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光發(fā)動汽車，被一人打亂的車隊重新恢復(fù)秩序，分開人群，緩緩向前駛?cè)ァ?

“皇女……是我理解的那個？”祁洛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也不完全正確。她是天皇收養(yǎng)的干女兒，因為很受天皇的喜愛，所以被賜予了‘皇女’的稱號。”上杉和彥解釋道。

“我不是很懂你們皇室的事情……像她這樣，有什么特權(quán)嗎？”祁洛意有所指地問。

“天皇早就名存實亡了，國民會尊重皇室，但也明白這只是我們大和民族的象征。民眾恐慌了會需要天皇出來安慰大家，特定的節(jié)日也需要天皇來宣布、以示正統(tǒng)。對我們的民族來說，有些人需要這樣一個角色，但是對一個龐大的國家來說，這個‘吉祥物’的作用還比不上一個內(nèi)閣大臣。”上杉和彥淡淡地說，似乎對“天皇”這樣的名號并不十分尊崇。

“可我聽說以前你們鬧叛亂，當時的天皇只是出來掛個橫幅就平亂了，這樣看來天皇也是很能唬人的嘛。”

“二二六事件起因很復(fù)雜，最終能結(jié)束，背后的原因也不是你這么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上杉和彥一點都不介意給這位似敵非友的人多說幾句，“我們骨子里崇尚一種‘下克上’的文化，即便是家臣、是最下等的武士，壓倒了家主，也是會被大家稱贊的。”

“下克上？這也行嗎？”祁洛朝著貞光呶呶嘴。

上杉和彥笑得很自信：“貞光是不會忤逆我的。”

前面開車的貞光很肯定地點點頭：“貞光的命是少主給的，貞光這輩子都是少主的人！”

兩人說這番話的時候用的是島國話，祁洛沒聽懂，不過大致明白兩人是在進行上下級的例行溝通，不免腹誹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有一個忠心的手下。

似乎是揣測到了他的心思，泰戈爾轉(zhuǎn)頭拍拍祁洛的手臂，黝黑的臉龐上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齒，笑得人畜無害，眼神還有點“我就是”的意味。

祁洛無奈扶額，不是很能理解這位黑人大兄弟的腦回路。

上杉和彥繼續(xù)說：“當年無論是皇道派還是統(tǒng)制派，采用的手段都太極端，會引起天皇的憤怒，也是在所難免的。在那樣一個時代，天皇對民眾的影響力被壓縮到最小，全民皆兵，除了關(guān)于帝國的藍圖以外，沒人會在乎天皇是誰。加上皇道派行事過激，暗殺多位高級將領(lǐng)引起反彈，派系最終走向衰落，也反過來削弱天皇的影響力。之后美國限制我們的武力與天皇權(quán)力，天皇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吉祥物……”說到這里的時候上杉和彥笑了一聲，語氣中有著嘲弄跟落寞，“天皇……連廁所手紙都需要跟內(nèi)閣申請的天皇……還真是諷刺！”

祁洛沉默，這位兄弟看樣子很憧憬萬萬人之上的權(quán)力，口口聲聲說天皇無用，但語氣之中卻帶有一絲羨慕跟……不甘？

生長在紅旗下沐浴著天下大同光輝的祁洛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年代還有人妄想騎到別人頭上去？人對于自由與獨立的向往是與生俱來的，若是有人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又能忍多久？

他以前玩過一款島國發(fā)行的RPG游戲，背景是戰(zhàn)國時代，玩家扮演一位武士，需要從最下級的足輕武士做起，一路砍殺成長為大名。游戲的結(jié)局很有意思，當玩家面對最后兩個敵對大名的時候，系統(tǒng)會給出一個選擇：是繼續(xù)攻打，還是保持發(fā)展？這兩個大方向的選擇又會衍生出幾個小選擇：消滅其他勢力之后，要不要做天皇？跟其他勢力結(jié)盟以后，要不要挾持天皇？

年少無知的祁洛選擇了自己當天皇，然而游戲的結(jié)局動畫里，代表玩家的天皇坐在一座小山廟里，孤苦伶仃地抱著稻草睡覺，房子還在漏雨，雨水砸在一堆鍋碗瓢盆上面，噼里啪啦的。

那個時候祁洛就覺得這游戲制作人八成跟天皇有仇，不然怎么會這么調(diào)侃人家一國之君。

直到后面他讀了一點歷史，才明白原來天皇自古以來就這么寒磣，從那以后他對這些君主立憲制國家的皇室就興趣缺缺，總懷疑這些王子啊公主什么的都靠代言費生活。

“你認識皇女殿下？”上杉和彥忽然問。

“啊？”祁洛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那個叫什么多香子的女人，連忙搖頭，“不認識不認識，你沒看她想殺我嗎？怎么可能認識。”

