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雀兒面無表情,跪在下首等著光武帝的發落。
偏廳里的寂靜,就像暴風雨欲來前的兇兆,蓄勢待發要裁決唐雀兒這個不恭順的奴婢。
顧臣和王迎春低頭垂手立在一邊,摒住氣息,大氣不敢出。
光武帝冷著臉,并沒有想好好用膳的意思,他腹中怒火只要一燒起來,就有說不出的猛烈,連他自己都壓抑不住,唯有燒遍四野才能泄一泄那股心頭恨。
可還沒等光武帝說什么,突然響起一個清麗的女聲。
“皇上息怒,奴婢侍奉難免有失,還望從輕發落。”
是祝雙,唐雀兒心里一絲冰寒,她看似好心,說得話看似是求情,可唐雀兒總覺得這女人還有后手。
她搞出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會為自己求情?!
祝雙一只雪白的柔胰,覆在光武帝按住筷子的手背上,聲音嬌嫩,仿若黃鸝,盈盈笑著,不知道比冷臉的唐雀兒乖巧了多少。
光武帝偏頭掃過祝雙,面色轉瞬就松弛了下來,一只手勾著祝雙的下巴,微笑著問:“從輕發落?那你說要怎么一個從輕發落?”
唐雀兒心里一個咯噔,面上的冷慢慢散至全身,耳邊就聽,那個無比美妙的聲音,吐出她的蛇信:“不如給妾身奉膳,妾身進宮不久,禮儀規矩不全,請唐姑娘指點一番。”
光武帝聽得明白,身體受罰哪里抵得故尊嚴受辱,祝雙要做的事,他心里明鏡一般,竟連猶豫都沒有,就點了頭。
唐雀兒強忍難堪,從地上爬起,重新凈過手,換過銀筷,又站在祝雙的右手邊,她低頭小步走過去的時候,忍不住用眼尾撇了一眼光武帝。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什么都沒有表示。
唐雀兒心里慢慢一陣鈍痛,蔓延看來,這宮里,真是冰冷到了,讓人沒了活的指望呢。祝雙作踐她,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她開口,道了一句:“祝姑娘想用什么?”
便等著祝雙接下來的招數。
“我看那個牛肉蛋花湯不錯,請唐姑娘為我盛一碗。”
暑熱時節,再加上御膳房的保溫措施極好,那一盆湯從鍋里盛出后,幾乎沒怎么降溫就被擺在膳桌之上,上頭飄著零星蔥花,冒著陣陣白氣,看著就熱。
唐雀兒用手擎住碗沿,舀了大半碗羹湯,兩手奉在祝雙面前。
“姑娘請用。”說著,唐雀兒就要把碗放在桌上,可還沒等落地,祝雙就說了句,慢著。
“太燙了,唐姑娘幫我把湯羹吹涼再放下。”
唐雀兒一怔,手上哪能耐得住的這樣的高溫,這一會差不多都要把她逼到極限,不放下,她擎住碗邊的指頭勢必要被燙起泡,更何況,祝雙還要她吹涼,那要端到什么時候,她的手指還要不要了?!
祝雙折磨人都折磨到明面上了,唐雀兒心下抗拒,抬頭看顧臣和王迎春,他們沒有為自己分辯的意思,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對眼前丑陋視而不見。
唐雀兒又看光武帝,他正垂著眸子,神色晦暗不明,他低頭夾了眼前一筷頭的煎豆腐,端著碗,慢條斯理地吃著,指節微動,自有說不盡的高貴和疏離。
他,也是放棄了自己的吧……
唐雀兒艱澀地不敢多想,只望著手中的湯羹,連滾燙襲來的疼痛,都變得可以忍受起來,是啊,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男人變了心,也就不再是從前的他了。
以敖此刻,與這世間對她殘忍的其他眾生,一般無二。
一般無二……唐雀兒勾著嘴角,想笑的,這男人薄情起來,當真是換了一個人呢。
可畢竟是御前,她沒辦法放肆的笑,可手中湯羹還滾燙著,猶如憤怒,不露不快。
唐雀兒撇了一眼祝雙那雙奪目的眼睛,里面光華璀璨,她看著自己在其中的倒影,兩相對比,不得不承認,祝雙的眼睛,確實像自己,美得惑人心呢。
可這世間,只有一個唐雀兒才能擁有這雙眼睛,別人再有,便是竊了她的,竊她的寵愛、竊她的男人,都不可恨,可那雙眼睛,是父親給她的,竊了她唐家之物,怎么可以呢!
唐雀兒冷笑了一下,端著精湛的白瓷碗,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口氣,又拿勺子把面上那層湯羹攪了攪,確保溫度均勻以及,滾燙。
然后揚聲道:“祝姑娘,溫度已經合適,請用。”
唐雀兒一手端碗,送了過去,祝雙抬頭,狡猾地一笑,口中阻攔之語還沒說出口,突然,唐雀兒手腕一閃,拿著碗往迎面的祝雙眼睛上潑去,“啊!”祝雙口中慘叫,一下從凳子上摔倒在地上,雙手捂住眼睛,抱頭不起。
偏廳一下就亂了起來,奴才們去查看祝雙。
光武帝噌一下,拍案而起。
“唐雀兒,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