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之前讓謝玉琢將原石搬進屋子里,審料之后,在原石上用墨線畫稿燙蠟,便將活兒交給謝玉琢。
謝玉琢將玉料多余的部分剔除,沿著墨線雕刻出大體的輪廓。
開胚子后,白薇便在玉料上細繪雕琢。
白薇全心投入工作中,便會廢寢忘食。
沈遇從府城回來,到玉器鋪子找謝玉琢。
鋪子里是伙計看守,謝玉琢并不在鋪子里,聽聞白薇在工棚,他徑自來到后院。
敲門而入,便看見白薇在琢玉,旁邊桌子上的午飯,一口未動。
沈遇站在她身后,看著她手里的工具似活了般,行云流水地雕刻佛像衣服紋路、配飾,甚至從服飾的垂感或者飄逸呈現衣料質地,從而豐富它們的表現力。
從這一點,沈遇便知白薇的道行比謝玉琢高深。
白薇爐火純青的雕刻手藝從何而來,她為何要撒謊,沈遇并不去過問。
“飯菜都冷了,你不吃午飯,肚子不餓嗎?”
沈遇突然開口,白薇嚇得手差點偏了,崩壞玉料。
這塊玉石價值不低,是趙老爺提供的,她雕刻過程小心翼翼,就怕弄壞,賣了她也賠不起?。?
“兄臺,你進來敲個門,悄無聲息的出現,嚇死人了!”白薇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我這手一抖,這輩子就得給人為奴為婢了!”
“我敲了門。”
白薇:“……”
沈遇又道:“下不為例?!?
他觀察出白薇工作時,不希望人打擾。
白薇見他是個明白人,點了點頭,放下工具,洗手吃飯。
沈遇想說飯菜冷了,要熱一下再吃,可見白薇風卷云殘,似乎餓極了,沒有作聲。
他從肩膀上取下包袱,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白薇。
“這是金剛石,可以用來刻玉?!?
白薇扒飯的手一頓,意外的看向沈遇,“給我的禮物?”
沈遇看著她因為太過驚訝而微微圓睜的眼睛,像極了山里那只被他投喂的野貓,表情如出一轍。貓的毛發柔軟順滑,他的目光落在白薇烏黑的發絲,不知她的頭發是否也如同肥貓般柔順。
他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眉心一皺,收回視線,“我去府城見到被人丟棄的金剛石,你在學治玉,我便撿來給你,或許用得上?!?
白薇無語,這男人未免太耿直?
不過這金剛石算是意外之喜!
留著以后鑲嵌寶玉。
“謝謝你,我正需要金剛石呢!”白薇接過布包,眉眼帶笑的道謝。
她看著金剛石灰撲撲的表面,毫無起眼,誰能知道表皮底下,會是光華璀璨的寶石呢?
而這個時代,似乎極少有人用金剛石鑲嵌珠寶。
沈遇見白薇眼角眉梢處染著笑意,仿佛真的很歡喜,嘴角不由緩緩揚起淺淺的弧度。
“你的傷還沒有好全,出一趟遠門,傷勢沒有加重吧?”白薇記起他的傷,到底是因為她的事情,才累得他去一趟府城,“我看一看你的傷口好了沒有?!闭f著,去掀他的袖子。
沈遇側身避開,大力扣住她的手。神情嚴厲,言語急促:“白薇,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可對男人這么輕佻!”
他比白薇大十一歲,她又是白孟的妹妹,在他眼里堪比晚輩。
因此,她行為出格,難免如同長輩一般呵斥白薇。
白薇吃痛,想掙脫,他力氣大如蠻牛,根本掙不開。
“我就是看你的傷……”
沈遇愈發冷肅。
白薇抿緊嘴唇,新婚夜她還看到他的胸膛和腹?。?
“那你還抓著我的手!”
沈遇觸電般收回手。
白薇見沈遇避之不及,又看一眼被掐紅的手腕,心里不得勁。忍不住朝他靠過去,想看他嚴肅刻板的臉崩裂是什么模樣。
“你躲什么呢?咱倆都在一張床上睡過。我還看過你的腹肌。”她右手比著一個八字,眼睛不由得看著他的腹部,“八塊……”
沈遇的臉瞬間黑了。
“嘭”地一聲。
門被推開,謝玉琢沖進來,“薇妹,哥對不住你,咱們小鎮上金匠手藝不行,造不出你畫的圖稿!”
話音一落,謝玉琢這才發覺屋子里氣氛不對勁。
小眼神瞟向白薇,她笑容清淺。又看向沈遇,他烏云罩頂。
這……這是欲求不滿?!
“我……我這是打擾你倆好事了嗎?”謝玉琢小心肝顫了顫,忍不住往后退一步,“我……我回避,你們繼續……嗷!”
沈遇拎著謝玉琢的后領,將他提溜進來。
白薇擔心真把沈遇給惹怒了,她正色道:“我重新給你畫個圖紙?!?
