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努門諾爾與中洲之未完的傳說
- (英)J.R.R.托爾金
- 7字
- 2020-09-21 12:46:20
第二篇 納恩·伊·希因·胡林
胡林子女的故事
圖林的童年
金發哈多是一位深受埃爾達眷愛的伊甸人領袖,終其一生都生活在芬國昐的統治下。芬國昐將希斯路姆那片名為多爾羅明的廣闊地區交給他居住。哈多的女兒格羅瑞蒂爾嫁給了哈爾迪爾,布瑞希爾人類的領主哈爾米爾的兒子。也是在這場喜宴中,他兒子“長身”加爾多娶了哈爾米爾的女兒哈瑞絲為妻。
加爾多和哈瑞絲有兩個兒子,胡林和胡奧。胡林比胡奧大三歲,但他的個子比本族的人矮,這一點他是隨了母親那一族,然而除此之外他處處都像祖父哈多,面容英俊,一頭金發,身強體壯,性烈如火。不過他心底的那團火燒得穩健,他的心志極為堅韌。北方人類當中,數他對諾多族的謀略了解最多。他弟弟胡奧長得很高,為伊甸人之最(惟有他親生的兒子圖奧勝過他),并且奔跑迅速,但是,倘若賽程漫長坎坷,先到終點的將是胡林,因他奔跑起來自始至終同樣有力。兄弟二人手足情深,年少時幾乎形影不離。
胡林娶了墨玟,她是貝奧家族的布瑞國拉斯之子巴拉貢德的女兒,因而是“獨手”貝倫的近親。墨玟身量修長,秀發烏黑,由于她眼神明亮,容貌美麗,人們叫她“埃列茲玟”,意思是“美若精靈的女子”,但她性子稍嫌嚴厲,并且自尊心極強。她心中為貝奧家族的不幸而悲傷,因她是在驟火之戰毀了多松尼安后,背井離鄉來到多爾羅明的。
胡林和墨玟的長子名叫圖林,生于貝倫到達多瑞亞斯,與辛葛的女兒露西恩·緹努維爾相遇那年。墨玟還為胡林生了一個女兒,名叫烏爾玟,不過在烏爾玟短暫的一生中,認識她的人都喚她“拉萊絲”,意思是“歡笑”。
胡奧娶了墨玟的堂妹莉安,她是布瑞國拉斯之子貝烈貢德的女兒。她心性溫柔善良,既不愛打獵也不愛征戰,卻生在如此亂世,可謂命苦。她喜愛樹木和野花,并且是位歌手,還能作歌。她嫁給胡奧才兩個月,胡奧就與兄長胡林一同參加淚雨之戰,她從此再未見到他。[32]
在驟火之戰和芬國昐殞落之后的歲月中,魔茍斯恐怖的陰影增長了。但在諾多族返回中洲后的第四百六十九年,精靈與人類當中又萌生了希望。因貝倫與露西恩的事跡在他們之間流傳,據說魔茍斯竟在安格班的寶座上顏面掃地。有人說,貝倫和露西恩還活著,或已從亡者之境重返人世。在那一年,邁茲洛斯的宏圖偉計也幾近完成,埃爾達與伊甸人實力重振,阻擋了魔茍斯的推進,奧克被趕了回去,退出貝烈瑞安德。于是,有人開始談論未來的勝利,談論一雪驟火之戰的前恥,只待邁茲洛斯率領聯軍出擊,將魔茍斯逐入地底,封鎖安格班的門戶。
但更有智慧的人們仍然不安,擔心邁茲洛斯過早暴露了漸長的實力,這會給魔茍斯足夠的時間考慮對策。他們說:“安格班總會孵化出新的邪惡,超出精靈和人類所料。”就在那年秋季,他們的說法仿佛得到了佐證,鉛灰天空下的北方刮來了一股惡風。它被稱為“邪惡氣息”,因它是有害的。在那年秋天,與安法烏格礫斯接壤的北方各地有很多人染病、死亡,他們大多是人類家族的兒童或正在成長的青少年。
那年,胡林之子圖林還只有五歲,他妹妹烏爾玟在春天伊始時滿了三歲。她在田野中奔跑時,秀發就像綠草地上金黃的百合花,她的笑聲猶如小溪的歡樂水聲。那條小溪發源于山嶺,一路歌唱著流過她父親家的圍墻,被取名為“能拉萊絲”。依它之名,家里的人都叫這孩子“拉萊絲”,他們有她在身邊,就心中歡喜。
