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隱藏在時光中的秘密(1)
- 迷霧之城
- 勁行
- 5537字
- 2018-05-29 20:24:41
有些秘密隱藏在時光中,永遠不會再被人發(fā)現(xiàn)。可它們真的存在過,或是歡樂或是悲傷,它們在荒野的某個角落里,在星光下唱著自己的歌,只是那些傾聽的星光已消逝在宇宙中幾萬光年了。
1
受傷
月光漸漸隱入了云層,圣菲爾堡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那些畫,那些人都如同幻像消失在了夜色里,陸云起想邁開腳步去找尋什么,卻被絆倒,黑暗中有一雙手握住了他。
“你怎么啦?”一個溫厚的男中音問。
他睜開了眼睛,看見了貝克牧師,旁邊還有貝克太太。貝克夫婦是他在船上遇見的。那天黃昏瑪麗公主號停靠在加爾各答港,他走到船舷看風景,看見一對較為年長的夫婦提著行李艱難地在舷梯上攀登,便趕緊走過去幫忙,他們這就這樣認識了。在同行的二十多天里,貝克牧師常找到他聊天。
他驚訝地問:“我在哪兒?難道我還在船上?”他想坐起來,卻頭疼欲裂,無力地倒在了下去。
當然不可能在船上。有些事就這么巧,原來貝克先生就是這個教區(qū)的牧師。如果他們在加爾各答港相遇是偶遇,那這次相遇也是偶遇嗎?英格蘭那么大,到底是緣分,還是特意安排好的?他有些懷疑。
在普利茅斯港分別的時候,他曾問過貝克牧師的地址,說如果在英國有時間的話就去登門拜訪,但貝克牧師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說:“不用,我們會再相見的。”
“這究竟是為什么?難道你明白我所將面臨的一切?”
“別緊張,我并不是在和你玩弄玄虛。在船上,你和我聊起了圣菲爾堡,就明白你會來圣菲爾堡,所以我說我們終究是會見面的。我這樣做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但沒想到你已經(jīng)到了圣菲爾堡,而且有這么意外的相遇,也許還真是緣分。”貝克牧師說。
貝克牧師的家就在教堂旁邊,平常他都工作到深夜,這天他發(fā)現(xiàn)起霧了,便去關窗子,突然看見幾個黑影潛入墓園消失了,趕緊拿了一把獵槍過去查看,正巧遇上了黑影們在行兇,便毫不猶豫開了一槍。黑影們散了,發(fā)現(xiàn)受害人竟然是陸云起。
“我知道你會來圣菲爾堡拜會瓊斯伯爵,可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瓊斯家族的墓園里?”貝克牧師問。
“是卡翠娜,卡翠娜·瓊斯帶我來的!”陸云起說。
“什么?”貝克牧師露出驚訝的表情。
“就是安吉爾·瓊斯的夫人,那位傳說中的女人。”
“哦!我的天啦!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陸先生,你在圣菲爾堡受了什么刺激吧?一定是夢游了。”貝克夫人驚叫著。
“不,我知道她在這里,我還看到了她的墓碑!”陸云起說。
“不可能,卡翠娜·瓊斯根本就沒葬在這兒。她失蹤了,有人說是安吉爾殺了她,但誰也沒有證據(jù),也不知道她的尸體在何處。” 貝克太太說。
“可我真的看到她的墓地,貝克太太。”
“陸先生,你是在圣菲爾堡呆的時間長了,那地方可有些奇怪,住在里邊的人總是神經(jīng)兮兮的,莫不是也受到了感染?”
“不,貝克太太,讓您笑話了,但這的確是真的發(fā)生了。”
貝克太太搖了搖頭。貝克牧師一直沉默地在聽他們說話,眼神漸漸明朗。他走了過去握著太太的手說:“親愛的,你先去休息吧,有些話我和陸先生單獨聊聊。”
貝克太太微笑著點了點頭便離去了。貝克先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望著陸云起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你為什么總是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跟我講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因為你就是一個高深莫測的人!”
“此話何講?”
