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團隊的演員——我指的是狗和猴子——的確是非常優秀的演員,可惜它們能表演的項目畢竟有限。因此,我們不能在同一個城市待太久,以免觀眾熟悉它們的套路后失去興趣。三天后,我們又上路了。“我們去哪兒呢?”我問師傅。
“你很了解這個地方嗎?”師傅看著我問。
“不了解!”
“那你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
“嗯……我就想知道唄!”我回答。
“想知道什么?要是我說我們先要去奧利亞克,然后去波爾多,再從波爾多到比利牛斯山,你又能怎么樣呢?”
“可是您知道這些地方嗎?”我鍥而不舍地追問。
“不知道,從來沒去過!”
“那我們怎么去呀?”
維塔利久久地望著我,若有所思,然后問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識字?”
“是的。”
“你知道書是什么嗎?”
“當然知道!”我驕傲地說,“我在教堂的時候見過,做祈禱時人們帶在身上,用來讀上面的禱文!”
“很好,”維塔利說,“那你應該明白,書里可以寫禱文,也可以寫別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書,也有許多人去過我們要去的地方,他們把見到的都記到了書里,而我只要讀了這些書就可以提前了解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樣的。就這么簡單。”
維塔利的這番話對我來說真是太新奇了。那個年代,法國的許多村莊連學校都沒有。我們的村子雖然有一所學校,但是我只去過一個月。在那一個月里,我甚至連一本書都沒有摸過。原因很簡單:我們的老師要么太有學問了,要么就是草包。不過,他確實非常窮。我們每一個學生每個月付五毛錢的學費,我們是十二個人,所以老師每個月可以有六法郎的收入。這筆微薄的工資——盡管當時也算是一筆可觀的收入——根本不夠養活他和他的女兒。他真正的職業其實是制作木屐,所以上課的時候他就在做鞋子,把上課的任務交給了他的女兒。而他的女兒又是個裁縫,她從早到晚都在做衣服,所以我在那一個月里壓根一本書都沒見過,甚至連字母表都不會念!
“識字難學嗎?”我想了半天后問維塔利。
“這個可不好說,”他回答我,“如果是榆木腦袋或者壓根就不愿學,那就很難。你腦子笨不笨?”
“我不知道,不過要是你愿意教我,我絕對不會不愿學的!”
“好,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接下來的日子,他創作出一本奇特的閱讀書:他把一塊薄木板切成幾個方形木片,每一塊上都刻上了字母,讓我把這些字母背下來。我的口袋里裝滿了這些小木片,我很快就學會了字母表。可是要認字花的時間就多了,我得花好長時間去把這些字母拼成單詞!有時我有些灰心,特別后悔要學識字。但是我的自尊心使我堅持了下來:維塔利是想一箭雙雕,他教我識字的同時也在教卡比!而卡比居然比我進步快!不過,在一段時間之后,我就把卡比遠遠拋在了身后,它已經達到了它的智力極限,而我則一直在進步。最終,我學會了識字。
“現在你不用再害怕書了,”一天,維塔利對我說,“你想要學識譜嗎?”
“我要是會識譜了,是不是就可以像您一樣唱歌了?”
“像我一樣唱歌?”他的聲音有些不一樣,“你想像我一樣唱歌?”
“當然不是像您一樣唱得那么好,但是我想學唱歌,是的,想學!”
有時維塔利唱歌的時候,我覺得他的歌聲美妙極了,但是從來沒告訴過他我的感覺。
“你喜歡聽我唱歌嗎?”
“非常喜歡!”我叫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您唱歌的時候,我總會覺得奇怪:如果您唱的是一首悲傷的歌,我就會感到難過;如果是首溫柔的歌,我就會想起巴貝蘭媽媽;如果歌聲很歡樂,我就想跑啊跳啊。可是我并不知道您在唱什么,因為您唱的是意大利語。我這樣說,您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啊?”
他沒有說話,我不安地看著他,我看到他的雙眼有淚光閃爍,好像要哭了。
“不,我的孩子,”他激動地說,“你一點兒也不蠢。相反,這讓我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那些美好的時光。放心吧,我的小雷米,我會教你唱歌的!總有一天,你會收到觀眾的掌聲,你也會讓別人為你落淚,因為你有一顆善良的心,我的孩子!”
接著,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很長時間以后,我才理解了他當時為什么那么激動。
第二天,他就開始教我識譜了。
當然,學識譜可不是一兩天就能學會的,一向對動物耐心的維塔利難免對我發脾氣:
“對動物嘛,我們可以忍耐,因為它們畢竟是畜生,但是你真是氣死我了!”
然后,有一天,我終于差不多可以唱一支曲子了,維塔利在我的臉上輕輕地拍了拍,高興地說我是個好孩子。
我在旅途中一邊趕路一邊觀察,學到了許多東西。而且,經過每天的長途跋涉,我也越發健壯。經過在露天里不停步行的艱苦磨煉,大口的呼吸使我的肺部強大起來,我已經不再是剛離開巴貝拉媽媽時那個羸弱的孩子了。
我們一直前行,穿過了奧維涅、塞文和朗格多克地區。如果到了有錢的村子,我們就跟隨維塔利的笛聲排成一隊,要是跟在后面的人多的話,我們就到廣場演出一場,要是人少,我們就繼續趕路。只有到城市的時候,我們才會停留幾天。
我不由得認真去想我的師傅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怎么會知道那么多的事情,認識那么多的人?一天,在一個叫做巴斯蒂德—繆拉的村子,經過一所破房子的時候,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有一個叫約阿什姆·繆拉的人就出生在這里,他是馬夫出身,后來成為了意大利的國王,在那不勒斯登上了王位。他講得栩栩如生,我不由得說:“您說得就好像您認識他一樣啊!”
“我確實認識他。”
“在他是馬夫的時候嗎?”
“不,”維塔利笑著說,“相反,是在他成為國王的時候!我還跟他說過好幾次話!”
我目瞪口呆的樣子惹得他笑了起來。
這一切真是神秘啊。
我們終于到了波爾多:這座城市如此巨大,它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城市,我深深地震驚了。我們在這里待了很長時間,因為這里居民眾多,我們可以在不同的街區為不同的觀眾演出。然后,我們離開波爾多向波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