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智不知道的是，他的姐姐楊蘭花就住在同他幾墻之隔的監號里。與楊蘭花不同的是，楊東智的“住宿”條件好了很多。

標準的四人間里擺著四張上下鋪，住在里面的人看起來都文質彬彬的樣子。有的一大早就在看圣經，尋找心靈的寄托；有的始終在奮筆疾書，想用揭發材料換取從輕發落；有的一遍一遍念著一些人名，語氣里聽不出絲毫情感，讓人辨不出是親人還是敵人。

“楊東智，有律師會見。”

隨著管教的聲音出現，監號的鐵門被打開了。

楊東智沒想到，自己沒受審之前還能見律師，一臉欣喜的沖了出去，好奇的巴望著相熟的面孔。

管教沒搭理楊東智，冷哼一聲，給他戴上手銬，領著去了一個會見用的小房間。

走近房間，見孫宏偉坐在里面，楊東智像看到救星一般，狂撲過去，跪倒在地，哀求道：“大老板，救……”

孫宏偉用眼神制止了楊東智的話，扶起他，慢慢說道：“把你的基本情況跟我說一遍，我看看還有沒有周旋的余地。”

楊東智看著守候在一旁的兩名管教，知道孫宏偉是在暗示自己，有外人在，不能亂說。可事情突然到了這步田地，什么是亂說，什么又是實事求是呢？

楊東智定了定神，慢慢說道：“盛宇集團是延西省重點企業。在企業發展過程中，確實出現過管理脫節、失當的地方，出現過一些問題，但上升到非法開采礦產資源、騙取國家補貼、偷稅漏稅之類的，我認為全是欲加之罪，跟本沒有的事。”

孫宏偉見楊東智完全錯估了形勢，便暗示道：“這是事情都已經事實清楚了，判多判少就看你能不能如實上繳非法所得了。”

楊東智聽到此，大腦“嗡嗡”的轟鳴了起來，狂躁的說道：“什么叫事實清楚？你說事實清楚就是事實清楚了？為什么沒人問問我，問問我有沒有不同意見？”

蘇宏偉見楊東智敢如此同自己說話，威脅道：“何素亭撂了。我能幫他的，也就是不讓他死在里面。”

楊東智急中生智道：“他是他，我是我。他和我姐早離婚了，跟我沒半毛錢關系。”

孫宏偉怒道：“法院會沒收非法所得。你主動上繳和等著被執行完全是兩回事。你最好搞清楚狀況。”

楊東智崩潰了，低聲哀求道：“沒別的辦法了么？您可是大老板，您都能片葉不沾身，就不能救救我和我姐夫？”

孫宏偉瞪眼道：“別瞎說！你懂個屁，就你這個層面，連大老板的影子都看不到！”

楊東智不甘心道：“我，我是延西十大民營企業家，李書記都接見過我。”

孫宏偉冷淡的說道：“你最好把這種事當成運氣，給自己定位準些。你只是恰逢其時充當了這么一個角色而已。該享受的也享受了，就別留戀了。”

楊東智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憑什么？錢是我辛辛苦苦賺的，憑什么說沒收就沒收？”

孫宏偉摘下眼鏡，邊擦邊說道：“憑什么你能拿到政府工程？憑什么你能優先收購盛宇集團的股份？算了，我不想跟你這種角色費力解釋什么了。我明確的告訴你，在認罪書上簽字，把財產上繳，你能判十年，如果不，那就是無期。”

楊東智見孫宏偉起身要走，喝道：“我告訴你！我要是落這么個下場，你也別想好！”

孫宏偉走至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咬人的狗不叫。你不是條好狗！”

“我日你祖宗！”楊東智剛喊完，便被管教一個過肩摔放倒在地，齜牙咧嘴，疼的說不出話了。

因為小弟把法院的人打了，陸廣怕警察找上門，花了大價錢搞公關。可到頭來，錢是砸進去了，關系卻沒見增進一絲。

年三十晚上，他獨自一人喝著悶酒，心思搖擺不定。一會兒想著要么出去躲躲，一會兒又想干脆再多送些，把關系砸實了。就這么舉棋不定之間，酒卻越喝越多，直到自己把自己灌醉，再也爬不起來。

這是自詡為江湖兒女的陸廣第一次自己過年，也是他最后一次自己過年。他在西京市里買了幾處大房子，不管去哪里住，都是跟著許多兄弟。他在臥室睡覺，弟兄們在客廳通宵打牌。陸廣不是愛熱鬧的人，只是因為仇家太多，怕人家找上門自己應付不來。

可今天陸廣一個人，住的卻是自己家的老房子，一個位置十分偏僻的市郊平房。這是一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落腳之處。

陸廣一大早便被鄰里的鞭炮吵醒了，他揉揉眼睛，發現自己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渾身酸痛不說，小腹因為受涼，內部一陣翻滾。他急忙起身找手紙，踅摸了半天，手紙沒找到，卻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想好好過，就去舉報楊東智。

他突然冒出一頭冷汗，全然忘記了就快要拉褲襠的事情。這是誰放在這里的字條？什么時候放這里的？昨天晚飯前還沒有，今天怎么突然冒出來的？放字條的人要是想殺我，我現在骨頭都涼透了吧？

對于這種能夠威脅到自己人身安全的事情，陸廣一向是最為謹慎的。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連忙給游江海打了電話。

“老游，老游。”電話一接通，陸廣便對著話筒著急的喊著。

游江海在老情人家過的年，喝的昏頭巴腦，懵懵噔噔的說道：“怎么了，大哥。一大早的，這是給兄弟拜年啊？”

陸廣著急道：“過球的年啊？你還有心思睡覺？楊東智都進去了，要是警察追究到咱們，都他娘的得回里面吃餃子。”

游江海打了個哈欠，說道：“他犯的是大事兒。咱就是給他打工看場子，又沒打壞過人，能有多大罪過？”

陸廣語氣嚴肅的說道：“有人摸到我枕頭邊，放了張字條，威脅我說，要想活命，就得去舉報楊東智。”

游江海聽陸廣這么一說，從床上爬起來，一邊點煙，一邊思索著說道：“楊東智他姐夫勢力大得很，咱們去舉報他？那不是雞蛋碰石頭么？”

陸廣沒頭沒腦的說道：“你說我要不要現在去派出所報案？”

游江海不解道：“報案？報什么案？說有人進你家偷東西？”

陸廣罵道：“你長沒長腦子？我住的地方連你都不知道，小偷怎么知道我住這兒？我肯定是被人盯上了！什么都別說了，帶些兄弟過來。楊東智我也舉報，進我家的我也告。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無法無天，威脅到我頭上來了。”

游江海猶豫道：“老大，咱去找警察報案？這不好吧？”

陸廣惱怒道：“有事找警察，天經地義，他們憑什么不保護我？”

游江海苦笑道：“警察相信咱說的話？”

陸廣氣憤道：“我報案，他出警！他要是不出，我給他錄下來，去法院告他！”

游江海見陸廣是真急了，急的顧頭不顧腚了，于是問清地址，掛了電話，趕忙招呼弟兄，奔陸廣的老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