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波城的印象非常好。這里天氣很好,幾乎不刮什么風,因為時值隆冬,所以這樣的氣候很舒服。我們在這里住了一整個冬天,這座城市不大,卻住了許多英國人,他們不喜歡自己家鄉的惡劣氣候所以搬到了這里。這些英國的孩子對我們的表演百看不厭,而且小觀眾們總會慷慨地丟給小狗、心里美和我許多錢,還有數不清的餅干和糖果。
冬天結束了,英國人紛紛離開波城返回他們的家鄉,我們失去了觀眾,所以又要上路了。
現在我肩上的擔子比以前更重了,因為我還背了一臺不大的豎琴,維塔利在教我演奏。我已經可以勉強演奏幾首曲子,其中師傅教了我一首那不勒斯小調,我演奏得已經相當不錯了,每次表演都很受歡迎。
離開波城,我們來到了圖盧茲,這座城市比波城要大。和往常一樣,我們一到就開始尋找適合演出的最佳場地。我們找到了好幾個地方,尤其是靠近植物園旁邊的場地,好幾條當地人叫做“林蔭大道”的大馬路在這里匯合。我們就在其中一條大道上安頓下來,很快,許多觀眾都聚了過來。
不幸的是,這個地方的巡警看到我們后,兇巴巴地非要我們離開,我一直沒弄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像我們這樣的街頭藝人肯定不能跟警察作對,維塔利或許應該無條件地聽從他的吩咐,但是那一天,他卻沒有屈服。每當我的師傅想要發火的時候,他都會用一種夸張的意大利式的禮儀譏諷別人,那樣子就好像他在向顯赫的大人物發表演說。
“萬眾敬仰的當局代表官老爺,”他摘下帽子向警察深鞠一躬,“您可否向鄙人明示當局頒布的禁令,嚴禁我們這樣卑微的江湖藝人在公共場所賣藝呢?”
警察說,他不屑與我們爭辯,我們只須服從。
“當然啰,”維塔利申辯道,“鄙人也是這么領會的。鄙人一定遵從您的合法指示,只要您能告訴鄙人,您是遵照哪條規定向鄙人發號施令的。”
那天,警察最終咬牙切齒地轉身走了。可是,第二天他又回來了,他跨過我們圍好的繩子來到場地中間。
“你們帶著狗,”他直截了當地對維塔利說,“必須給狗套上嘴套,否則太危險。
“給狗戴嘴套?”維塔利叫道。
“對,警察局有規定,你們必須遵守!”
觀眾們聽到后紛紛抗議:“不要打斷演出!”喊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維塔利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
“萬眾敬仰的當局代表官老爺,您剛才是說要鄙人把演員的嘴套上嗎?”他行了個禮問道。
“不錯,快點兒。”
“給卡比套上嘴套!”維塔利提高嗓門,裝出絕望無奈的樣子,“給澤比諾和多爾斯套上嘴套!可是老爺,您想不到吧,這樣的話舉世聞名的卡比醫生怎么給它的病人開藥呢?大人,它可是全靠這張嘴來開藥呢!卡比可不敢在大庭廣眾下用其他部位做這件事!”
觀眾們都笑得直不起腰了。所有人都來聲援維塔利,他們嘲笑這個一臉怒火的警察,而心里美在背后偷偷模仿警察的姿勢,還不時做出滑稽可笑的動作,更是讓大家笑個不停。
警察被激怒了,他拔腳準備離開,突然看到了猴子,心里美正穿著軍官的制服雙手叉腰、頭后仰著,一副嚴肅的表情站在那里。警察的臉都氣白了,他和這個搞怪的畜生四目對視了好一陣子。看到這滑稽的一幕,在場的觀眾簡直要笑翻了。
“明天還不把狗嘴套起來,有你好看……”警察突然邁開大步走了,臨走時威脅道。
“明天見,大人,明天見。”維塔利恭恭敬敬地摘下帽子向他行了個禮。
接著,維塔利向觀眾致歉,說演出繼續。
這一場我們大大地賺了一筆。
到了晚上,我和師傅談起狗嘴套的事情,維塔利明確告訴我,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給狗戴嘴套的。
“放心,”他對我說,“我自有辦法,我會為這位警察編排一個滑稽的角色,讓他好好演一幕戲。到時候觀眾肯定看得開心。不過,我只能在你后邊出場,你明天先帶著心里美到場子里去,帶上豎琴先彈奏幾個曲子吸引些觀眾過來。等人聚得多了,我就帶著狗入場。”
我對他的這個計劃是否可行完全沒有底。但是,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是按照師傅說的做了,我帶上豎琴,拉好繩子,開始在場子里彈奏,心里美在旁邊又蹦又跳。
昨天的那批觀眾又來了,他們想看下這場當局和藝人之間的奇特糾紛將如何進展。
好幾位觀眾都問我“那個意大利人是不是不會來了”。
“他馬上就來。”我回答。
可是警察卻先到了。他滿臉怒氣,背著手,皺著眉,邁著大步來到繩子前。
心里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譏諷他的好機會,它也模仿警察的樣子,把手背在后面邁著大步,在繩子的另一側走來走去。觀眾開始大笑。警察怒氣沖沖地轉動著眼睛,猴子也學他的樣子,觀眾笑得更厲害了。
我也忍不住想笑,但是說實在的,我其實更加擔心。真不知道這樣下去該如何收場?警察如果來問話,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好。
我不想激化矛盾,所以叫心里美停下來,不要再去模仿警察。可是它卻一點兒也不聽我的。就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氣昏頭的警察以為是我在慫恿猴子,一下跨過了繩子!
他兩步就沖到了我的面前,一個耳光就把我打翻在地!
當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睜眼一看,維塔利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前,他一把抓住警察的手腕,用響雷般的嗓門大聲叫道:
“不準打孩子!你這樣做真是無恥!”
他目光炯炯,雪白的頭發閃爍著不可侵犯的光芒,高昂的頭顱顯得神圣無比!
狂怒的警察試圖擺脫師傅的手,可是維塔利反而攥得更加用力。他忽然猛地掙脫開來,揪住我師父的衣領,用力向前一推。維塔利也被惹惱了,他舉起拳頭朝警察的胳膊上猛捶了過去。
五分鐘后,因為公開對抗當局執法,維塔利被帶到了警察局。我按照師傅的吩咐,傷心地帶著狗和豎琴回到了旅館等消息。狗都被戴上了嘴套。這是維塔利的主意:他用絲帶把狗嘴纏了起來!用的是戲劇表演里的嘴套!
我自然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口袋里只有幾個子兒。我只能待在旅館等待師傅回來。
三天后,我收到維塔利的一封信,信中說他被關在監獄里,將要接受法庭的審判。
周六的時候,我來到法庭旁聽審訊。
最終,他被判處兩個月的監禁和一百法郎的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