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豐二十五年六月十八，這注定會是不平凡的一個夜晚。

滿城通曉水性的兵士和百姓都被強命下河打撈，一向以仁慈博愛著稱的皇帝陛下難得表現出了令人驚訝的強硬態度，下水救人的士兵上岸后只能稍作休息就又要再次下水尋人。

長安自己也在水里泡了一晚上，若不是次日一早他因為虛脫而陷入昏迷，想來這一晚的尋覓還不會畫上句號。

醒來時正是正午時分，熱烈的陽光透過帷幔落到臉上，長安緊閉的雙眸間是一道淺淺的溝壑，即使在睡夢中也都在焦慮著。

待他睜開眼，意識回籠的下一刻，他立刻坐起身大喊了一聲“云清！”

床邊守著的君平一晚未眠，看見父皇清醒臉上也未見多少喜悅，只是上前輕輕喚了一聲。

“你母后呢？！你母后她現在在哪里？！”

君平低著頭，兩只手握成拳，“城中的人已經打撈了一天一夜了，還沒有找到人。”

長安立刻搖頭：“不可能！云清是懂水性的！”

“聽岸邊的人說，母后原本是聽說父皇您困在水里沒上岸所以才跳下去的，從落水到現在已經五個時辰過去，若是能有消息早該有了。”

君平并不曉得云清的身份，所以比長安更容易接受云清的離去，即使他的內心依然痛苦折磨，卻不像長安這般難以承受。

然后一天過去了，兩天三天過去了，護城河邊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傳來，成千上萬的士兵下水打撈，卻沒有找尋到云清的一點蹤跡。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

那個曾經令臨州城無數男男女女為之驚艷側目的絕代美人，徹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中。

長安守在護城河邊一月余終于愿意移步，臨走時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口中不住地喃喃著一句話。

“她還是不要我了。”

那個頂天立地，曾經在戰場上廝殺滿身血腥的男兒，卸下滿身防備之后脆弱的好像一個孩子。

君平終于理解了母后當日勸慰過自己的那些話，一個男人三妻四妾固然風光享受，但若能得一真心女子恩愛兩全，遠遠勝過其他一切美好。

然而他曾經享受過那樣美好的感情，卻并沒有好好珍惜，如今幸福似流沙般自手心劃落，方知年少意氣害苦了自己。

明豐二十六年初，安帝纏綿于病榻，不久于人世，享年四十七歲。

那日長安起得很早，精氣神也很足的樣子，還說要出去走走，君平高興地攙扶著長安走到殿外，長安仰頭看向萬里無云的天空，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微笑。

他靠在廊下的欄桿上，靜靜地凝了一會兒，發現天空中不知何時飄過一朵云。

那朵云在他的頭頂上方停了下來，他若有所感地看過去，云清少女時的模樣仿佛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小姑娘一身淡藍色的留仙裙，笑得開懷肆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問說：“許長安，你怎么這么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