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聞言焦急道：“明日方才去尋牛大，他本來就不過是個小鬼吏，行動也不由自己；倘若再耽擱數日，可不誤了大事？”

劉安此時反倒鎮定下來，他仔細看著那兩張陳舊的符紙，微微搖頭道：“誤不了事兒。越慢越誤不了事兒。”

他看著九兒不解的神情，微微笑道：“平等王肯定知我在大司命手下辦事，他這次來，就是看我到底是更想成仙，還是更忠心于大司命。”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似乎是對九兒，又似乎是對自己說：“成仙？我這回算是看明白了，成仙不也就那么回事兒嘛。”

他清了清嗓子，又壓低聲音道：“我雖然應承了他，但我觀平等王的面相陰騭，心機深沉，只怕沒那么快相信我，必然還要再觀察留意；此時倘若急忙出去報信，便是被一網打盡的命。”

九兒悚然停住抓撓耳朵的爪子，她方才太著急了，幾乎沒有往這里想。

劉安冷笑兩聲道：“平等王......可惜我那位好哥哥，手段可比你的還要委婉曲折，心狠手辣。”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最終搖頭哂笑道，“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巫蠱之術有多么陰毒狠辣，就有多么繁瑣。當時傀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部落巫祝，幾乎沒有人在意他的舉動，疏忽大意之下，才令他的詛咒整整持續了七七四十九日，僅憑一介凡人之力弒神，最終驚動天地，將這種左道強力毀滅，只剩下極少數的隱秘傳人。”

他說得簡單平淡，但九兒似乎看到了當時血腥慘烈的狀況。

劉安嘆口氣道：“平等王雖然不知從何處找到了這種旁門左道之術，但他并不知此術一旦在九日之內，哪怕是最后一秒遭到破壞，都會前功盡棄。當日傀偏居一隅，所處之地極為隱秘，又在祭壇外設下九宮八卦之迷局，最終才僥幸成功。”

九兒有點明白了劉安的意思，點頭道：“你的意思是哪怕過幾日、平等王不再緊盯著這里了，再請救兵來幫忙，也可以破了此局？”

劉安點點頭，復又苦笑道：“不過眼下受點兒罪罷了，尚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

吳常循著羅盤的指引，一路翻山越嶺、自人跡罕至之處行走，如此行了數日，只見一片闊大的平原，水草豐茂，人煙也開始稠密起來。

吳常打開羅盤，只見它依舊不依不饒地指著西北方向。他嘆口氣，幾乎要在心里抱怨當初大司命為什么要把五塊巨石放在這些不著邊際的地方，又想抱怨白骨山那一位做出來的羅盤也促狹，非得禁用一切神通，以至于走到現在，連五色石的影子都還沒見到呢。

但每次他動搖的時候，內心深處都會有一種不可遏制的緊迫感，似乎有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不容拖延，必須令他去尋五色石，否則便會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

此處地處開闊，已經沒有小路僻徑可以行走，看羅盤的指向，此番還需得出關才行；偏偏吳常既不能動用神通，又沒有通關文書，居然因為這等小事犯了難。

“快去看西域的怪馬，西域的馬是駝背！”一個小孩子嘰嘰喳喳地叫著，從吳常身邊跑了過去。

“笨蛋，那叫駱駝！”另一個略大些的孩子一邊跑一邊喊道，“賣駱駝的哥哥還會表演噴火呢，去晚了可就看不著了。”

吳常聽見孩子們的喊叫，心下一動，快步向著市集走去。

此處已是中原與西域的交接之處，到處都是交易的榷場；紅頭發的、金色頭發的、藍眼睛的、綠眼睛的各國商人帶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在市場上兜售，也有中原商人前來販賣茶葉、絲綢和各色陶碗瓷器的，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但吳常要買的不是這些，他需要找一個向導。

想要穿過關隘、在西域找到五色石，找一個向導，是目前最簡單的方法；而吳常拿來交換的“商品”，就是長生茶。

倘若在現代社會，拿出兩片茶葉來說喝了能長生不老，輕則被視為瘋子、傻子，重則被視為詐騙；但在古代，“長生”兩個字光是說出來就充滿了魔力，那些與“長生”沾邊的物件都能被視為無價之寶，奉獻給帝王。

即使在這個亂糟糟的市場上，高大的駱駝還是十分顯眼。販駱駝的人深褐色卷發，一雙深藍色的眼睛，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卻說了一口流利的官話，看來是常常來此處交易的。

吳常站在周圍看熱鬧的人中間，看那個販駱駝的小伙口齒清晰地招呼道：“大哥大姐、大伯大叔，各位朋友看過來了！這是西域神獸，可以跋山涉水，在沙漠中不會迷路，還能夠指引你尋找寶藏！”

吳常聽了小伙的吆喝，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駱駝是沙漠之舟，哪里能“跋山涉水”？更不用說什么尋找寶藏，駱駝又不是尋回犬。

但周圍圍觀的人群顯然被小伙這段話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小伙見來的人多了，更加得意起來，從駱駝身上扯下一塊五彩繽紛的氈毯鋪在地上，又從駱駝身上掛著的褡褳中拿出一個看上去古舊的木頭箱子，箱子上沾滿了白沙。

“各位看到了，這是來自著名的魔鬼白沙漠的寶藏。如果沒有神獸，那一望無盡的白沙漠可是會吃人的。”小伙講得聲情并茂，他特意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道，“在西王母國更西邊，有一片埋葬著上古寶藏的白沙漠，那里面埋盡了金銀珠寶，由一個叫咯巴哈的魔鬼守護著……”

故事編的不錯，挺吸引人……吳常在心里暗暗發笑，倒不是說小伙說的故事有多有趣，而是下面聽眾臉上充滿各色神往、疑惑、好奇的神色令他覺得有趣。

小伙子見大家都被自己說的故事吸引過來，急忙仔細撫平氈毯，將木頭箱子珍而重之地放在上面，神神秘秘地道：“在這個箱子里，有來自沙漠的古老神秘寶石，有上古神魔之戰留下的神兵利刃……”他一面說，一面打開箱子，露出許多看上去花里胡哨的玩意兒。

吳常遠遠向箱子里一望，之見里面堆著些彩色玻璃珠、假玉石碎片、倒是有塊生了銹的青銅鏡子殘片看上去有可能是件古物，其他的完全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周圍圍觀的人雖然未必全信小伙子的話，但那些玲瓏剔透的玻璃珠看上去確實新鮮可愛，不少姑娘、孩子圍上去挑選。小伙子神色夸張，一面把玻璃珠當做珍寶一樣呵護，一面抄起那些小玩意兒遞到大家的手上，不時地收起對方遞過來的銅幣或者碎銀，一面賣力地吆喝道：“白沙漠中的珍寶，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啦！”

人群中發出哄笑聲：“你這店每個月都來，過了這村還有！”

小伙子也不生氣，倒是跟著大家一起笑了起來，眾人一面拿他打趣，一面挑得起勁，場面其樂融融。

吳常也從人群中擠了進去，他拿起玻璃彩珠看了看，又拿起玉石比了比，最后拿起那塊青銅鏡子的殘片，問道：“這個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