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E201年,霜降月17日
“哎呀你快點,這可是人命關天的!”
莫德急的直跺腳,卷曲的胡須在脖子上蠕動著蹭來蹭去,由于激動看上去活像燒起來的麥穗,他此刻正在龍橋鎮的煉金藥店里,快要忍不住對這個年輕人動手拉扯。
“我不是說了嗎,那個女孩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說的癥狀對于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
年輕的煉金師忙活著把手里的東西轉移到房間的另一邊,那是一盆黑紫色的喪鐘花,看那耷拉著的花瓣,可想而知這東西并不適合在屋子里培育,但這種花作為煉金材料價值不菲,不知為何,這陣子越來越多的買家前來制備與之相關的藥劑。
莫德和萊迪亞為了以防萬一,都穿了身破落的農家衣物才敢出門,莫德的這一身是伊迪絲丈夫幾年前耕田用的衣服,上衣有幾處補丁異常顯眼,由于在家里的角落擱置了太久,甚至能在幾米內聞到散發出來的霉味,也許這也是他們倆并不能引起勢利的煉金師重視的原因之一。
本來今天就該與伊迪絲母女倆辭別的,可一大早雪莉突然生了大病,她一晚上出的汗把被褥全都濕透了,額頭簡直要趕上剛烤熟的鹿肉那么燙,嘴里也一直念叨著胡話,據伊迪絲說,上次雪莉這樣已經是兩年前了。
“你沒親眼看看怎么知道她的具體癥狀?快跟我走!”
莫德情緒逐漸失控,這就要伸手去拽煉金師的長袍。
“我怎么不知道,她的病例在我們這一帶可是出了名的,當年是我父親救回了她的命,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我再說最后一遍,拿熱鹽水敷在她的額頭上,等她情緒穩一點能喝東西之后再喂她喝奈恩根和蘿卜熬的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工作了,我那頭可是有大客戶,耽誤了進度你們可擔當不起。”煉金師說著又把陽臺上的一株龍葵取下來,看上去要比喪鐘花培育的好得多。
“我們知道要用鹽水敷,可是從一大早到現在已經好幾個鐘頭了,雪莉還一直在說胡話,氣息越來越弱了,求求你跟我們走一趟去看一眼吧,她的情況真的很糟。”萊迪亞此時的眼里也滿是焦急,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換做是以前的她,現在只會在一旁觀摩。
煉金師突然對耳旁這個磁性的女嗓音起了點興趣,他扭過身子看見了萊迪亞姣好的面頰,先是稍稍一愣,隨即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立馬又擺出輕蔑的表情:
“哦?看來你們跟那女孩挺熟啊,是她什么人?我可沒聽說過那母女倆有什么遠房親戚。”
萊迪亞突然被問住了,以往怯懦的一面又露了出來,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開始支支吾吾:“額……是……”
“我可去你媽的!”莫德生平最受不了這種啰嗦的人,印象里的法師和煉金師都是這個樣子,他終于拽住了煉金師的灰白長袍,不顧那人手里還擺弄著器皿,開始向著門外硬拖。
“你這鳥人,快給我放手!”
“連人命都不救了,你還有什么資格當煉金師!”