她拿著毛筆,一副珠寶設計圖躍然在紙上。
拿出一塊拳頭大的金剛石,遞給謝玉琢,“你拿著錘子砸碎,取羚羊角打磨成圓形。”
謝玉琢看一眼圖紙,設計的很簡約,仍是犯愁道:“羚羊角不好找,就算有,我認識的金匠還是差了火候。”
沈遇將圖紙與金剛石拿過來,“交給我?!?
謝玉琢連忙將翡翠也給他。
沈遇將東西收起來,準備離開,似乎想起什么,他目光冷厲的瞥向白薇,警告她守男女大防,別對謝玉琢動手動腳。
白薇撇了撇嘴,如果不是他為她負傷奔走,她才懶得管他死活。
謝玉琢摸了摸脖子,覺得冷颼颼的。
他看一眼外頭的艷陽天,奇怪,沒有變天??!
轉頭見白薇在繼續開工。
“你還沒有開臉!”
謝玉琢湊近看,觀音腳下踩踏蓮花臺,衣袂綢帶飄逸,裊裊曳曳,不過一個粗稿,便已窺其形。
這份雕工著實了得。
白薇一邊處理衣紋,一邊答道:“臉在人物雕刻中十分重要,是整個作品的靈魂。掌握細微的表情和神態,方才能雕刻得栩栩如生。我一直將開臉放在最后。”見他認真在聽,盯著她雕刻的衣紋,不禁提點道:“人物雕刻需要神形兼備,形賴神而顯,神依形而傳,才能達到最高的意境?!?
謝玉琢‘唔’了一聲。
三天時間過去,臉和手都還沒有開始雕刻,照眼下的進程來看,只怕來不及。
“不必太認真,差不多就得了,咱們時間不夠?!敝x玉琢給趙老爺下保證,一個月不完工,半個銅板都不收。
以白薇的鬼斧神工,這個‘差不多’,也差不到哪里去。
白薇對作品精益求精,半點馬虎不得。
聞言,她冷笑一聲,“你可以自己來?!?
謝玉琢立馬慫了,在一邊看著不說話。
沈遇辦事很有效率,比謝玉琢靠譜。
不過五日,他帶著東西過來。
這段時間謝玉琢跟著白薇學玉雕,給她搭把手。
沈遇一過來,他立即蹦過去將木盒子奪過來。
打開四方木盒,絲綢上躺著金剛石翡翠水滴吊墜。光潔無瑕的水滴蔥翠清瑩,盡顯盎然春色,又似行云流水般沁涼心間。外層一圈鑲金環繞,點綴著細碎的金剛石,流光璀璨,高雅華貴。
一對耳墜則是用纏枝紋嵌著一點盈盈翠綠,耳釘處鑲著一顆金剛石。
謝玉琢忍不住拿在手里端詳,時下人鐘情瓔珞,色彩斑斕,十分華麗。而這簡約不失貴氣的玉飾,就如同一股清流,讓人眼前一亮。
“不知道這玉飾能不能賣出去?!敝x玉琢擔心客人的審美,火熱的心瞬間涼透了。“不過這金剛石真好看!”
“試一試,就知道能不能賣掉!”白薇活動著酸脹的手臂,將這套玉飾收起來,裝進包袱皮里。真誠的感激沈遇,“做工很完美,符合我的想象,若不是你,還不知道啥時候將首飾造出來。欠你的工錢,等玉飾脫手了,我再還給你。”
沈遇‘嗯’一聲,“我在鎮上遇見你大哥,你許久沒有回家,他讓你得空回去一趟?!?
白薇點頭,“我將首飾放在珠寶店寄賣,待會就回去?!?
她為了趕工,許久沒有回去。
也不知道大哥可有問顧時安要銀子。
沒有人通知她馮氏上門去鬧,或許江氏拿著顧時安給的銀子,賠給馮氏了。
白薇心里這樣想,獨自一個人去鎮上最大的珍寶閣,鎮上的夫人小姐常去這兒。
她一進門,伙計領著白薇入內,“小姐,您要挑珠寶首飾嗎?”
白薇搖了搖頭,“我找你們掌柜,想拿一套珠寶放在這里寄賣?!?
她心里有一個想法,如果這套珠寶價錢合心意,她就準備雕刻玉石的邊角料,做成珠寶,然后與掌柜談合作,放在他這兒寄賣,給他抽成。
伙計并未因為白薇衣著寒酸態度惡劣,請她稍等片刻,便去請掌柜。
不一會兒,掌柜走過來,“姑娘,你有珠寶準備放在小店寄賣?不過規矩得先說明白:第一我們這里的客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品相要好。第二珠寶賣出去,我們需要抽三成利。你若同意,便將珠寶拿出來,我給品鑒是否合格?!?
三成的利,太高,她基本上掙不到幾個錢。
“掌柜,你們抽的利太高了,我……”
掌柜打斷白薇的話,目光落在普通的木盒子上,笑吟吟道:“沒有辦法,這是鋪子里明文規定。我們為你更改,那便亂套了?!?
白薇起身道:“打擾了?!?
她將木盒子裝進包袱里,有人在背后沖撞她一下,木盒子翻倒在桌子上。
金剛石在陽光下,散發出璀璨光華,滿室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