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含沙射影
- 十殿閻羅聽我宣
- 趙公子的喵
- 2310字
- 2019-03-06 20:00:00
那是什么?
吳常努力辨認水中那個蠕動的黑色物體,它藏在連翹的影子里,加上河水微微的晃動,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東西。
連翹的身體整個沉入水中,吳常感覺到水滲入她的口鼻中,盡管她拼命掙扎,仍然沒有辦法逃脫這股詭異的力量。
吳常強忍著嗆水窒息的感受,他不能將連翹的身體從水中“拉”出來,因為這樣就打破了連翹七魄中最后的肌肉記憶,最后的線索也就結束了。
吳常迅速在腦海中想了一下,連翹溺水之后不會立刻死亡,一般來說,從嗆水到死亡有五分鐘左右的時間,而到休克之間至少還有兩到三分鐘。在這段時間內,連翹有沒有可能看清了水中到底隱藏著什么?
于是吳常努力透過連翹“睜開”的眼睛,緊張而仔細地觀察這水中的情況。
河水很清澈,而且也并不深,因此在午后的陽光下顯得溫暖而又透明。在水底的石塊上,有淺綠色的水草和苔蘚在輕輕搖晃。
那黑色的東西原先躲在連翹的影子里,當連翹沉入水中后,那東西會在哪里?吳常無法轉動脖子,只能最大限度地從連翹的視角去探查那個蠕動的黑色到底隱藏在什么地方。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連翹的意識明顯開始陷入模糊,她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不再撲騰,眼神也開始略微渙散,眼前的河水不再那么清晰……
就在吳常感到不會再有希望的時候,連翹的眼前慢慢游過一個黑影。那個蠕動的、黑色的的東西,長得像一條胖胖的蟲子,但在它的頂端長著一張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的人臉。
“水蜮?”吳常無需思索,便立刻意識到這是什么東西——上古有蟲,名曰蜮,它喜歡躲在水中,平日藏在砂礫之下,有人影倒映在水中的時候,蜮就會潛游到人的影子里去,吸取人的“氣”,導致人莫名其妙的生病。
后來有人發現水中如果有沙子揚起、鉆出一種小黑蟲,人就會生病,便誤以為蜮會像人的影子吐出沙子而害人,這也就是“含沙射影”的來源。
但蜮雖然能夠吸取凡人的“生氣”,卻沒有這么大的威力,按理說它只能生活在水中而不能上岸,更不能生吞人的三魂……吳常想到這里,突然發現自己的神魂歸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這應該就是連翹死前看到的全部景象,如無意外,其他人死前所見也和連翹類似。”吳常暗自推測,而之前糾纏小劉公子的“黑影”很可能是這種變異的蜮的某個分支,不僅可以爬上岸藏在人影中,而且還能化作黑霧攻擊凡人。
茅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守在門口的土人同祭祀交談了幾句,吳常知道是祭祀和小劉公子來了,便在屋中道:“進來吧。”
小劉公子先搶了進來,急急忙忙地坐下道:“看到了什么嗎?”
“應該是某種’含沙射影’的蜮,但不知為什么變異了。”吳常想開個玩笑說這些蜮像是被福島核電站泄漏輻射了一樣,但這個笑話估計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懂。
祭祀已經除下了玉石的面具,露出一張略帶滄桑的、中年人的面容,他緊閉嘴唇,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模樣,吳常看到他的面頰上刺著一行青黑色的花紋,仔細辨認來,卻是“刺配東海郡”的字樣。
“你原先是中原人?”吳常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這個祭祀居然不是本地的土人。
祭祀搖搖頭,用生硬的官話說道:“我的父母都是這里的人,我也是這里的人。”
“那你的臉上怎么會有這幾個字?”小劉公子也有些不解。
祭祀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他看向吳常,大約是因為敬畏的緣故,終于開口道:“我小的時候,白魚村來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說是迷路至此。我的父親是村里的長老,他收留了老人,像對自己的長輩一樣對待,那老人對我們也很好,常常教習我們中原的官話。”
“一年后,那位老人讓我父親召集全村人來到山腳下的河口,用手一揮,平地便生出一塊赭色的石頭,他對我們說,如果有危難的事情,就去拜祭這塊石頭,便能化險為夷,說完就飄然而去、不知所終。”
“在此之后,我父親便與村民在神石邊修起一座廟宇,這次村中有惡鬼出沒,我們便是在神石旁的寺廟里躲避,惡鬼便不敢入內。”
吳常聽罷,也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著祭祀,示意他繼續說自己的事情。
祭祀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慢慢道:“老神仙走后,我沉迷于他教我的中原文字,總說想走出這個村子,我父親被我求了又求,終于同意了。”
“我和村里幾個想要走出去的孩子一起離開了白魚村,一路北上,行了數月,最后到了河東郡。當時河東郡正在招收懂得武藝的人去做衙役,當時我們幾個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又十分健壯,就被選中了。”
“既是衙役,怎么又會犯法呢?”小劉公子倒是直言不諱,一點也不擔心揭對方的傷疤。
祭祀卻并不在意,繼續道:“我們幾個言語與官話有異,因此常常遭受排擠,派給我們的任務,經常是誰都不愿意去的苦差事。”
吳常微微點頭,他明白,這幾個少年憑著一時興起來到北方,無依無靠、赤手空拳地到衙門里做事,受到排擠是很顯然的。
“有一天晚上,我們都在鋪上休息,忽然聽得縣衙里亂嚷起來。不一會兒,有許多人明火執仗地闖進來搜查,說縣衙里有人監守自盜,偷竊了五百金。”
祭祀說到這里,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將嘴抿得更緊了一些,然后開口道:“我們當然都稱自己沒有偷竊,但一番搜查之后,他們在阿郎的床下翻出了一小包散錢,據他們說,和庫房里丟失的是同一批。”
“阿郎堅稱自己沒有偷盜,但縣官說是人贓并獲,不由分說就拶起來。阿郎十根手指都拶斷了,背上也被荊條抽得血肉模糊,但他至死都沒有承認自己偷過錢。”
吳常和小劉公子都沒有說話,茅屋里靜靜的,只有門外夜風吹過的聲音。
“盡管如此,縣官依舊擬定阿郎偷了錢,而我們幾個既然是同鄉,又是異族,自然都有連坐的理由。最后擬定了阿郎是畏罪自盡,我們幾個都是連坐,還是蒙當時一個年老有德的鄉紳說情,免去死罪,刺配原籍。”
吳常不用再聽,便也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很明顯,縣衙中有人監守自盜,然后拿了一些臟銀藏在這幾個外鄉人的床下誣陷他們,這幾個人既來自外鄉,又是異族,拿他們背黑鍋,根本沒有人會跳出來為他們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