但圖林不如她討人喜愛。他像母親一樣長著黑發,脾氣也保證會像她。因他并不活潑,雖然早早就學會了說話,卻很少開口,總是顯得比實際年齡更成熟。圖林很難忘卻不公和嘲笑,他也繼承了父親體內的那團火,會一時沖動,情緒暴烈。然而他又易生憐憫之心,會被生靈的傷痛或悲哀觸動落淚,他這一點也像父親,因墨玟對人如對己一般嚴厲。他愛母親,因她總是直接坦白地對他說話。但他很少見到父親,因為胡林常常離家很久,與芬鞏的部隊駐守在希斯路姆的東面邊境,而他回來時,快速的談吐中又充滿了生詞、戲謔和半藏半露的說法,這令圖林迷惑不解,感到不自在。彼時,圖林心里的溫情全都給了妹妹拉萊絲,但他很少跟她一起玩,更喜歡暗中守護她,看著她在草地上或樹下活動,唱著很久以前伊甸人的孩子們尚未學會精靈的語言時編的歌謠。
“拉萊絲美得就像個精靈小孩,但更短暫,唉!”胡林對墨玟說,“因此大概越發美好,或者說越發珍貴。”圖林聽了這些話,用心思考,卻不解其意。因為他從未見過精靈小孩。彼時沒有任何埃爾達居住在他父親的領地上,他只見過他們一次,當時芬鞏王與麾下眾多貴族騎馬穿過多爾羅明,過了能拉萊絲上的橋,一行人閃爍著銀與白的光。
但不等那年過完,他父親就不幸言中。“邪惡氣息”吹到多爾羅明,圖林病倒了,高燒很久,昏迷不醒。由于命運使然,也由于體內堅強的生命力,他康復了,問起了拉萊絲。但他的保姆答道:“胡林之子,莫要再提拉萊絲,而你妹妹烏爾玟的事,你得問你母親。”
墨玟來看圖林時,他對她說:“我的病已經好了,我想見見烏爾玟,但我為什么不可再提拉萊絲?”
她答道:“因為烏爾玟死了,歡笑在這座房子里沉寂了。但是,墨玟之子,你還在,令我們遭受這般不幸的大敵亦在。”
她并未設法安慰他,亦未安慰自己。她硬起心腸,沉默不語,以此對抗哀傷。但胡林公開表露了喪女之痛,他拿起琴想作一首悼歌,卻辦不到,于是他砸了琴,沖出去向北方振臂呼喊道:“傷毀中洲者,但愿我能直面汝,如吾王芬國昐那般予汝重創!”
然而圖林在夜里獨自痛哭,再未對墨玟提起妹妹的名字。彼時,他只求助于一個朋友,向他訴說自己的悲傷與家中的空寂。這位朋友名叫薩多,是為胡林效力的家仆,是跛子,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他本是樵夫,不知是運氣不佳還是用斧不當,砍斷了自己的右腳,缺腳的腿萎縮了。圖林叫他“拉巴達爾”,意思是“單腳跳”,不過他取這個名字并非出于嘲弄,而是出于憐憫,因而薩多并未受到冒犯。薩多懂些木工技藝,在外屋里做工,制造或修補家中需要的不值錢的小物件。圖林知道他腿腳不便,會幫他取來缺少的東西,有時他發現哪件工具或哪段木料無人看管,若是認為自己的朋友或許用得上,還會偷偷拿來。薩多見狀,報以微笑,但囑咐他把這些禮物歸還原處。他說:“要慷慨地給予,但只能給出你自己的東西。”他盡力報答這個孩子的善意,給他刻了人和動物的小雕像。圖林最愛聽薩多講故事,因為薩多在年輕的時候經歷了驟火之戰,如今很愛細說自己殘廢前那段短暫的壯年時光。
“胡林的兒子啊,人們說那是一場大戰。我因為那年急需人手,被召離了林中的差事;但我沒去參加布拉戈拉赫,不然也許就能傷得光榮些了。我們去得太晚,只抬回了老族長哈多的棺木,他為了護衛芬國昐王而犧牲。那以后,我就去當了兵,在精靈王的雄偉堡壘艾塞爾西瑞安過了很多年——至少現在給人感覺是很多年,接下來的沉悶年歲乏善可陳。黑君王攻打艾塞爾西瑞安時,我就在那里,你祖父加爾多代替精靈王,擔任統帥。他在那場攻擊中陣亡。我見到你父親接過了族長的地位與指揮權,盡管他只不過剛剛成年。人們說,他心底有一團火,使他手中的劍熾熱。我們跟著他,把奧克趕進了沙漠;從那天起,他們就不敢踏進城墻守衛的視野。但是,唉!我看夠了鮮血和創傷,也厭膩了好戰之心,我獲得準許,回到了我渴望的樹林中。而在那里,我受了這傷,一個逃避所懼的人,會發現只會更早與它碰面。”
圖林漸漸長大,薩多就這樣對他說話,而圖林開始提出很多問題,讓薩多覺得難以回答,心想應該由其他血緣更近的人來教導他。有一天,圖林問他:“拉萊絲真的像我父親說的那樣,像個精靈小孩嗎?他說她‘更短暫’,是什么意思?”