兩人拉拉扯扯的上了大街,瘦弱的煉金師死活也掙脫不了莫德粗壯的手臂,嘴上卻一直沒饒過他,罵罵咧咧的叫喊聲吸引的路人越來越多。
不遠處幾名巡街的守衛也注意到了異狀,開始向這邊跑過來,萊迪亞見狀開始勸阻莫德住手,他們兩人現在的身份最忌諱招搖,而莫德的氣勁兒一上來誰也管不了,相處這么久萊迪亞早已深知這一點。
“你聽我說,煉金師,別看我們穿的衣服破舊,可依然能付給你幾倍的價錢,再說你跟我們走一趟去看看情況也花不了太久,這樣下去對我們都沒有好處,你也說了那頭有大客戶,要是被衛兵介入了糾纏,耽誤的時間就不是一點半點了。”萊迪亞只能從煉金師這里尋找機會,她趴在他的耳旁認真地說道,索性這個男人還算理智。
煉金師放棄了掙扎,開始服軟,三人經過商議終于決定心平氣和的去雪莉家里一探究竟,守衛被敷衍的說辭打發后遠離了現場,看熱鬧的人群也逐漸散去。
龍橋鎮和雪莉的家只隔著一座跨河橋,一路上急匆匆,三人都沒有再講話。
咳咳咳咳咳……
屋子里充斥著湯藥的味道,比剛才煉金師的店聞起來更像是個實驗室,雪莉從萊迪亞兩人出門時便開始咳嗽,一直持續到現在,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癥狀。
“還好,排除了紅熱病和共濟失調的可能,最近有沒有劇烈運動?”煉金師用手背點了點雪莉的額頭,又用同一只手翻開眼皮看了看,開始詢問。
“沒有啊,和平時一樣,根本連床都沒下過。”伊迪絲的回答帶著哭腔,她眉頭緊鎖,臉上掛滿了悲傷,看上去這位母親的狀況也并不好。
“最近也沒有刮暴風雪啊,著涼的可能性很小,更不可能是和不死生物接觸導致的啊……可她卻有發冷的癥狀,”煉金師自顧自的低聲嘟囔兩句,然后又抬高聲音,“總之她的身體一直就很虛弱,這么折騰只會越來越糟,我回去幫她配制針對發冷的藥劑,你們明天一早過去取,記住,下次再發生這種狀況,圣靈下凡也難辦了,她的身體承受能力太弱,平時千萬注意。”
“那現在呢?你身上沒有應急用的藥嗎?”
“當然有,不過針對她這種情況,過度用藥反而不好,你們照我說的,熱水敷一段時間再喂湯就好,明天祛病藥劑一到就無大礙了。”煉金師站起身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氣。
“兄弟,謝謝!我在這給你道歉了,剛才實在是過于激動,我這人就是莽,你別計較。”莫德態度大變,此刻恨不得要給眼前人跪下。
煉金師擺了擺手,咧開了他那張寬嘴:
“哼,明天一早來拿藥。”
“好嘞,好……”
“哎哎哎,別忘了之前的承諾,我要的價格可不低,到時候別翻臉不認了。”
莫德卑躬屈膝著的回答被無情打斷,煉金師抬眼瞄了瞄屋內,壁爐里燒的不是正規木炭,此時正冒著青煙,床頭的小桌起碼有一兩年沒有挪動,活像是長在了那里,對面的書架是整個屋最顯眼的東西了,上面擺滿了有皮沒皮的各類圖書,一本厚厚的《海爾辛圖騰》沾滿了油漬……這里沒有一處地方不透露著窮酸氣。他不打招呼轉身拂袖而去,頭也沒回。
“He~Tui!”
望著煉金師走遠,莫德直起腰,沖著屋外吐了口唾沫。
萊迪亞笑不出來,關切地坐在床前,幫雪莉把換過來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她的咳嗽還是沒停。
莫德把熬藥用的瓦罐沖洗干凈,然后開始往爐子里添柴。
“哎……真是麻煩你們了,我這女兒……”伊迪絲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動的留下了眼淚。
“哎哎,你們可是我救命恩人啊,這是我們該做的。”莫德看到眼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雙手搓著大腿。
“沒事,我們的事都不急,等照顧好雪莉再走也不遲。”萊迪亞接話。
爐火越燒越旺,屋子里暖和了許多。
他們三個都沒有注意到,剛剛雪莉輕輕地把身子翻了一下,將臉朝向里面,她聽到了發生的一切,現在熱淚正吧嗒吧嗒的掉在枕頭上。
其實雪莉早就決定這么做了。昨天晚上她趁著母親熟睡,掀開了大半個被褥,又將自己的身體主動貼在冰涼的墻壁上,持續了很久。她怕自己還不能病的更重,不能將莫德與萊迪亞留下來,又費盡力氣,做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做的十幾個俯臥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