“她要是真想殺你，全國上下還沒人能攔得住的。”貞光插嘴道。

“貞光！”上杉和彥提高音調(diào)，“貞光是孤兒，不太懂規(guī)矩，請見諒！”

被一個女孩鄙視，祁洛沒覺得有什么不爽，雖說見過的“高人”并不多，但他也明白，當時那種情況下，那個所謂的皇女要是真想殺他，他估計就得跟那份剛簽好字的協(xié)議一起回國了。

“剛下飛機就遇到這種事，上杉先生，你們的工作有點不到位啊。”祁洛言語里帶著調(diào)侃，眼神卻很不善。雖說姑姑沒跟自己提過這邊有什么樣的暗棋，但很顯然的是，這個上杉家所代表的，是東京最頂尖的勢力之一。這種情況下依然把消息走漏了，不得不讓人懷疑，自己到島國的消息本就是他們放出去的。那個女人來得也很蹊蹺，一個人沖過來在車頂開了個洞就走了，說的唯一一句話偏偏還是中文！也就是說，那個女人很可能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自己來這邊干什么！要說這里面沒有上杉這家伙在牽橋搭線，誰都不會信！

這樣一來，上杉和彥剛剛面對凌多香子的態(tài)度，就很值得玩味了……

是真的攔不住？還是壓根不想攔？

祁洛沒有留意到，當他怔怔出神的時候，上杉和彥正透過后視鏡偷偷打量他，眼里有困惑有不解，偶然跟貞光交換一下眼神，心中疑慮更甚……

這支保衛(wèi)森嚴的車隊里，并沒有人知道，兩公里以外某棟高樓的天臺，某個打扮時髦的女人爬上軟梯，直升機很快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去。升空過程中，女人手腳并用，竟是在幾百米的高空輕巧地攀爬著。

直升機里有人伸出援手，女人看都沒看一眼就翻身跳進機艙。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時候才會掉下去。”角落里有人用英語說。

“我跟你這樣的人可不一樣，Coco。”凌多香子一邊說一邊脫衣服，白色T恤衫跟破洞牛仔褲被她扔在一旁，又換上一身白底紅紋的巫女服。

“啊咧啊咧，你這身材看得我都羨慕。”Coco贊嘆不已。

“廢話說夠了沒？說夠了就趕緊辦正事。”凌多香子挽好長發(fā)，拍拍前面的機師，“起來。”

機師聽話地把位子讓給Coco。

“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用電子設(shè)備？我已經(jīng)讓達芬奇弄得很簡單了，結(jié)果還得我出馬。”Coco抱怨。

“再說再說，我一般都不下山，哪用得上這些東西。”

“還真是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啊……”Coco一邊操控著直升機一邊打開某個加密頻道，“說什么想好了沒？”

“你已經(jīng)連上了？”凌多香子不放心地問，“會不會被竊聽？”

“大姐你能不能有點常識？打電話都能占線呢，更別說衛(wèi)星通信了。而且這個頻道我們很久沒用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聯(lián)絡(luò)不上。你先想想要說什么，我給你轉(zhuǎn)換成加密信息傳過去。”

認識十多年，被對方吐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凌多香子也沒羞惱，清清嗓子說：“凰琊凰琊，我是凌，已與目標接觸，重復(fù)一遍，已與目標接觸。請指示！”

Coco轉(zhuǎn)過來，眨眨眼：“就這樣？”

“就這樣啊。”

“這么一句話你讓我專門跑一趟？”

“這話不能讓人知道啊！”

“我Coco這樣的大忙人，眨眼就是幾千萬美金進賬，你讓我過來給你開飛機發(fā)加密短信？”

“我也可以給你錢啊！”

“你有什么錢？你個住山里的老女人能有什么錢？要不是當你是朋友，我這就讓人運幾噸炸藥過來把你那破山給炸了！”

“哎我想把這把刀抵給你的。可惜你不喜歡刀，只喜歡那些熱武器。你還是把我的山炸了吧。”

“你剛剛說啥？”

“你還是把我的山炸了吧？”

“上一句。”

“可惜你不喜歡刀，你只喜歡……”

“再上一句。”

“我想把這把刀送給你……”

“成交！”

“……”

2017年的夏天，一則加密消息從東京上空發(fā)出，暢通無阻地進入某個大型信息處理中心，又被衛(wèi)星傳遞給大洋彼岸。這則消息在無數(shù)的信號塔之間傳遞，卻沒能找到它的歸宿。

這則信號在西南地區(qū)的幾座信號塔之間徘徊許久，最終孤獨地返回衛(wèi)星，兩天后，它撞進了北辰旗下的軍用衛(wèi)星里面，然后被截獲、解密。

一個讓無數(shù)人不安的名字，時隔二十年，再一次暴露在他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