“非常像,”薩多說,“因為人類和精靈兩族的孩子在幼年的時候看起來極其相似。但人類的孩子長得更快,很快就會過完青春歲月。我們的命運就是這樣。”
于是圖林問他:“什么是命運?”
“要說人類的命運,你得去問那些比拉巴達爾更有智慧的人。”薩多說,“但眾所周知,我們很快就會衰倦,然后死亡,很多人由于不走運,還會更早面臨死亡。但精靈不會衰倦,不遭受重創的話也不會死亡。他們可以從能殺死人類的創傷與悲痛中康復過來,有人說,即使肉體被毀,他們也能再次復生。我們就不是這樣。”
“那么,拉萊絲就不會回來了?”圖林問,“她去哪里了?”
“她不會回來了。”薩多說,“但她去了哪里,沒有人知道,至少我不知道。”
“一直都是這樣嗎?有沒有可能,我們是遭到了魔王的什么詛咒,就像‘邪惡氣息’?”
“我不知道。我們背后是一片黑暗,從中沒有傳下多少故事。我們的祖先也許有事可講,但他們沒有講。就連他們的名字也被遺忘了。山脈把我們跟他們從前的生活隔離開來,如今沒有人知道他們當年是在逃避什么。”
“他們害怕嗎?”圖林問。
“也許,”薩多說,“也許我們逃離恐怖的黑暗,卻只發現它就在這里,在我們面前,我們除了大海,再也無處可逃。”
“我們不再害怕了。”圖林說,“不是人人都害怕。我父親不害怕,我也不會。或者至少,我會像我母親那樣,害怕但不流露出來。”
薩多聞言,覺得圖林的眼睛不像孩子的眼睛,他想:“哀傷能打磨出堅強的意志。”不過他大聲說出口的是:“胡林和墨玟的兒子啊,拉巴達爾沒法猜測你的心將會怎樣,但你心里的想法,很少會向人透露。”
而圖林說:“愿望如果不能實現,或許還是不說更好。但是,拉巴達爾,我真希望我是埃爾達的一員。那樣拉萊絲也許就能回來,就算她要去很久,我也還會在這里。拉巴達爾,一旦我有了本事,我就要像你當年那樣去當戰士,追隨一位精靈王。”
“你會相當了解他們的。”薩多說,嘆了口氣,“他們是一支美麗的種族,令人驚奇,他們有種能影響人類心靈的力量。可是我有時會想,假如我們從來不曾遇見他們,而是走更平凡的路,說不定更好。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古老的學識,并且高傲又不朽。我們被他們的光輝映得黯然失色,要不就是我們的火焰燃燒得太快,我們背負的宿命分量也愈發沉重。”
“但我父親愛他們,”圖林說,“他沒有他們就不高興。他說,我們的所有知識幾乎都是從他們那里學到的,我們也被塑造成了一支更高貴的種族。他還說,那些近來翻過山脈的人類,幾乎不比奧克強多少。”
“那是真的。”薩多回答,“至少對我們中的一部分人來說是真的。但是,上進是艱辛的,爬得高也容易摔得慘。”
在那無法忘卻的一年,伊甸人歷法當中的三月(Gwaeron),圖林將近八歲了。他的長輩們已經在傳說將有一次規模宏大的軍事集結,圖林對此一無所知。胡林了解墨玟的勇氣,知道她會守口如瓶,經常和她說起精靈王族的謀劃,說起事成事敗各會有什么后果。他懷著希望,心緒高昂,幾乎不擔心戰爭的結果,因為在他看來,中洲沒有任何力量能挫敗埃爾達的威勢與輝煌。“他們見過西方的光明,”他說,“黑暗在他們面前終將潰逃。”墨玟并未反駁他,只要有胡林陪伴,樂觀的事總是顯得更有可能成真。但她那一族也知曉精靈學識,她心里暗想:“然而他們豈不是離開了光明?如今他們豈不是被排斥在光明之外?也許西方主宰已經把他們摒除在考慮之外,那么即便是首生兒女,又怎能戰勝一位大能者?”