“這得從卡翠娜說起……”
貝克牧師從他的身世開始說起。
從曾祖父開始,貝克家就是這個教區(qū)的牧師,貝克牧師的祖父查爾斯·貝克第一次見到卡翠娜是在他們的婚禮上,查爾斯當時才是二十出頭,剛從倫敦的神學院畢業(yè)回來,在教堂給神父做助手。由于卡翠娜是天主教徒,來到了圣菲爾堡以后重新進行了洗禮才與羅伯特結(jié)婚。卡翠娜身上與生俱來的風情與氣質(zhì)是當?shù)嘏⑦h遠不及的,從她到圣菲爾堡的第一天就是話題。她的容貌,她的服飾,甚至她一口濃重法國腔的英語都是人們關注的。即使到了今天,時間過去了一百多年了,她的影子依然存在。雖然圣菲爾堡的人從不愿提起她,但她和因為她而發(fā)生的故事,在圣菲爾堡以及周圍的鄉(xiāng)鎮(zhèn)永遠都是不會衰敗的話題。
有人說卡翠娜是個妖女,她帶給了圣菲爾堡霉運,是籠罩著圣菲爾堡一百年來不散的陰影。
卡翠娜是怎么死去的,這是瓊斯家的秘密。傳說安吉爾·瓊斯將妻子殺死在閣樓上,肢解后扔到了海里。此后沒人看見卡翠娜·瓊斯的蹤影,而安吉爾·瓊斯也去了印度再沒有回來。其實查爾斯·貝克見到了他們最后一面。卡翠娜死去的那夜,安吉爾背著卡翠娜來求他救救她。她全身是血,還沒有死去,可那時誰都回天乏術了。安吉爾背著她去了海邊,回來時只有他一個人。第二天清晨,他就孤身去了印度。過了很多年,圣菲爾堡有個仆人說在夜里的圣菲爾堡走廓里遇見過卡翠娜,她對他說,安吉爾死了,但終究是要回來贖罪的。
每個人都說那個仆人是騙子,圣菲爾堡將他開除了。
“那么說,卡翠娜的鬼魂一直在圣菲爾堡游蕩,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貝克牧師沒有回答,只是嘆了口氣站起來,推開窗戶說:“天快亮了,你還是稍微休息下吧。有時間我們再聊,呆會我會派人去圣菲爾堡通報你在我處受了傷,稍晚點才能回去。”
“可是……”陸云起想說點什么,卻被一陣奇怪的悉悉索索聲所驚動。“你聽,那是什么聲音?”
貝克牧師豎起耳朵,朝四周看了看,可那奇怪的聲音瞬間消失了。窗外霧氣緩緩地漫進來。他們都沒注意到,在窗口的屋檐下,一個黑影在潛伏著,就像巨大的黑色壁虎。
“沒什么,你太過敏了,休息吧。我也太累了,這有兩片藥,對你的傷處會有幫助的,吃了睡吧。”
貝克牧師端了一杯水,讓他吃下藥后走出了房間,并輕輕將房門帶上。一切安靜了下來,他才感覺到頭依然痛得厲害,不一會兒藥效上來了,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2
銘刻
陸云起醒來時,天已大亮,明媚的陽光投射在窗前,讓人覺得現(xiàn)實是真切的,而昨夜那些虛無飄渺的事仿佛只是迷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坐起來,感覺好多了,頭也沒那么疼了,便穿好衣服走出去,正好在客廳里遇見了貝克牧師。
“早上好,牧師先生。”
“不早了,十點多了,我等你很久了,我已派人去了圣菲爾堡通報,聽說伯爵很著急,他已去城里請醫(yī)生,下午就會過來接你回圣菲爾堡。”貝克牧師說。
“可有些事我還沒弄明白。”
“我也很多事沒弄明白,我需要和你多交流!”貝克牧師微笑著。
“我想……”
“別著急,先吃點東西,我們邊吃邊聊。”
貝克牧師招呼太太端來牛奶和面包。
陸云起邊吃邊問:“貝克太太昨晚說,卡翠娜根本就沒葬在這兒,可我昨晚分明看見了。”
“還是眼見為實吧,等你吃完我們一起去墓園。”貝克牧師說。
聽了此話,陸云起趕緊結(jié)束早餐,跟隨牧師去了教堂后的墓園。墓園的占地面積很大,大概有數(shù)萬平方英尺,從都鐸王朝中期開始,瓊斯家族的成員一般都葬在這里。此時的墓園與昨晚的景象完全不一樣,郁郁蔥蔥,修剪整齊的灌木與盛開著的鮮花,讓此處更像座花園,一掃夜里的詭秘和陰森。
果然如貝克太太所言,這里沒有卡翠娜的墓地,但昨夜見到的墓碑又是如此真切,這究竟是為什么?難道這不是同一個地方?眼前如此美麗的墓園的確無法與昨夜所見的墓園相聯(lián)系,但不在這兒又在何處?難道貝克牧師會騙他?
