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有些氤氳的熏香飄動(dòng),夾雜著慕青這一年多來極為熟識的藥香。
自從北疆那一戰(zhàn)后,她的身子就仿佛泡在了藥罐里。
近來,一身大戰(zhàn)后留下的暗傷還沒好透,又來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心疾,還引發(fā)了她從前的種種暗傷。
想罷,慕青無奈。
睜開眼,入眼處,還是在她的泠然居。
透過床簾,隱隱約約可見外頭站著一個(gè)身影。
高大,清瘦。
只一眼,慕青就認(rèn)出了那人是誰。
是李瑛。
心頭那處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感動(dòng)。
“寒霜?!?
慕青對著一直侍奉在一旁的寒霜喚了一聲。
“主子!”
床邊,寒霜聽罷,連忙上前。
而簾子外頭,聽到慕青起身的聲音,李瑛連忙喚道:
“阿青!”
聽到李瑛的聲音,慕青面色微微有些蒼白,“我睡了多久了?”
“一日?!?
在寒霜的服侍下,慕青緩緩起身穿好了衣服,才出了房。
那里,李瑛正背對著慕青站著,身姿挺拔。
聽到慕青的聲音,李瑛連忙轉(zhuǎn)身,眼神帶著焦急。
“阿青,你現(xiàn)在覺得怎樣了?身子好了沒有?”
看著李瑛一臉焦急地模樣,慕青從頭至腳地看了眼李瑛。
“嘖嘖嘖,你還會關(guān)心我?真是難得難得!”
李瑛聽罷,一怒:
“滾!”
慕青就勢坐到一旁,“你怎么還在這里?你不回府?”
說完,稟退寒霜下去。
李瑛一臉“關(guān)你屁事”的模樣看了眼慕青,坐到她的對面。
“本王想在哪里逗留就在哪里逗留!”
慕青被李瑛的表情逗笑,“是,瑛王爺權(quán)勢滔天,高貴不凡,慕青問不得,問不得!”
兩人打鬧了一會兒。
不知為何,每次只要心情不好,仿佛只要同李瑛打鬧打鬧,慕青的心情就會變得好些許。
泠然居外,二人低低的歡笑聲透過朱紅色的漆窗,洋洋向外傳播而去。
李瑾一襲青色長衫,站在一旁的花樹叢旁,聽著里面?zhèn)鱽淼牡瓪g笑聲,他腳步微微一頓。
靜靜站在哪里,側(cè)耳傾聽。
一旁的花樹,在初秋微風(fēng)的吹拂下,幾朵粉嫩的花瓣順著風(fēng),悄悄地飄落在李瑾身上。
李瑾雙目微閉,良久,他嘴角扯起一抹似有若無地苦笑。
做不到不愛。
也做不到不關(guān)心。
只是再愛,再關(guān)心,他都不能有絲毫的表現(xiàn)。
李瑾突然想起,數(shù)月前,在離青山腳底,同慕青討論滄海大帝和步驚云時(shí),慕青說的話。
“如果是我,愛慕一個(gè)人,無論是誰,也阻攔不了我的。”
“如果我只有兩個(gè)月的壽辰,我也一定會抓住最后一段時(shí)間,同我最愛的人在一起?!?
可他卻不愿。
在慕青和他之間選擇,李瑾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即便慕青恨他,可只要慕青能活下去,他……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的。
想畢,李瑾回首看著泠然居中慕青寢房緊閉的軒窗,目光深深地,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泠然居中,同李瑛打笑了很久。
心中那些悲憤,那些感傷,那些難過,那些刻意被慕青掩藏的一切一切情緒。
仿佛,也因?yàn)槔铉乃市郧椋?,好了那么一點(diǎn)。
只是突然,慕青看著面前風(fēng)流瀟灑的李瑛,一本正經(jīng)地說:
“云斐,謝謝你?!?
而一旁,正哈哈大笑的李瑛面上的笑卻慢慢消失,逐漸變得嚴(yán)肅起來。
“阿青,你同十二……的那封休書……”
慕青把目光從李瑛的身上移開,她慢慢地起身,來到軒窗旁,打開軒窗。
窗外,有清涼的空氣流進(jìn)。
“云斐,你是知道我的?!?
慕青背對著李瑛淡淡地說道。
李瑛神色微變,說道:
“你這樣做……”
慕青低頭淡淡一笑,“是啊,我這樣做,大逆不道,藐視皇家威嚴(yán),以下犯上,有違教條禮數(shù)。”
其實(shí),醒來后,慕青就想通了許多。
同李瑾和離,牽一發(fā)而動(dòng)全身,這已經(jīng)不是她同李瑾之間的事情了。
搞不好,還會上升到朝堂中,重臣和皇權(quán)之間的較量。
以慕青對李瑾的了解,他一定會壓著這件事。
想罷,慕青轉(zhuǎn)身看著李瑛,“你放心吧,以后我不會再提此事。”
李瑛聽罷,神色有些許復(fù)雜。
恰時(shí),從門外傳來寒月寒霜的聲音,“主子!”
慕青聽罷,走到李瑛對面坐下,“進(jìn)來吧!”
寒月低頭端著一碗藥,甫一拿進(jìn)房中,空氣中就充滿了一陣苦澀的氣味。
慕青鼻頭微皺,“拿下去?!?
哪想,她剛說完,李瑛就跳了起來,接過寒月手中的湯藥,端在慕青面前。
“陳慕青!你多大的人了,還不吃藥!”
慕青,“……”
“你什么時(shí)候這般關(guān)心我吃不吃藥的問題?”
還記得從前,慕青生病,不想吃藥,李瑛幫著她不知倒了多少。
李瑛一邊給慕青把藥倒掉,一邊說,“藥吃多了傷身子!”
然后說完,李瑛就跑去給齊雯卿告狀,因著這件事,慕青不知挨了起齊雯卿多少次說教。
而現(xiàn)在,李瑛居然讓著她吃藥,著實(shí)奇怪。
“你看著我干嘛,吃藥!”
說完,直接把藥碗遞到了慕青的面前。
慕青接過藥碗,有些狐疑。
李瑛向來大大咧咧,從前哪怕每次傷病,李瑛看著她病了,不上來嘲笑一頓她都是好的。
大多數(shù)時(shí)候,李瑛都是一副,“你愛吃不吃,不吃你又不會死,頂多再多病幾日”的模樣。
而如今,雖然李瑛極力隱藏,可慕青還是看到了李瑛面上的慌亂。
壓下心中的疑惑,慕青皺著眉頭,才把藥喝下。
看著慕青喝完了藥,李瑛這才放松似的松了一口氣。
秘密注視著李瑛的慕青一見,心頭那疑惑,越來越大。
吃完藥后,宮里宣帝李嵐來人,把李瑛叫進(jìn)了皇宮。
臨走時(shí),李瑛還同慕青打笑:
“你給我等著,我這幾天從民間收了幾只公雞,打架頂厲害,到時(shí)候我?guī)闳タ纯矗屇汩_開眼界。”
慕青嘲諷,“我需要你幫我開眼界?”
待李瑛走后,慕青又想起方娉婷的兒子李子矜。
“子矜如今怎樣?”慕青問。
寒霜低頭,“王爺進(jìn)宮,請求陛下把子矜留在瑾王府,陛下就同意了?!?
聞言,慕青淡淡地“哦”了一聲。
看著一室冷清的泠然居,慕青不知為何,從前從未覺得孤寂冷清的泠然居,此刻竟然寬闊寂靜得可怕。
慕青微微呼吸,把心頭的一陣煩惱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