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像你啊,”陸離咧嘴,露出一個似笑似哭的難看表情,“老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他伸出手,想去撫摸被海水泡得腐蝕泡爛的雕像腦袋,臨到近處,卻又像受到電擊般縮回手。
在他面前立著的,是一根黑沉沉的三角楔形巨釘,這么釘子有足足十米高,即使經(jīng)過無數(shù)年的海水浸泡,釘子表面依然是幽黑發(fā)亮。
而繞著釘子,是一條緊緊盤旋纏繞在楔形釘上的石質蛇形生物,尾巴在上,只剩半邊的腦袋被釘子深深扎在下面。
“這是您的朋友嗎?”亞特蘭大吐吐舌,“司令官,這其實就是一座石像吧,歷史上常常有這樣的塑像。”
庫欣格外沒心沒肺,揪了揪蛇形生物張開的虎紋鱗片,“司令官,這家伙好像是被插在簽子上做燒烤。”
“如果真是被做了燒烤,說不定還是個解脫。”
陸離有些不忍,面前的老友頭被扎在地上,遭受過的折磨更是難以想象,只看他緊緊糾纏在楔釘上的軀體,還有痛得張開的鱗片,就能想象一二。
亞特蘭大探身摸了摸怪蛇的軀干,“怎么看都只是一塊石頭,完全沒有生命氣息,您是不是在唬我們?”
說鬼故事嚇人,陸離是有前科的,不怪亞特蘭大懷疑。
“要認錯他反而很難,”陸離嘆口氣,朝亞特蘭大揮揮手,“去取一壇酒來。”
感覺到陸離心情不好,亞特蘭大不再多說,駕著竹排就往回趕。
U81在陸離的指揮下把獨木舟停在雕像的基座上,有些疑惑,“司令官,它是什么生物?”
“他…”
陸離張張嘴,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去。
好歹是曾經(jīng)吞星吐月的大能,相柳怎么落到這步田地,陸離也是無法想象。
以這個老朋友的驕傲,怕是唯恐別人知道他的身份,因為無論是訝異還是同情,都是眼高于頂?shù)南嗔荒苋萑痰摹?
他居然會只剩下半個頭,身軀縮小到千萬分之一,更是被不知道誰鎮(zhèn)殺于此,想來都令陸離難以索解。
繞著相柳的殘軀繞了幾圈,除了確認相柳的身份以外,陸離一無所獲。
U81見陸離神情哀戚,想想提議道:“長官,要我把釘子拔出來嗎?”
陸離微一遲疑,“可以試試,但一定小心。”
相柳過去也是人間界巔頂?shù)拇嬖冢门f時代的力量體系來講,他的境界便是妖帝。
陸離估摸著圣域的U81比妖帝要弱上不止一檔,而鎮(zhèn)殺相柳的力量,更是難以想象。
但試試總是無妨。
得了陸離允準,U81把伯格從懷里抱出放在獨木舟上,自己離舟飄上楔形釘尖端,捋起袖管,雙手泛起一層青綠幽光,罩在釘子尾部,往上一拔。
紋絲不動。
U81有點窘,因為陸離的提醒,她行事十分小心,沒想到小心過頭,連釘子都沒拔起。
不過這釘子真有些奇妙,以U81的力量,就算一座山,剛剛那么一拔也拔起了。
心中更提了一分鄭重,帶著點好勝心,U81喝呀一聲,再次發(fā)力。
驀然間,楔形釘幽光大盛。
整座小島都劇烈搖晃起來,而波動的中心,相柳的石質化身軀更是出現(xiàn)道道嬰兒嘴一樣的裂縫。
“停!81,快停下!”
陸離急忙叫停U81,再這么下去,他擔心相柳的身軀直接碎裂。
他叫停得晚了一點。
盡管U81已經(jīng)停手,但陸離定睛打量被釘著的相柳頭顱時,還是不由得嘶的倒吸一口涼氣。
“太惡毒了!”
