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注定無法如意。

當他摧毀明顯裝有線索的硬盤后，世界變了。

透過窗戶，他看見現在大白天、天空籠罩在一片玫瑰紅之中，太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遮蔽半個天空的明月，肉眼可以看清楚月表密密麻麻的隕坑。

天空底下，整座城市染上了灰色，遠處高樓已經看不見它外表的紋理，仿佛成了一根根水泥立柱。

某種黑色的液體從四面八方襲來，朝這邊包圍，它路過的地方，所有建筑物好似蠟燭，一點點熔化，顯然有巨大的腐蝕力。

“這還真是要……等死啊。”

常笑往天臺的方向走去，但凡有智慧的生命看見這種情況都會本能想往高處逃跑。這附近沒什么山、丘陵，只能跑樓頂。

不僅僅他是這樣想的，在天臺遠眺，常笑可以看見遠處不少有人拖家帶口擠在樓頂，但在天災面前，這樣做無非是延緩死亡。

他還看見天空出現了直升機的影子，這座城市直升機還是不少的，富人私藏、軍方警方、醫院、星級酒店、電視臺……如果天災只出現在這座城市，那么他們或許還有機會活下來。

“知道害怕了吧？”

“知道了。”

“你要是在根源敢這么做，替身娃娃都救不了你。”

司命的聲音又在常笑耳畔浮現，雖然嘴巴上說什么不會給提示、告辭之類的，但真到了重要時刻還是會出現。

“現在是什么情況？”

“夢熔。”司命解釋道，“當一個夢境發生不可逆的損壞，比方你把手頭的重要線索砸斷，就會出現夢熔。夢熔會摧毀夢境的一切，包括一切記憶和情感。”

“這聽起來很像七苦之死。”

“不是像，而是是。你看到那些黑水了嗎，在你們國度人們普遍相信人死后要渡過黃泉，那些是黃泉水，這就是集體意識演化出來的七苦之死。

“如果你找到方法應對黃泉水，那么接下來還會出現勾魂的惡鬼，再之后閻羅殿就會幻化，陰差、陰兵就會出現，更進一步還會出現你們神話中主宰死亡的判官和閻羅。”

常笑下意識捏了捏手心的竹杖，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打不過那些神神秘秘的事物，實際上黃泉水他都渡不過。

苦澀的聲音從他嘴里傳出：“那接下來要怎么做？”

“放火燒了這所學校，”司命說道，“持刀的面具鬼影線索已經被你砸斷，那么只要摧毀它的所在地，就可以強行中斷夢境，尤其是面具鬼影最早出現的那棟樓層。”

事不容遲，常笑立馬動身。

這一次他難得聰明起來，直接闖進了化學實驗室，高提純度的化學燃料顯然比較靠譜。也不知算不算巧合，實驗室正好就在教學樓二樓。

打翻的化學燃料以迅雷之勢燎開，然而很快觸動了火警。

“遭了！自動消防控制系統……”

常笑心頭剛閃過這個東西，但火勢已經蔓延開了，他被逼退。

只能聽天由命了。

“回你最開始住的酒店，帶上替身娃娃，它沾染了你的氣息，不能留在這，會被七苦之死盯上。”

聽到司命指示，常笑也顧不上驚世駭俗，運起體內真元、施展輕身術朝酒店飛奔。

他速度極快，在樓宇之間宛若翩躚蝴蝶。

似乎感覺到了常笑的行動，遠方黑水若潮漲一般加速逼近。沿途的房屋被它直接沖垮然后淹沒，數棟高樓撐不住、斜斜倒下，數以萬噸的鋼筋水泥砸在黑水中翻騰出滔天巨浪，好似巨獸“嚼”斷了附近的樓宇，產生了連鎖反應。

常笑飛速回到了房間，一把抓住替身娃娃系在腰間。

“上樓！到天臺。”

崇善如流，他翻到窗戶邊上，手腳并用往樓頂迅速攀爬。

此時黑水已經威逼到近處，浪花“咬”掉了酒店的根基，整棟樓開始偏側。伴隨著嘈雜的尖叫聲，陸陸續續有人從樓宇甩下來。

常笑眼尖。看見一個嬰孩掉了下來，感覺自己夠得上，兩腳一蹬，伸手挽入懷里，竄到了隔壁樓層。

酒店大樓搖搖欲墜，被自重拽著，攜泰山之勢朝常笑砸過來。

常笑深吸口氣，緊握竹杖，緊緊盯著離得最近的窗戶。

“砰！”

高樓傾倒！

塵土中，常笑從另一邊穿出，踩著崩碎的巨石，借力往上，幾番雀躍落到了附近屋頂上。

眼見著，高樓拍起的滔天巨浪怒涌而至，常笑抬頭眼睜睜看著黑水覆蓋了天頂即將落下之際……

時間，定格了。

塞在嬰兒襁褓中的替身娃娃粉碎……

一只白皙稚嫩的小手從虛空鉆出，一把捏住常笑的后頸，往后一扯。

“轟！”

巨浪拍過，把周遭拍平。

一個嬰孩在靜靜浮在黑水之中，酣睡。

常笑則失去了蹤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世界已經被黑水覆蓋，再沒有其他生機和人造物。

冥冥中，天地間響徹一聲輕咦。

“怎么還有一個活口？”

一縷月華從血空那輪明月射出，籠罩在黑水中的嬰兒身上。

濃郁的生機從嬰兒身上散發出來。

“向死而生，天生得道。毀了一個小夢境居然催生了一枚小道果。”

天地間憑空出現一根山岳一般的手指，輕點在了嬰兒身上，濃郁的死氣化作一根又一根黑色的鏈條，鉆進了嬰兒體內。

“既然活下來，那就活下去。”

嬰兒睜開雙眼，眼里浮動著紅色。

隨著鐵鏈不斷鉆入，嬰兒的身體開始長大，不多久變為了十七八歲的少女。

模樣竟然和顏淑秋有八九分相似！

她心念一動，身上幻化出一身紅色紗衣，一款平平無奇的紅色面具被她托在手心，少女端詳了它片刻，嘴里喃喃自語著：

“常笑？”

冥冥中一股強大的惡意索繞著常笑，逼他醒了過來。

記憶中最后一刻，他記得自己懷里抱著嬰兒，右手持竹杖，仰天無力望著殺人無形的滔天巨浪……

“孩子呢？”

常笑下意識收緊了胳膊，卻撲了個空。

緩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夢境，回到了貨車箱。

“最后的最后，成功了？”

常笑自問著，耳邊卻傳來司命的諷刺聲：“你居然會以為自己成功了，若不是我拼著夢境中斷那一瞬間拉了你一把，你的仙試之旅就只能走到這了。

“你要不是地球上唯一一個能進假面世界的人，我才懶得救你，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