很自覺的消失，我碎碎念道他下次再來我肯定是會打死他的，好歹洗個碗吧。

不然，我看著廚房里上神認真的模樣。

不然上神多累啊。

畢竟，下廚不打雜，總不該還得我洗碗吧。

榮染的字像極了他的人，看著漂漂亮亮的，但是就字里行間透露著弱不經風，文文弱弱。

我一字一句看下來，揉了揉眼睛。

這條件還是不行，燭火飄忽，看得我眼睛累。

于是喝了些水就和上神道了句晚安上樓睡覺去了，最后的歸宿，還是床來的靠譜。

信里說，榮染和唐洛于半年前成婚，唐洛現下有孕了，一個月，生活平淡，算得最大的美滿。

這大概是最好的結局，仇恨都入了土，一切都平息下來。

公主和王子歷盡苦難，最后在一起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我記得榮染同我說過，他與唐洛相識的時候，是一個刮風下雨也很溫暖的春天。

他自幼父母雙亡，喜愛念書，常常蹲在學堂窗下偷偷跟讀。

后來因得識些文，字寫的也好看，擺了一個字畫攤，想著憑這個賺些錢。

那日，天氣好的不得了。

他的字畫被那個富家公子哥踩在腳下，桌子凳子都翻倒在地，他一聲令下，那些下人的拳頭就要砸到身上了。

大抵會有些疼，他閉著眼，但是沒有想象的疼痛。

那個女子，看起來小小的一個，一身春天的嫩黃，將銀兩放到那公子哥面前。

她道：“花城唐家，望給個面子。”

這十里八鄉，誰不知道花城唐家是大善人，一時間群起喧鬧。

公子哥踢了凳子一腳，拿著錢走了。

榮染那時候，第一感覺是自己可能行了大運，遇上了唐洛，還能有幸被她賞識，與她聊聊詩文，教她寫寫字。

原來，書中自有顏如玉，是真的。

第二感覺就是自嘲，自己被打，眾人不過看看熱鬧，而唐洛一出現，誰都突然正義的不得了。

可他到底更喜歡第一感覺，也到底感激那樣的一場意外，讓他和這樣遙遠的人相遇相知。

唐洛很愛林止京，她總無意間提起他，總說不提，總會提。

林止京已經融入了她的生命，和她一言一行密不可分。

這樣的兩個人，根本不可能分開，也不該分開。

可也許上天就是嫉妒這樣的密不可分，偏偏給他們設置了一些有關倫理，有違天理的不可跨越的鴻溝。

她打小就是個頂會偽裝自己的人，可榮染能看出來她眉間眼里藏著的難受。

她自己可能也沒發現，自己看文倩是總帶著深深的羨慕和難受。

林止京也很愛唐洛，很愛很愛，榮染自愧不如。

第一次見他，是在和唐洛會唐家時。

他攔在門口，滿是痞氣的看著唐洛。

他說：“小洛兒，回來了？你可很久沒見我了，有沒有想我？”

第一次見面，他瞥了榮染一眼，眼里沒有情緒。

他所有的感情，都在看唐洛的時候才會有。

榮染有些懷疑他就是唐洛口中那個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榮染覺得，他實在不配，沒個正形，看著像個混混流氓。

第二次見面，是在和唐洛拜堂的時候。

林止京出現，將他拉到后院，打了他一頓，真的打，下手很重，帶著些愛而不得的狠戾。

榮染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他窮，文弱，唯一引以為傲的文采，此刻一點用都沒有。

是的，他害怕林止京，無比害怕。

他沒有一處比得上林止京，也許，只有對唐洛的愛，能相提并論。

第三次見面，他徹底輸了。

并且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些人，真的很努力地去希望靠自己改變命運的玩笑，也真的會因為很愛而放手祝福。

他帶著唐洛跳湖自殺。

榮染是第一個發現并找到他們的人，那時候林止京已經將昏迷的唐洛抱到岸邊了。

榮染沖過去和他扭打在一起，他閉著眼也沒有還手。

榮染打的累了，沖過去將唐洛抱起來準備離開。

林止京好像突然活起來，將唐洛死死抱住不松手。

榮染踹他，他伸腿故意將榮染絆了一跤，剛巧撞到石子兒，嘴角流血腫起，他爬起來正準備質問林止京到底要怎么樣。

林止京低聲道：“榮染，小洛兒以后我就交給你了，你要是敢虧待她，我絕對，打死你。”

榮染和林止京貌似就這三次比較正式的見面，可他們的交集卻還有一點。

離開唐家以后，他就住在不遠的客棧，期盼著偶爾還能看見唐洛。

后來聽到她和林止京即將成婚的消息。

雖然知道這一天是必然又不可能的，震驚沒有，就是覺得離開時候到了。

看到林止京牽著唐洛走進林府，呆坐到燈籠亮起，賓客吃酒，他收拾好行李，離開了林府。

后來有人找到他，給了他一封信，信里不過還是那幾個字，好好待唐洛。

不過威脅就換了，不然我從墓里爬出來找你。

林止京終究還是一個混混痞子。

榮染把信燒了，又回到了唐家。

唐洛大概已經忘記林止京了，在命運的盡頭，誰也說不出等待，最后不過老來一句愛過。

那些日子里，榮染無微不至的照顧，打開了唐洛的心門。

最后，陪她攜手看日升月落的人，還是榮染。

他從布莊親手接過那襲華美的嫁衣，看著那個一如初見時擾他安靜歲月，讓他有了期待的女子，穿著它走向自己。

他想，大概這也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