這種疑慮的陰影似乎沒有影響胡林·沙理安,然而那年春天的一天早晨,他睡得很不安穩,醒來后的當天,他的明快心情籠上了陰云。晚上,他突然說:“墨玟·埃列茲玟,我被征召之后,將把哈多家族的繼承人留給你照顧。人類浮生短暫,人生中危機四伏,哪怕和平時期亦然。”
“向來如此。”她說,“但你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只是謹慎,并非懷疑。”胡林說。然而他顯得憂慮。“有遠見者必然明白,一切都不會保持現狀。這將是極大的冒險,有一方必將淪落至比當前更差的境地。如果精靈王族失敗,那么伊甸人必遭禍患,而我們居住得離大敵最近。倘若形勢果真惡化,我不會對你說:別怕!因為你所怕的是該怕的,僅此而已,你不會因害怕而驚慌。但我要對你說:別等!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回到你身邊,但別等!盡快到南方去!我會跟上,我會找到你,即便我不得不找遍貝烈瑞安德全境。”
“貝烈瑞安德固然遼闊,流亡者卻無家可歸。”墨玟說,“我該逃往何處,同伴該少還是該多?”
胡林沉思了片刻,說:“我母親的親人住在布瑞希爾,按照鷹飛的直線距離,大約三十里格遠。”
“如果那樣的邪惡世道真的來臨,人類還能提供什么幫助?”墨玟說,“貝奧家族已經滅亡了。如果偉大的哈多家族也告覆沒,小小的哈烈絲一族還能在什么角落里藏身?”
“他們人數不多,學識也不淵博,但不要懷疑他們的勇氣。”胡林說,“還有哪里有希望?”
“你沒有提到剛多林。”墨玟說。
“不,因為那個地名我從不曾吐露。”胡林說,“然而你所聽到的傳言不虛,我曾去過那里。但我現在告訴你實情,我從未告訴旁人,也不會告訴——我不知道它位在何處。”
“但我想,你猜了,而且猜得夠準。”墨玟說。
“也許吧,”胡林說,“但除非圖爾鞏親自解除我所發的誓言,否則這些猜測即使對你也不能講,因此,你的搜尋將是徒勞一場。但就算我可恥地說了,你也至多只會來到緊閉的大門前,因為除非圖爾鞏出來參戰(此事無人聽說,也無人指望),誰也休想進去。”
“既然你的親族并不樂觀,你的朋友又拒絕你,我就必須自己拿主意了。”墨玟說,“目前我想到了多瑞亞斯。我認為,所有防線當中,美麗安環帶將是最后一個被攻破的;而貝奧家族在多瑞亞斯不會受到輕視。如今我豈不是多瑞亞斯之王的親族?因為巴拉希爾之子貝倫是布瑞國爾的孫子,我的父親也是。”
“我的心并不傾向辛葛。”胡林說,“他不會出兵援助芬鞏王。而且提到多瑞亞斯時,我不知道是何種陰影降臨到我心頭。”
“布瑞希爾之名同樣讓我心生陰郁。”墨玟說。
然后胡林突然大笑起來,說:“我們在這里辯論著鞭長莫及之事,還有來自夢里的陰影。形勢不會惡化至此,但果真如此的話,那么一切就全靠你的勇氣與主意了。屆時你就隨心行事吧,但要迅速采取行動。如果我們達到目的,那么精靈王族決心恢復貝奧家族的全部領地,交給他的繼承人。我們的兒子將得到莫大的遺產。”
那夜,半睡半醒的圖林覺得父親和母親站在自己床邊,舉著蠟燭,借著燭光低頭看他,但他看不清他們的面容。
在圖林生日那天早晨,胡林送給兒子一件禮物——一把精靈打造的小刀,刀柄和刀鞘是銀黑兩色。他說:“哈多家族的繼承人,這是你的生日禮物。但要小心!它是把鋒利的刀,而鋼刀只為能夠駕馭它的人效力。它會欣然切斷你的手,就像切斷任何東西。”他把圖林抱起來放在桌子上,親吻他,說:“墨玟之子,你已經比我還高啦,很快,你只靠自己也會有這么高。到那一日,很多人都會畏懼你的刀鋒。”