陸離的憤懣其來有自。
U81往上拔釘子,常理而言,釘入相柳頭顱的部分就算不減少,也不會增多才對。
而現(xiàn)在陸離所見,釘子的尖端分明膨脹了一大圈,撐得相柳的半個腦袋都開始崩裂,望之令人遍體生寒。
陸離自忖,就算他實力全盛時,被這么鎮(zhèn)殺,也絕無幸理。
但鎮(zhèn)殺相柳的存在既然大費這么一番手腳,就代表著相柳未必沒有卷土重來的可能。
畢竟,相柳生具九頭,本命神通被譽為最強保命神技之一,普通妖帝都能滴血重生,更別說相柳這種先天神魔。
U81有些惴惴不安地過來,“長官,我是不是做錯了?”
陸離搖搖頭,“沒有,要錯也是我的錯。”
“那您有辦法救您的朋友嗎?”U81同情地看著那半只猙獰的首腦,“它看上去吃了很多苦。”
“我沒有辦法,我救不了他。”
陸離苦澀一笑,就算是最強狀態(tài)時的他,長處也不在救人。
而現(xiàn)在他實力之低微,想看清這只楔形釘?shù)牧α苛鬓D都力不從心,更別說救下相柳。
這時庫欣咦了一聲,指著相柳的殘頭,“司令官,它好像在動!”
“我把酒帶回來了,”亞特蘭大馭著竹排疾馳而下,背后紅酒白酒啤酒放了一大堆,“您沒說要哪種酒,我就都帶了一點。”
雖然庫欣說相柳的頭在動,但陸離和U81定睛良久,卻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
甩開僥幸的心思,陸離伸手從亞特蘭大的竹排上取來一壇白酒,翻出獨木舟,一步步走到相柳被扎在地上的頭顱之前。
U81亦步亦趨地跟緊陸離,順便為他排開海水。
撥開酒壇的酒封,陸離提著酒壇,斜斜在相柳面前傾下一道酒液。
“你不喜歡喝酒,我喜歡喝,現(xiàn)在你反對不了我,所以聽我的,喝酒。”
倒下半壇酒,陸離仰脖豪飲下另外半壇,嗆得咳嗽一聲,將酒壇砸碎在地上。
“走了,以后再來探你。”
陸離轉身欲走,U81一把攥住他的手。
“長官,”大德魯伊慌慌張張,“他流眼淚了。”
相柳半邊腦袋上有一個空洞的眼窩,而今眼窩中正流出一行銀水。
“別碰,”陸離拉住想去摸銀水的庫欣,“有毒。”
盡管九頭神通無敵,相柳最大的本領卻不是茍活,而是他的奇毒。
那是滴血可以污穢滄海的劇毒,連真龍沾上了,都要抖三抖。
哪怕相柳已經(jīng)落到了如此田地,實力連曾經(jīng)的億萬分之一都不存,他的體液還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好。
阻止了庫欣,陸離蹲在相柳頭顱前面,壓抑著激動,“相柳,你還活著?”
相柳的嘴緩緩張開,一條長滿突觸的海參狀動物從它嘴中爬出。
“是條普普通通的水族,”U81放過那條海參,“它在您朋友的嘴里筑巢。”
相柳的長相不是人類審美層面上的周正,但在異族里,也算是風流倜儻。
陸離從來沒有想象過,會有這么一天,相柳的牙齒被泡成朽爛的泡石,嘴里被當作巢穴,終生被釘死在照不到陽光的海下。
人世間最大的苦刑也莫過于此。
張開嘴似乎已經(jīng)耗費掉相柳所有力量,但他和陸離交流是通過另外的方式。
從他眼窩中流出的銀汁在地上匯聚,扭曲成一個個七歪八扭的文字。
“照顧--尼婭,她是--阿九--的…”
楔形釘猛地一震,相柳眼眶爆裂,文字在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