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定，小紅剛一躺下，就聽見辟黎隱約起了鼾聲。真是個不會煩心的神仙，也真是叫人好生羨慕。

小紅拿胳膊肘兒捅了捅辟黎的側腰，辟黎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小紅十分親切地問道：“辟黎仙友？辟黎仙友？仙友沒睡吧？”

“啊？沒睡沒睡，快了。”辟黎咂摸咂摸嘴，勉勉強強又清醒過來。

小紅很不要臉地說：“我也睡不著，正好咱們說說話，興許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嗯嗯。說啥呀？”

“就隨便說說唄。你看你我能有這番陰差陽錯的相識，也算得上是世間少有的緣分。實不相瞞，我今日見到辟黎君，可算是大開眼界，辟黎君言談舉止處處透露著與眾不同，仙界這列位神仙中，哪個不是自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唯有辟黎君，大智若愚，大俗大雅，大開大闔，大道之行也。也不知道是何等高門，方能教養出仙友這般坦率灑脫又充滿智慧的神仙？”

一通長調聽得辟黎好一番迷糊，琢磨了半天才聽明白這小紅是在打探他的家世。

“我是算不得什么高門，我母親勉強算得上吧。”

辟黎的母親是南海水君的外孫女，只是南海水君子女眾多，孫子輩兒的更是一大堆，到了辟黎這一輩兒，水君別說是認識了，就是數個數兒也不好數。小紅聽到這兒不禁點點頭，早前就聽說過，在南海里隨便撈一個小仙小怪都能和水君扯個親戚。

“我父母早亡，幸得舅舅照料。后來舅舅因為才能出眾，得到了水君的賞識，忙于公務便無瑕再照顧我。日子無聊，我就漸漸地和一群魚妖們混到了一起，跟著他們玩兒，過得還挺樂呵的。不過后來舅舅知道了卻很擔心，因為這群魚妖們風評不好，他擔心我被品行不端的小妖們蠱惑，丟了操行，于是便求了水君指給我一個差事，叫我來這滱水河鎮守，離了那些與我平日廝混的魚妖們，也免得我整日無所適事，這畢竟也是個正經差事。”

辟黎又嘟嘟囔囔了許多，小紅嗯嗯了兩聲，明顯心不在焉。窗外一聲悶雷轟隆響起，倏然而至的一場雨將這個夜涂抹得嘈雜而寧靜。不知何時起，辟黎的鼾聲又開始響起來，小紅轉過身來背對著辟黎，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心里卻開始輾轉反側。

大雨澆灌著南汝，雨聲淅瀝中，心無所憂的人們安然地做著他們的好夢。而夜不能寐者，只能聽著雨聲，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一夜的雨終于停了，天也開始蒙蒙亮，我一骨碌翻身起來，看見嬌嬌正在對鏡梳妝。我伸了個懶腰，心里琢磨著得去看看那金不換一家子，可不能把正經事兒給耽誤了。

“昨夜下了這么一場雨，外面看著真是舒爽，我出去溜達溜達去。”麻利兒地穿戴好，我起身就往外走。

嬌嬌正在擦臉，聽見我的話就說：“那你別走遠了，一會兒咱們就吃早飯了。”

我一邊回頭答應著一邊往屋外走，結果一個沒注意腦袋哐當撞門框上了，疼得我呲牙咧嘴。

“沒事兒吧沒事兒吧？呼——呼——不疼不疼。”經過一個晚上的同床共枕，我和嬌嬌已經結下了還算真摯的友誼，此刻她正揉著我的腦袋安慰我，這種親友之間的溫情讓我這個自小沒爹沒媽的野孩子深受感動。

你儂我儂姐妹情深中，我聽見有人怪聲怪氣地哼哼了一聲。

想都不用想，準是小紅那個見不得別人好的，結果我一回頭，卻發現是辟黎。我很詫異地看著他，一時不明白他哼哼個什么勁兒。

“一個神···她···撞個頭···不至于···”辟黎支支吾吾地解釋著，嬌嬌白了他一眼:“你撞著頭的時候不也是疼得呼天喊地的嗎，怎么到了人家連月那兒就是不至于了？哦，你那是裝的吧？”

辟黎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我那是真疼！”

我也是真疼啊！

不過這一撞腦袋我這才想起我手底下還有一個跑腿兒的來著，我往屋子里瞧了瞧，只見小紅還在蒙頭大睡，貌似壓根兒沒聽見外面的吵吵鬧鬧。

我走過去拽了拽他的被子：“醒醒，咱們還有正經事兒要做。公務，公務你明白嗎？”我特意強調了一下。

小紅眼都沒睜地又把被子拉上去蓋住了頭，在被子里悶悶地說著：“昨兒個辟黎打鼾天又下雨的，吵得我睡不著，我現下起不來，你自己去吧。”

我又拽了兩回被子，小紅索性把被子按在臉上，我沒拽動，只好放棄了叫小紅跑腿兒的打算。

我捏了個訣兒隱了身，爬了個云頭兒就往那鎮上行將過去，結果經過那十里亭，就瞧見了金不換和葉先生兩家人。

此時楊柳依依，只見兩個男子把酒惜別，兩家夫人執手相看，兩個小孩兒揪著草葉子往嘴里塞。

葉先生一把打掉自家兒子手里的草葉子，對著金不換說道：

“安定下來就捎封信回來，也好叫我放心。”

金不換眼含熱淚：“嗯！葉兄放心，我一定會寫信的，我現在能識不少字兒了。”

呵呵，沒用的，有我在，你就算編個某某全書我也保證他連個紙沫沫兒都收不著。

心滿意足地往回趕，想著這回差事我辦得甚是利落，司命這個位子，真是舍我其誰啊。

在辟黎處吃過早飯，我打算按照昨天晚上商量好的計劃去嚇唬嚇唬嬌嬌的后母，沒想到小紅一口將此事包攬了下來，于是我便樂得輕松，和嬌嬌去跟著看看好戲。

大開門的廳堂外，一個黑瘦黑瘦的山羊胡兒和一個白胖白胖的粗眉毛顫顫巍巍地跪伏在地上，小紅騰云駕霧仙氣飄飄地端坐在一團云彩里，像樣不像樣地還盤了個蓮花坐，乍一看還頗有仙家的威儀，卻也只是糊弄糊弄凡人罷了，這似佛又似仙的，真是實打實地丟我們道家的臉面。

“爾等是否明了？”

“明了明了。”山羊胡兒話不敢多說，頭抵在土里還一個勁兒地想往地里鉆。

“一切就照大仙的吩咐，我一定好好看著我家小妮子，叫她一心一意地看守神廟，絕不會去找那不三不四的野男人。”

粗眉婦人一邊忙不迭地答應著，一邊偷偷抬起一只眼皮來偷看，小紅板起臉來瞪她一眼，嚇得她趕緊低下頭去。

“嬌嬌姑娘若是看守神廟得力，本仙君自會賜她良緣，爾等不必再為女煩憂。”

“多謝大仙，多謝大仙！”“多謝大仙！”

哈哈，小紅真的不愧是一個郁郁不得志了上萬年的神仙，瞧瞧這一出鬧劇，看得我直樂呵。

嬌嬌躲在暗處看著這一切，目瞪口呆：“老天爺，瞧這戲法兒，真跟神仙下凡似的。”

我嘿嘿一笑：“你仔細瞅，拿繩子吊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