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個叫嬌嬌的女子
- 司命上任三把火
- 云閣雨樓
- 2084字
- 2021-12-31 21:14:28
“翠花”這個稱呼我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聽過了,是我的繼母余氏來了。
她來問我要聘禮。
我原本不想給她,但辟黎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父親養(yǎng)活我一場,于是便回南海搜羅了一些貝珠送給了她。她笑嘻嘻地走了,而我的父親始終沒有出面,就像他一直以來的那樣。
我的親生母親生下我沒多久就死了。“翠花”這個名字也是我的繼母起的。說是我的父親養(yǎng)活了我,但自從我記事起,都是我在做工養(yǎng)活他們。南汝真是個令人傷心的地方,雖然是我的家鄉(xiāng),我卻對它毫無留戀。
直到那天我遇到辟黎。
那日我在滱水河邊浣紗,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一同做工的女伴們都已回了家。但是為了多掙點兒錢,繼母不許我在星星出來之前回家。
晚上的河邊,一個人都沒有,河水又冰又冷。我的手凍得有點兒不能屈伸了,一塊兒紗巾沒抓住,順著黝黑的河水流到了遠處。
“哎呀,我的紗巾!”我不禁又著急又無奈,要是丟了這塊紗巾,我這個月的工就全白做了,回家還要被繼母打罵。
想想自己暗無天日的生活,我不禁悲從中來。望著面前漆黑的河水,耳邊是它無情的流水聲,我決定將一切就此了結。
我緩緩地向河流深處走去。初春的河水浸透了我的衣衫,我不僅打起了寒顫。但等到河水漸漸沒過我的頭頂,窒息的痛苦已然讓我忘卻了寒冷。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我幡然醒悟:老天都沒有收走我的生命,憑什么我就要放棄?!都是來這世上走一遭,怎么活應該是我說了算!
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腳底下已經(jīng)不是堅實的陸地,我的雙腿墜著身體向滱水深處下落。我拼命撲騰,想要大聲呼救,但是無論我多么激烈的掙扎,所有的聲響都被淹沒在漆黑的河水下,黑暗籠罩的河面上頂多只會升起一兩個泡泡——誰會看得見?
意識終于離我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河灘上,身邊是我的木盆,還有那塊兒飄走的紗巾。
我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物,竟然都是干的。
是誰救了我?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那一定是神仙了。
這時候月亮已經(jīng)出來了,照耀著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我四下里張望,可是周圍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安靜地猶如此境已非人間。忽然,我看見就在靠近河邊的那處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好像有一雙眼睛。
我不會看錯吧?水里怎么會有眼睛呢?
可是那真的是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好像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注視著我。
“什么人?出來!”
我斷定就是這雙眼睛的主人救了我,因此心里沒有一絲害怕地走近了岸邊。
可是那雙眼睛的主人卻好像因為被我發(fā)現(xiàn)而受了很大的驚嚇似的,雙眼陡然睜大,然后便要往水下沉去。
“不要走!”我的動作比我的大腦迅速,在我喊出不要走之前,我的右手已經(jīng)朝水下的那雙眼睛一把抓去。
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是一個有些微胖的年輕男子,他有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里面盛滿了震驚。他那睜得大大的雙眼,比我見過的任何人的都要純真。
我放開抓住他頭發(fā)的手,他馬上就側身閃到了一邊。
“你是誰?”我問他。
“我···我吃飯了。”他囁嚅著嘴唇說。
“你在這兒做什么?”
“我叫辟黎。”
“是你救了我?”
“我在這兒游泳。”
“大晚上的在這兒游泳?”我不禁笑出了聲。
他看著我笑了,臉上的表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嘴里說:“嗯。”
我繼續(xù)問他:“是你救了我?這條紗巾也是你替我撿回來的?”
“嗯。順帶的。”他一邊說著一邊低下了頭,好像是不敢看我······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相見。
從那天起,日落之后,星星出來之前,我們每天都會在這兒相見。他說他是守河人,我知道他在騙我,但我從來沒有追問過。或許他是神,或許他是妖,也或許他是鬼。但這重要嗎?我們只有這一條命,要珍惜每一次相遇。
后來我的繼母要我嫁人。
說是要我嫁人,其實只是把我賣了。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那個混蛋是副什么德行,我知道我不能再任人擺布了。
辟黎說,我可以藏在他的家里,他有辦法不讓任何人找到我。我相信他。
再后來,辟黎的兩位朋友來了,他們可真聰明,多謝他們的幫助,我終于可以擺脫繼母余氏的糾纏了。
以后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呢?我情不自禁地偷偷望向辟黎,心里希望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
但是辟黎好像不懂。他不明白我說的“一起”是什么意思,他說他永遠會幫助我,只要我有需要。我問他為什么,他說我是他的朋友。
甚至都不是最好的朋友。
我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一定有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與我無關。
就像那一天,他離開南汝,離開滱水,去他的家鄉(xiāng)參加謁松會。
他的遙遠的家鄉(xiāng),在他離開的日子里,我經(jīng)常模糊地想象著,又因著他的關系,在基于一無所知的想象中,還夾雜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親切。
我無可救藥了。
只是沒想到,他這一去就是十年。
是不是路途遙遠,他出了什么意外?還是他回到家鄉(xiāng)娶妻生子,不再回來?我想了很多,日日夜夜地想,想得頭上生了白發(fā),眼角有了皺紋。我知道我會一直等下去,不管最終是否還能再見到他。但我在慢慢變老。
他終于還是回來了。
十年的時光,滱水河冰凍了十個冬天,大雁往返了十個來回,林花開了又謝,野草一歲一枯榮,人間有新生啼哭,也有舊人西去。
可他歸來時,好像只是離開了幾天。“嬌嬌!”他站在窗戶外面將頭探進來叫我的名字,瞇著眼睛笑著看著我。
他還是那個少年,我卻已經(jīng)不再青春。從那一刻我明白了,我永遠不能和他一同老去,我的一生于他來說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瞬。
我是他生命的一個過客,即使我耗盡我的余生。
但我依然要嫁給他,如果他愿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