“陸先生,你過來。”他聽見貝克牧師在不遠處叫喚,便趕緊走了過去。
“這就是羅伯特的父親,老瓊斯伯爵。”貝克牧師說。
大理石的墓碑上鑲著一張小照片,照片中的老瓊斯伯爵大概五十多歲,眼神憂郁,目光沉重。墓碑上刻著:
Gordon Johns
1833—1887
“伯爵先生,您可以安息了,我將他找回來了,他就在你的面前。”貝克牧師對著墓碑念念有詞。
聽到此話,陸云起驚訝地問:“你說什么,誰回來了?我怎么越來越糊涂了?”
“你別激動,我們就從老瓊斯伯爵開始說起好嗎?”貝克牧師解釋道。
他們找了一平整處坐了下來。
老瓊斯伯爵出生時,安吉爾離開圣菲爾堡四十多年了,算起輩分安吉爾應該是老瓊斯伯爵的曾祖父。雖然那段悲劇過去多年,但圣菲爾堡依然籠罩在悲情之中。瓊斯家族的人不是莫名其妙的失蹤就是精神失常。人們都說是卡翠娜在詛咒著圣菲爾堡,也有人說瓊斯家族患了家族遺傳性精神病。所以縱然瓊斯家族家世顯赫,卻很少有人愿將女兒嫁到他們家。
羅伯特的母親是老瓊斯伯爵在意大利度假時認識的一位當?shù)刭F族的女兒,落寞的童年、無奈的家族宿命讓老瓊斯伯爵有種與眾不同的憂郁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吸引了很多女孩,但知道瓊斯家族的情況后都退縮了,老瓊斯太太不相信。雖然老瓊斯伯爵一再向她講述家族往事,她只是覺得這個理由過于滑稽。她不信這個邪,義無反顧地跟隨老瓊斯伯爵來到了圣菲爾堡。
這個不信邪的女性使悲情中的圣菲爾堡煥發(fā)了生機,小羅伯特的出生也讓這個家族迎來了嶄新的生活,但幸福就像冬日的陽光稍縱即逝。羅伯特三歲的時候,老瓊斯先生攜家眷來到倫敦在政府內(nèi)閣中任職,此后不久,他的行為開始變得詭秘,白天還好,到了夜里他總是一個人外出游蕩。
老伯爵似乎出現(xiàn)了嚴重的精神疾病,一屆政府任職未滿,便辭職回到了圣菲爾堡。不久老瓊斯夫人便失蹤了,說是跟一個愛爾蘭人私奔去美國了。可是有一天,老伯爵對貝克牧師說,老伯爵夫人早就去世了,原來她并沒有去美國。她瘋了,在瘋?cè)嗽豪锎袅硕嗄旰蟊闼懒恕?
貝克牧師家與瓊斯家算是世交,瓊斯家的歷史,貝克牧師非常清楚。老瓊斯先生求他幫著解開籠罩在圣菲爾堡的謎團。
“我答應了老伯爵,我也知道如果要弄清楚圣菲爾堡背后的秘密,一定要找到安吉爾,所以我去了印度。”
“可安吉爾如果活著已經(jīng)一百三十多歲了,他不可能還活著!” 陸云起說。
“卡翠娜說過,他會回來的,別人不相信,但我相信。”
“不可能,太荒謬了。”陸云起搖了搖頭。
“可他已經(jīng)回來了,他就在我的面前。”貝克牧師微笑地看著他。
陸云起向四周張望了幾下后,有所領悟地指了指自己問:“你說我?不可能,太荒謬了。”
“可是你為什么會在夜里總是遇見卡翠娜,為什么會有所觸動,最重要的是,你為什么這么關心瓊斯家族的秘密?”貝克牧師反問。
“我……我是因為關心羅伯特。”
“陸先生,你想想,為什么會在圣菲爾堡處處感到卡翠娜的蹤影?你和她相識過嗎?最重要的是,為什么有人想殺你?是明白你到圣菲爾堡會知道某些人的秘密,你難道沒有感覺到這個城堡存在太多的秘密嗎?”
“我感覺得到,圣菲爾堡是個割裂的世界。我們看見的只是一個表皮,而現(xiàn)實在我的夢境中。夢境中的圣菲爾堡早已荒蕪,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過來吧!我再帶你看一個人的墓地。”
他跟隨著走到不遠處一塊墓碑前,墓碑上刻著:
Adele Johns
1772—1800
“這位是喬治的夫人——阿黛爾。”貝克牧師說。
“她也去世得很早,才二十八歲。”
“阿黛爾是那段往事的見證人。”
“這話該如何說?”
