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東南,千葉縣,成田國際機場。
二號航站樓,貴賓通道早早拉起警戒,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們組成人墻,墨鏡后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過往的人。
上杉和彥坐在貴賓室里,悠閑地喝著香檳,貞光在手提電腦上查看資料。
這次接機,他沒有帶上金時跟渡邊以及另一個二貨,父親現(xiàn)在不希望與蜀龍起沖突,那么自己就得做好樣子,以最高規(guī)格來迎接對方。金時他們神經(jīng)大條,說不準(zhǔn)會把自己“好好款待對方”的指示給履行成什么樣,要是把那個小孩子給弄到海里去當(dāng)水泥柱,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相對而言,手下“四天王”里面的貞光就要好一點,雖然也有另一層身份,但就接機而言,沒人能做得比她更好。十八個保鏢,連夜制作的橫幅跟花環(huán),還有上好的香檳,若不是考慮到對方還是學(xué)生的緣故,貞光說不定還要安排幾位東京都當(dāng)紅的藝伎來作陪。對御三家來說,這已經(jīng)是國賓規(guī)格的待遇了。
接到匯報之后,哪怕是一向挑剔的上杉和彥都表示滿意:這才是能做正事的人,像金時他們,成天除了打打殺殺就是看脫衣舞,要是派來接機還不得把對方嚇?biāo)溃?
“據(jù)說蜀龍操控著我們國家?guī)状筘攬F(tuán),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話事人來這邊,也需要自己掏錢買機票。”上杉和彥說。
“還是商務(wù)座!”貞光抬起頭來,言語輕蔑。御三家的人身處東京食物鏈的頂端,對外國人一向是不大看得起。蜀龍雖然在二十年前給予他們重創(chuàng),但此后未再踏足過島國邊境,加上蜀龍本身在國內(nèi)極為低調(diào),這讓御三家內(nèi)部的年輕人不由得對蜀龍生出幾分輕視。盡管有前輩不斷述說蜀龍與那對夫婦的強大,這些90年代以后才出生的年輕人,終究是沒有多少感觸的。
“看樣子他們這些年并不好過啊,”上杉和彥感慨道,“我本來還期待對方是一個與我旗鼓相當(dāng)?shù)娜耍虅?wù)座……呵……”
貞光沒有接話。上杉和彥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助理,問:“怎么了?”
“資料有點奇怪……”貞光咬著嘴唇說,“這個祁洛據(jù)說是慕容蘭若最得意的屬下,但他還是個學(xué)生……”
“中國的家長更重視孩子是否能考上大學(xué),他那樣的年紀(jì)……這一點不奇怪。”
“是!可是……他這樣的……作為對手的話,也太弱了一點吧。”貞光破天荒吐槽了一句,把電腦屏幕轉(zhuǎn)向上杉和彥。
沒看幾秒,上杉和彥就皺起眉頭,越往下翻,眉頭皺得越深,到最后只剩下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確定這是那個人的資料?”上杉和彥問。
“確定!實際上家主給的資料更少一些,這里不少東西還是我補充上去的。作為慕容蘭若青睞的人,無論商業(yè)還是智謀應(yīng)該都是上上之選,但目前為止,祁洛所表現(xiàn)出來的商業(yè)天賦幾乎為零,他在中國的從業(yè)履歷是空白。唯一值得提一句的是,他所設(shè)計的某個模型,被中國北方的一家大企業(yè)采用。”
“這方面我不太懂……有沒有樣本給家族的人參考一下?”
“并沒有!以我的權(quán)限,能查到的只有這件事而已,但所涉及的一切關(guān)鍵,都沒有流傳出來。除了‘模型由祁洛設(shè)計’這一點確鑿無疑,其他消息都被那家公司封鎖了。”
“似乎是一家能跟蜀龍對抗的公司呢,你后面留意一下,做一份報告給我。”上杉和彥說。
“是!”貞光猶豫片刻,繼續(xù)說,“還有……對方的身手……很古怪……”
“嗯?”
