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帝極溫柔地把唐雀兒放躺在榻上,然后幫她掩上被子,又從宮女手上接過熱帕子,給雀兒擦了擦滿是涼汗的額頭和脖子。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塌邊,默然了很久,不知怎么,他有些怕她醒過來。
唐雀兒累壞了,孩子落地就支撐不住,睡過去后嘴角還掛著微笑,她睡得幸福又寧靜。讓人不忍打破這種美好。如果一個人知道醒來后,才是噩夢的開始,那她還愿意醒過來嗎?
以敖都不忍她醒過來。
如果雀兒醒過來之后發現孩兒死了,會怎么樣呢?
光武帝默然很久,交待人照顧好唐雀兒,就去了花廳另一頭。
那里,梁典贊已經抱著清洗干凈的孩兒叩在地上。還有,李巖,還有他腳邊的大籃筐。
“恭喜皇上,是二皇子呢。”
果然是個男孩,他與雀兒早有靈犀,一直覺得就是個男孩,果然。
接過襁褓,里面的孩兒似睡非睡地,小拳頭攥的緊緊,鼓鼻子鼔眼的小臉盤,比一般皺巴巴的新生兒好看得多,渾身粉粉嫩的,讓人忍不住想親一親,光武帝把孩子緊緊抱在懷里,用鼻頭輕輕掃過孩兒的額頭,只見他皺皺眉,不喜歡被打擾好夢一樣。
幾乎一個沖口,以敖差點就說了,讓二皇子也親親他娘,不叫他們娘倆留遺憾。
可最終,他什么都沒有說。忍痛把孩兒遞給了李巖。
籃筐里的鋪蓋已經換了新的,死胎也重新包裹在了明黃色的襁褓里,放在了桌上。
梁典贊和李巖把二皇子好好的安置在籃筐里,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一輪月鉤,加上幾顆星子,顯得天際空曠又寂寥,光武帝揮揮手,叫他們即刻趁夜色把孩子送走。
唐嬪那邊已經對外放出發動的消息,只要孩子一到,那邊就公布誕下二皇子。而山溪堂這邊,房太醫也已經就緒,一會唐雀兒醒了,她要承受的就是喪子的噩耗。
計劃眼看就要順利往下鋪陳了,可突然的,二皇子莫名轉醒,也不知道是不是舍不得親娘,猛然大哭起來。這一哭驚得屋中三人都是一愣。
光武帝忙忙又把二皇子從籃筐里抱起來,怎么哄也不行,換了梁典贊來哄,哭得更響亮。
李巖是粗人,只有干著急的份兒。“皇上,這!二皇子哭得這么厲害,一會把姑娘吵醒,恐怕計劃就沒法進行了!”
是啊,雀兒要是聽見孩兒哭,說要抱過去給她看,可不就露陷了,這孩子再想掉包也是不可能的了。
光武帝剛剛的不忍,這會也被二皇子給搞得頭大,想不起什么兒女情長那套。只是哭笑不得地拍了把孩兒屁股,“這小子!跟他娘一樣的賊!”
梁典贊忍著笑,抬眼看了眼光武帝,心想:皇上的性子也是鬼道的,二皇子像誰還真不一定呢。
光武帝和梁典贊同時露了笑意,可李巖是個視軍令大如天的人,耿直不會轉彎,此刻急得不行,催到:“皇上,不可誤了大事啊!”
是,大事還是要做的。光武帝背手看著窗外,慢慢的想著辦法。這孩兒這么能哭,看著一點停的意思都沒有,確實不好往出送,從山溪堂到披芳閣,一路距離不算短,這樣是苦生回蕩在皇宮夜空中,誰能聽不見,大伙要是都聽見了,這掉包的計劃就算是完成了,也跟失敗了是一樣的。
往后提起二皇子,就要被質疑生母身份,何其煩惱。要是日后議儲,這也是二皇子被人詬病之處,禍患無窮,禍患無窮啊……
正在進退維谷時,梁典贊突然想了一計,她把二皇子放回籃筐里,說道:“老奴倒是有個主意。”然后她又問道:“宮中可有煙花?”
光武帝一聽,豁然開朗。
梁典贊露了一手智謀,讓光武帝對自己給二皇子選的人更多了幾分放心。
等一會李巖奉命護送皇子去披芳閣的時候,就命人沿途燃放煙花,霹靂乓啷的響聲正好掩蓋孩兒啼哭之聲。
后宮有人問題為何燃放煙花,就說是慶祝唐嬪產子,這時辰相差無幾,自然能混淆視聽,瞞天過海。
這是一個絕好的辦法!
口諭往下傳達得極快,煙花還是過年時燃放剩下的。宮內就有不少儲備,只要隨便傳個小太監就能辦妥。
前腳李巖和梁典贊從山溪堂后門出去的同時,光武帝就聽見天空中炸起一簇簇光芒,把半明不亮的天空照得恍如白晝,天邊太陽的光芒微微一露,一下子,天光璀璨。
極美。
突然地,光武帝對這個孩子就升起巨大的期望。
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像二皇子一樣,能降生在眼前這片光芒璀璨中,天幕被他喚亮,煙火為他絢爛。人生以這樣的方式出場,這世上能有幾人?
鳳毛麟角。
不如,二皇子就叫斯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