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塔利老人和我想象里的完全不同,并不能說花了四十法郎買孩子的人就一定是壞人。他并不是什么吃人的惡魔,他把我買來也不是為了要吃我。
自從我跟著他出發后,他的大手就一直緊緊地拽著我,就這樣,我們差不多走了一刻鐘。漸漸地,我住過的家消失在了山坡背后。
“現在走慢點兒吧,”他對我說,“但是,你要是想逃跑的話,卡比和澤比諾會立刻把你抓回來的!它們可是會咬人的,我可不騙你!”
我無比傷心地嘆了口氣。
“好了,孩子,”維塔利又說,“你很難過,我完全理解。你要是不難受,那我反倒奇怪了。這說明你是個有良心的孩子。想哭就哭吧,不過你想想,我帶著你可不會讓你受罪的。恰恰相反,你要是去了孤兒院那肯定會很慘。你的媽媽以前一定對你很好,但你得知道你的養父態度很堅決,你對他們來說一定是個大大的負擔。好孩子,你得明白,我們活著并不是總能得償所愿。”
就這樣,靠著雙腳,我們走啊走啊,我以前從來沒有走過這么遠的路,也從來沒有到過這些地方。我們的眼前是一片無盡的曠野,地上寸草不生,一派凋敝凄涼的景象,路上時不時冒出一叢叢半死不活的灌木,毫無生機。遠處有幾座圓形的低矮山丘,山頂上光禿禿的。
這是我第一次長途旅行,以前我曾經多次幻想過出門旅行,卻沒想到會是這樣。這也是我第一次走這么遠的路,途中竟然沒有歇一次腳,我的師傅走在我的前面,他的步伐既穩健又均勻。很快,他發現我有點跟不上他,便對我說:“你那個木鞋走著太累了,等我們到了于賽爾,我就給你買雙皮鞋。”
皮鞋!給我買!我可只穿過木鞋啊!他的話讓我大受鼓舞:在我們那里,只有市長的兒子和旅館老板的兒子才有皮鞋穿。而我們這些鄉巴佬都只能穿木鞋,平時走路時砰砰直響,尤其是星期天去教堂的時候!所以,我不由得一遍又一遍地問:“于賽爾還遠嗎?”
“哈!哈!”維塔利笑了,“這才是你的心里話吧!孩子,你是著急想穿皮鞋吧?好吧,我答應給你買一雙鞋底上釘掌的漂亮鞋子!再給你買一條絲絨短褲、一件上衣和一頂帽子。這樣,你就不會哭了吧,就有力氣往前趕路了,還要走二十五公里的路才能到于賽爾哦!”
聽到這個可怕的數字,我覺得我一步也走不動了!對我這樣從來沒有走過遠路的孩子而言,這么小就走這么遠的路,顯然有些過分。
幸虧天氣幫了我,大團大團的烏云逐漸在天空聚集,很快便下起了雨。
維塔利穿著羊皮襖,身上裹得嚴嚴實實,心里美先生剛淋了一滴雨就立刻鉆到他的衣服里去了,可是我卻沒有任何遮蓋。一會兒的工夫,我渾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和那三只狗一樣。狗還可以使勁抖抖身上的毛甩干雨水,可我呢……
“你很容易感冒嗎?”師傅擔心地問。
“我不知道,我記得我從來沒有感冒過。”我回答。
“很好,顯然,你還行。不過,我也不想無緣無故地考驗你。我們盡量找一個過夜的地方避避雨。前面有個村子,就在那邊,希望我們可以到那里過夜。”
不幸的是,到了那個村子,村民都不愿意接待我們,他們的態度很惡劣。“這里不留宿!”看到我們后,他們便砰的一聲關上大門,甩出這句話。最后,村口處一個老人家總算同意我們到他家的谷倉里待一晚,但卻要求維塔利把火柴交出來,第二天早上再歸還給我們。
我們終于可以進到這個谷倉避雨,這里雖然不是很暖和,但是潔凈干燥。我在干草上坐了下來,因為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我冷得牙齒直打顫。
維塔利把他背在背上的軍用口袋拿了下來,邊解開口袋邊說:
“我也沒有像樣的行頭,不過你可以先把這件干襯衫和背心換上,這樣會暖和些。然后,再在身上蓋些干的麥秸和羊齒草,就可以美美地睡個好覺了。”
接下來,他開始給大家分配口糧。我見識了這個老人是如何給他的戲班子立規矩的。今天白天的時候,當我們挨家挨戶求宿的時候,澤比諾鉆到一戶人家屋子里不見了,后來過了一會兒,它嘴里銜了一塊面包跑了出來。
維塔利當時并沒有叫它,也沒有發火,只是嚴厲地說了一句:“晚上再說,澤比諾!”我早已把這起偷盜事件忘到了腦后,可是現在卻看到維塔利從他的袋子里拿出一個圓形大面包,并聽到他大聲地宣布:
“小偷出列!到角落里去,取消晚飯!”
我十分驚訝地看到澤比諾垂頭喪氣地緩緩離開了隊列,躲到了一堆干羊齒草里,嘴里還發出委屈的嗚嗚聲。它一整個晚上再沒有出來。
而與此同時,維塔利把這塊面包分成幾塊,遞給了我一塊,他自己留了一塊,然后把剩下的平均分給了另外三只動物。
雖然我在巴貝蘭媽媽家最后幾個月的生活已經過得很貧困了,我也早已不是吃喝不愁的受寵寶貝,可是這一晚的落差還是非常殘酷。那熱氣騰騰的漂著洋蔥的美味濃湯在哪兒啊?我啃著這硬邦邦的面包,坐在草堆上,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我難以入睡,雙腳疼痛難忍。這就是旅行嗎?無休無止地冒雨趕路,凍得直發抖,啃一塊面包就當晚餐,還要躲在麥秸里睡覺?我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了,就在這時,我突然摸到了毛茸茸的卡比。它悄悄地走近我,小心地呼著氣。接著,它在我身邊趴了下來,輕輕地舔著我的手。我握著它的爪子漸漸進入了夢鄉:我不再悲傷,因為我已經有了好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