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啊，恭喜啊，恭喜。”

熱鬧非凡，人頭攢動的酒席上，端著酒杯給江父敬酒的人都快要排隊。

祝福的話不絕于耳，江邱南只覺得吵鬧，把該敬的酒敬完，就上到酒店的樓頂去了。

一晚上他的目光都在四處飄散，眼神在尋找著什么。敬酒的時候片刻失神，被江父拍背的小動作拽了回來。

應酬的事，在這種場合中，他都是很得體的。他深諳交際技巧，恰到好處的淡淡笑容，什么時點應該說什么樣的話。他很清楚。

今晚他倒有些魂不守舍，去洗手間的路上碰到了許家二女兒許春心，他漫不經(jīng)心得打了個招呼，就準備要走。

走了兩步，感受到衣服的袖口被一股力量輕輕地拽住。他回頭，看見許春心有些局促地拉著他的衣袖，小小的嘴巴撇著，別扭地蹦出話來：“江邱南，那個——”

“我的項鏈丟了，這兒我不太熟悉，你可以幫我找一找嗎？”

面前的女子咬著嘴唇，感覺下一秒就快要哭出來。

今晚的江邱南有些失落，一晚上他都有些不在狀態(tài)。剛剛被拉住的時候，如果不是禮貌使然，他是想要皺著眉頭走開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煩躁，明明是自己的升學慶祝宴，心里卻像被揉搓成了一團，皺巴巴又丑乎乎的。

項鏈丟了？什么項鏈呢，許家家境殷實，一條項鏈而已，為什么她要這樣難過？

他的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落向女子，脖子那兒確實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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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煙把窗戶悄悄打開，向外扔出了什么東西，“砰砰”兩聲，扔完，她又悄咪咪地爬上窗臺，拎著裙子往下一蹦。彎腰拾起剛?cè)酉聛淼母吒?，關(guān)上窗戶就跑。

路過平安的窩，她拎著裙子放緩了腳步，腳上沒有穿鞋，怕發(fā)出聲音吵醒睡著了的林至柔。

平安是家里養(yǎng)的一只金毛，十年左右的老狗了，方煙很小的時候就天天拉著它出去放風。有時候平安會自己偷拉開門，跑到方煙房間里來，睡在她的腳上。

平安聽見她的聲音，嗷嗚一聲從狗窩里跳出來，甩著根舌頭，搖著尾巴，就要往她身上撲。

怕平安撲到自己身上，弄臟裙子，她只好把腰弓著，把手勻出來一只，一手拎著鞋，另一只手騰出來摸平安的頭，摸了兩把，拍拍頭，“噓————平安不要叫，我一會就回來?！?

平安像是聽懂了，真的沒有再叫了，嗓子里卻還是低聲嗚咽著，尾巴在身后啪嗒啪嗒地甩。方煙看著平安亮晶晶的眼睛，又摸了兩把平安的頭，“好平安，真乖。”

她赤著腳走到外院大門，關(guān)了門后才舒了一口氣，把鞋子放在地上，兩只腳踩進去。

鞋子是黑色的，跟不是很高，鞋跟的底端鑲了顆不大不小的鉆。她第一次穿高跟鞋，這樣的高度，她剛好可以駕馭得過來。

林至柔今晚壓根不想讓她出來，說什么自己生病了，這兒難受那兒難受，要方煙照顧她。哪有什么病，中午還好好的，坐著餐桌上翹著水晶指甲就著米飯生吃了一盤楊姨做的醬蟹。

下午聽說她晚上要出門，倒頭就生病了，太好笑了，誰信啊，又要她端茶又要她遞水的，敢情擱大廳沙發(fā)上窩著看電視的不是她生的好兒子。

她燒好了水往二樓送，窩在沙發(fā)上的方銘扭頭看了方煙一眼，戲謔地懶洋洋傳來一句話：“好好端，別灑了，水溫度試了嗎？我媽喝不了太熱的。”

“關(guān)你屁事?！?

“噯——？”方銘抓著遙控器從沙發(fā)上一骨碌坐起來，“你什么意思？怎么說話的？”

她白了沙發(fā)上的人一眼，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林至柔把她端上來的那杯水喝了，把茶杯遞給她，又開始掩著嘴咳嗽起來，“煙煙啊，”她揉了揉心口，抬起頭來用帶著歉意的目光看著方煙：“對不起，媽媽不爭氣，這時候生了病，耽誤了你出門。”

呵。方煙在心里冷笑一聲，真敢說，也真敢演。她心里抓心撓肺的。

今晚的江邱南沒有看到她，會不會有些失落呢。高考前些日子，他家因為一些變動，從對面搬走了。有的時候她從家的這邊往對面看，對面的那棟房子空落落的，她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搬家公司來把東西搬到車上，臨走前，那個男孩跑到站在門口的她這兒來，遞給她一個穿著鏈子的小木環(huán)。

他把手里的東西遞給方煙，方煙接過來，道了聲謝。

“送給你的?！彼杂种?，好看的嘴唇喏了喏，最后只說出了這句話。

她低著頭，點了點頭，幅度很小。

怎么辦，她有點想哭，眼睛酸酸的。耳邊的小鳥嘰嘰喳喳地飛過電線桿。什么聲音都往她耳朵里鉆，貨車轟隆隆的聲音，工人們忙里忙外的聲音，面前男生的衣物摩擦聲，這些聲音沖的她鼻頭也開始發(fā)酸。

完了，她得哭了。她心里暗自發(fā)難，可她不想把場面搞的這么傷感。

這算什么呀，只是搬個家，以后又不是見不著了。可這心里翻來覆去的，這什么奇怪的感覺？

正低著頭時，一只清秀的手伸過來，“吧唧”一下往她的嘴里塞了什么東西。

她有些錯愕地抬起頭，眼前的小男孩笑瞇瞇地看著她，旁邊還站著一個大男孩?；巳?，她嘗出來嘴里這個東西是一塊糖。

“江秋北，你干嘛。”她的眼淚就像被塞進嘴里的那塊糖，被塞回了眼眶里。

“給你吃糖啊，哥哥又把你惹哭了是嗎”小男孩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俺园?，這個糖很好吃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又從后面摸出個玻璃罐子來，里面裝了滿滿一罐糖。

“送你了姐姐?！?

她右手緊緊攥著小木環(huán)，左手輕輕接過來，抱在懷里。

“謝謝秋北，”她悄悄抹了眼睛，“要聽你哥哥的話。什么時候想來找姐姐玩都可以?！?

江秋北“嗯”了一聲，笑瞇瞇地點頭。江邱南回頭看了眼要關(guān)上門的貨車，向方煙指了指手里的手機：“電話聯(lián)系?！?

方煙點頭。

他轉(zhuǎn)身，和江秋北一同向路邊停著的車走去，走了幾步，腳步慢慢停了下來。他回過頭來，背對著夕陽，偏著頭，黑黑的碎發(fā)壓到眉毛，眼睛四周通紅。

“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