說起阿黛爾,得從阿黛爾的身世說起。她出身卑微,是法國南部一佃農(nóng)的女兒,從小被送到巴黎的諾曼男爵家做女仆,諾曼男爵就是卡翠娜的父親。阿黛爾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子,比卡翠娜小兩歲,兩人非常要好,很快就成了卡翠娜的貼身侍女。卡翠娜嫁到圣菲爾堡后不久,阿黛爾也跟著過來,畢竟在異國他鄉(xiāng)只有愛情是不夠的。在圣菲爾堡,她繼續(xù)做著卡翠娜的侍女。卡翠娜死后,獨自留在了瓊斯家,再后來安吉爾的父母親相繼去世了,她也成了伯爵夫人。
阿黛爾雖然只是侍女,但在環(huán)境的影響下有種獨特的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讓安吉爾的弟弟喬治深深折服。他對阿黛爾的愛戀遭到了父母的反對,但隨著家庭的變故,父母的去世,喬治成了瓊斯家族爵位的繼承者,圣菲爾堡的新主人,自然而然地讓阿黛爾成了圣菲爾堡的女主人。阿黛爾一直沒有生育,她和喬治將安吉爾和卡翠娜的孩子視為己出。
卡翠娜去逝的陰影,一直深藏在了阿黛爾的內(nèi)心。幾年后,那個仆人說在夜里看見卡翠娜開始,阿黛爾便慢慢崩潰了,恐懼與困擾只有每周去教堂和老貝克牧師查爾斯聊聊才有所釋懷。她說她在夢中見到了卡翠娜,卡翠娜說自己從未離開過圣菲爾堡,她要等安吉爾回來,不然她們的子子孫孫都不得安寧。阿黛爾安慰自己那只是幻覺,但起不了什么作用。深夜常常會被驚醒。為了排除心靈的困擾,阿黛爾陸續(xù)將安吉爾與卡翠娜在法國的往事講給了查爾斯聽。
沒多久阿黛爾失蹤了,幾天后阿黛爾的遺體被沖上了海灘。喬治瘋了,幾年后也跳海自殺了。人們都說這是卡翠娜在詛咒瓊斯家族,從那時候開始到現(xiàn)在,一百年來瓊斯家族的人從未得到過真正的安寧。
“我們家在這為主服務一百多年了,從安吉爾開始,一直到羅伯特,見證了瓊斯家族的所有悲劇。”
“那阿黛爾究竟和老貝克先生說了什么?安吉爾和卡翠娜在法國究竟有著什么樣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你真的希望知道?”貝克牧師依然帶著他那高深莫測的微笑。
“當然!”
貝克牧師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說:“說來話長啊!你想喝點什么嗎?咖啡還是茶?”
“隨便吧。”
“那就紅茶。”
3
巴黎
安吉爾和卡翠娜的相遇是在一七八八年九月的巴黎。那年的春天,安吉爾剛從印度回來。這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在印度多年掌握了許多香料貿(mào)易的資源,從海軍退役后他沒有選擇回到莊園享用父母的榮耀,而是希望以自己的勇氣闖下一份屬于自己的財富。為了他的香料生意,他把開拓事業(yè)的首站選在了巴黎,因為這個奢華的城市需要揮霍異國之香。為了盡快在巴黎的上流社會打開局面,他通過各種關系贈送給了皇室許多極品香料,引起了路易十六的王后瑪麗·安瓦內(nèi)特的極大興趣。這位講究奢華和排場的王后派出了宮廷侍衛(wèi)官維克多找到安吉爾,邀請他參加去凡爾賽宮參加國王三十二歲的舞會。雖然早就聽說過凡爾賽宮的壯美,但到了現(xiàn)場后他還是被驚呆了。氣勢揮虹的宮門前,眾多衣著華麗的侍從在接待著各地的來賓,廣場前的馬車排著長長的隊伍輪候停靠,繽紛如云的美女讓人看得目不暇接。
他就是在那里遇見了卡翠娜。
卡翠娜是路易十六的宮廷侍衛(wèi)官維克多的未婚妻,那天在舞會上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已沒人知道,總之他們是一見鐘情了。據(jù)阿黛爾的講敘,卡翠娜那天從舞會回來后,既沒有談起舞會的華麗,也沒有談起任何王室名流,只是不停地說到一個英國人,她稱呼他為瓊斯少校。這位瓊斯少校很是與眾不同,雖然年齡不大,卻已橫跨幾大洲幾大洋,見多識廣,談吐不凡,讓卡翠娜興奮得整夜都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