隨后圖林跑出房間,獨自外出。他心中有一股暖意,就像溫暖的陽光照耀冰冷的大地,喚醒勃勃生機。他暗自重復著父親的話——哈多家族的繼承人。但他腦海中也浮現了另一些話:要慷慨地給予,但只能給出你自己的東西。他跑去找薩多,喊道:“拉巴達爾,今天是我的生日,哈多家族繼承人的生日!我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好紀念這一天。這是一把小刀,正是你所需要的,你想切斷什么它都能做到,哪怕細微如發。”
薩多聞言,感到不安,因為他非常清楚,圖林自己是當天才得到小刀的。但人們認為,拒絕一件自愿贈送的禮物是極其嚴重的事,無論來自于誰。于是,他鄭重地對圖林說:“胡林之子圖林,你出身一個慷慨的家族。我不曾做過任何與你的禮物相稱的事,我在余生中也無法指望做得更好,但我必會竭盡所能。”薩多把刀抽出鞘,說:“精靈打造的鋼刀,這的確是厚禮。這種手感,我懷念已久。”
胡林很快就注意到圖林沒有配戴小刀,他問圖林是不是自己的警告令他心存恐懼。圖林回答說:“不是,而是我把小刀送給木匠薩多了。”
“那么你是瞧不起你父親的禮物嗎?”墨玟問。圖林再次回答:“不是,而是我愛薩多,我同情他。”
胡林聽了,說:“圖林,你給的三樣禮物都是屬于你自己的——愛、同情,相較之下最不足道的是小刀。”
“然而我懷疑薩多是否配得上它們。”墨玟說,“他因技術不佳而把自己弄成了殘廢,他完成任務也慢,因為他花大量時間去做沒人要求的瑣事。”
“盡管如此,還是同情他吧。”胡林說,“一只誠實的手與一顆真誠的心可能砍錯地方,所造成的傷害也可能比敵人的行為更難承受。”
“但你現在只能等待另一把刀了。”墨玟說,“這樣禮物才是真正的禮物,付出代價的是你自己。”
雖然如此,但圖林注意到薩多從此以后得到了更好的待遇,如今被安排去制造一張大椅,好放在大廳中供族長入坐。
五月(Lothron)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圖林被突如其來的號聲喚醒。他奔到門前,看見院子里聚集了一大群人,有的步行,有的騎馬,一律全副武裝,仿佛要去作戰。胡林也站在那里,對眾人發號施令。圖林得知,他們當天就要出發,前往巴拉德艾塞爾。這些人是胡林的衛士與家仆,他的領地中所有的男人都被征召了。有些人已經跟著胡林的弟弟胡奧先行,還有很多人會在中途與多爾羅明的領主會合,追隨他的旗幟,加入精靈王的偉大集結。
于是,墨玟向胡林道別,她沒有落淚。她說:“我會守護你留給我看顧的——現有的和將有的。”
胡林回答她說:“再會了,多爾羅明的領主夫人。如今我們懷著前所未有的偉大希望馳向戰場。讓我們這樣想吧:今年冬至,盛宴將比今生的任一年都更歡樂,因為隨之而來的將是沒有恐懼的春天!”然后,他把圖林舉到肩頭,對部下喊道:“讓哈多家族的繼承人見識一下你們長劍的光芒!”五十柄劍脫鞘而出,陽光在劍鋒上閃耀,院子里回蕩著北方伊甸人的戰呼:Lacho calad!Drego morn!光明點燃!黑夜退散!
然后,胡林終于躍上馬背,他的金色旗幟展開,晨光中號聲再度吹響。就這樣,胡林·沙理安馳赴淚雨之戰。
但墨玟與圖林佇立在門前,直到單獨一聲微弱的號角乘風而來,遙遙傳入他們耳中:胡林已經越過了山肩,過了那里,他就再也看不見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