“資料顯示,能確定是祁洛本人出手的情況只有一次,是去年11月6號,在中國西川發(fā)生一起綁架案,連他在內(nèi)的一共三名學(xué)生,另外兩名都是女生!參與綁架的是剛出獄不久的共計八名嫌犯,但是……案發(fā)地點工廠被人燒毀,四名犯人被活活燒死在里面!另外四人,有三人因為乘坐的汽車剎車失靈而墜河死亡,只有一人逃走!”
上杉和彥沉默半晌,開口道:“是他干的?”
貞光昂首道:“一定是他的保鏢!他這樣的人……不過十七歲……怎么可能!”
上杉和彥笑著說:“父親跟我說過,要重視你的對手。”
貞光偏偏頭,倔強地抿起嘴唇:“他不值得少爺重視。”
“如果真是他干的……”上杉和彥摸摸嘴唇,“我很樂意跟他切磋一下。”
遠(yuǎn)方傳來轟鳴聲,波音767沖破云霧。
“很準(zhǔn)時。”上杉和彥看了眼手表,抬腿往外走去。貞光緊隨其后。
即便是在東京這個國際大都市,祁洛跟泰戈爾這對組合依然很扎眼。
人群里走出兩位身穿和服的男子,年輕點的那一個藍(lán)紋白底,手里還搖著一把寫有“地底人”的折扇,笑容輕佻,腳上的木屐被他甩得噼啪作響。另一個則是黑人,黑色的和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緊,擼起袖子的地方露出肌肉。
上杉和彥的腳步不自覺慢下來:蜀龍派出的是什么人啊?難道是想跟我們搞好關(guān)系,故意派了“島國通”過來?
“哎這就是東京啊,看著跟滬都沒什么差別啊。”地底人說。
“雖然是國際都市,但以島國的經(jīng)濟(jì),尚且還無法與中國相提并論,就發(fā)展程度來說,東京實際上只相當(dāng)于中國的省會城市。”那個黑人竟然說著流利的中文。
“我本來期待下車就能見到大長腿……哦不,是蘿卜腿的島國妹子迎接我們,或許來接機的人還能帶我們?nèi)ツ硞€地方喝清酒。”地底人繼續(xù)說。
“咳咳……少爺……實際上現(xiàn)代的島國人已經(jīng)很少有人會跪坐在榻榻米上,大部分人都跟我們一樣坐沙發(fā)跟椅子……”黑人小心翼翼地更正。
“這樣……幸好……蘿卜腿真沒什么看的……”地底人對著上杉和彥身后吹了聲口哨,“誒這妞兒還不錯……哦哈喲可砸你媽死!”這話讓上杉和彥聽了眼角抽搐。
“八嘎!”盡管在資料上已經(jīng)看過對方的照片,面對真人時貞光依然有些不適應(yīng),下意識憤怒出聲。原本待命的黑衣保鏢悍然前跨一步,虎虎生風(fēng),航站樓內(nèi)霎時間變得劍拔弩張。
“腳都麻的!”地底人舉起左手做出個“等等”的姿勢,在上杉和彥示意之下,貞光以及前來護(hù)衛(wèi)的保鏢們都眼睜睜看著對方右手伸進(jìn)懷里,一瞬間如臨大敵。
眨眼間,那個笑容可惡的年輕人從懷里掏出了……
《島國自助游常用語集錦》。
地底人迅速地翻看著,甚至還吐口水在手指上抹了一把。
“泰戈爾,遇到這種情況該怎么辦來著?我找找……哦該道歉!道歉怎么說來著?私密馬賽?哦——私密馬賽!”
上杉和彥有點凌亂,他腦海中對祁洛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分鐘前貞光說的那些……會做研究,也敢殺人,應(yīng)該是個看起來很紳士但眼神略微帶有瘋狂的人,怎么……有點像個神經(jīng)病?
地底人繼續(xù)舉起雙手嚷嚷:“私密馬賽私密馬賽!小滴——我滴!大大滴良民!”
“少爺,您如果鞠躬,效果會更好。”名為泰戈爾的黑人保鏢出聲提醒。
“哦哦!對!鞠躬!”地底人非常順從地對這群面色不善的人鞠躬,一邊鞠躬還一邊說著“私密馬賽”。
“喂泰戈爾,這么多夠了不?”地底人埋著頭小聲問。
“應(yīng)該夠了。”
“我怎么感覺你在搞我……”
“少爺,你要知道……”
“我知道,你是專業(yè)的……”
“對,我是專業(yè)的!請你相信我!”
上杉和彥聽著兩人毫不避諱地用中文交談著,忍不住上前大聲說:“上杉家上杉和彥,歡迎蜀龍的貴客光臨島國!”他怕他再不說話這倆二貨會把自己當(dāng)成機場的服務(wù)人員。
地底人很驚異地看過來:“你會說中文?”這個叫上杉和彥的,開口竟然就是中文,而且很流利,不像那種臨時抱佛腳一兩天就學(xué)了一句“歡迎光臨”的半吊子。
“是!曾經(jīng)有幸在中國學(xué)習(xí)過一段時間。這里是見面禮,還請收下。”上杉和彥回答,偏頭示意貞光上前獻(xiàn)禮。
作為見面禮的是一幅畫,上面繪著一條半隱在云霧里的巨龍,只有一鱗半爪暴露在外,卻能看出畫家本人功底極為深厚,整條龍的姿態(tài)還隱隱形成一個中文的“蜀”字。雖然不是什么名貴的古畫或者流傳到島國的珍寶,但也算討巧的禮物,送給蜀龍,甚至可以說有示好的意味。
本來以為是什么島國特產(chǎn)的祁洛有些失望,這玩意兒韓姨收藏了一大把,什么朝代的都有,要說價值,對方送的這一幅估計連那些古畫的零頭都抵不上。不過看在這么有寓意的份上,不收下也有點說不過去。
祁洛哈哈一笑,坦然接下畫卷,轉(zhuǎn)身隨手遞給泰戈爾,抱拳說:“上杉……呃?就叫你上杉好了……幸會幸會,我是祁洛,蜀龍的產(chǎn)品經(jīng)理。”
上杉和彥默默看了一眼祁洛,這打招呼的方式他還是第一次見,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遲疑自己是該掰開對方的手指來握手呢還是上去來個擁抱——不過他很討厭跟別人有肢體接觸,因此這樣的念頭只在心里閃了一下。他淺笑著在祁洛前方一米處站定,微微點頭示意,就當(dāng)是打招呼了。
祁洛第一次見到笑容如清菊般的人,你明明能從對方的笑容里感受到善意,但那種骨子里的疏離與高傲,仍舊能讓你不痛快。
想了想,祁洛叫過泰戈爾:“把我們買的那些東西拿出來,送給他們,就當(dāng)是見面禮了。”
泰戈爾也不問為什么,從手提的旅行包里拿出一堆東西,熱絡(luò)地遞給御三家的人。
這里面有護(hù)身符、團(tuán)扇、絲質(zhì)浴衣……貞光甚至收到了一個陶瓷做的招財小貓,表情僵硬的她捧著“見面禮”,招財貓的小腦袋還在不斷搖晃,有些滑稽。
“都是中國特產(chǎn),專門給你們帶的。”某個恬不知恥的家伙大言不慚地說,生怕對方忽略這些禮物的價值跟心意。
上杉和彥收到了一包“七星”牌香煙,他不用看都知道是島國生產(chǎn)的,因為他現(xiàn)在兜里還揣了一包這該死的香煙!
眼看著那個家伙連印有“地底人”字樣的折扇都送了出去,上杉和彥忽然開始懷疑蜀龍這次到訪島國的目的:究竟是真的來取資料,還是單純覺得無聊了想來找他們御三家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