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兄弟,父母在他們小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
哥哥十幾歲,弟弟還不到十歲。
從此以后,哥倆相依為命,村里人隔三差五的幫襯一下。
然而,禍不單行,哥哥生了一場病,沒錢看,發高燒,燒退了,病好了,人就傻了。
周圍的鄰居都不記得,只記得弟弟,天天寸步不離的跟著弟弟。
那時候,弟弟也十八、九歲了,自己會種田,做飯,做家務。
弟弟生來就缺根筋,人家說什么他都相信,讓他做什么都去,分不清好壞善惡,不明事理,不懂人情世故。
以前有哥哥帶著,還沒事,現在哥哥傻了,他倒好,地里的活不好好干,成天帶著哥哥跟一幫三、四歲的小屁孩混在一起,到處亂跑。
餓了,煮飯煮一大鍋,吃餿了也照吃不誤,自己養的雞,也不知道喂,那雞到處亂跑,到處下蛋,他生氣了,一腳把雞踩死了,毛也不拔,就放鍋里煮。
煮熟了,一邊拔毛一邊吃,兩兄弟吃的笑嘻嘻的。
旁邊人看的直皺眉,告訴他,雞要拔毛,要洗,要把內臟丟了,他直點頭。
結果下一次殺雞,還是一腳踩死,然后就這樣拔毛,搞的一地的血。
鄰居還以為他們倆出事了,慌里慌張的跑去看,氣的。
村里不管誰家請客,都會給他們兩兄弟送飯過來,他還知道跟人家說謝謝。
以后看誰家有事,公房里有人在干活,他就跑過去守著。
人家也不嫌棄他,讓他幫忙搬柴火,或是擦桌子板凳。
他喜歡問人家要吃不完的剩菜,像那些炸魚,炸肉,蒸排骨,辣椒炒肉,臘魚,臘腸,臘肉,烤鴨,他眼巴巴看著,不許別人拿,人家給他,他就說謝謝。
人家逗他玩,給他蒸紅薯,酸菜,燉湯,他一屁股坐地上,哭的傷心的不得了,委屈的不行。
人家說,你哪里像個傻子喔!這么聰明!知道什么菜能放,什么菜好吃!
騙都騙不到你!
他給人家干活很賣力,擦桌子擦的很干凈,掃地也是,搬柴火堆的整整齊齊,人家夸他,給他兩包糖吃,他就給他哥哥,自己不吃。
每次村里人看到他去地里田里,都教他怎么種菜,怎么種莊稼,他學的挺認真的,慢慢的,菜,莊稼也種的像模像樣。
完全能自己照顧自己。
他很大方,兩兄弟吃不完的菜,他就拿去送鄰居,人家收了菜,給他一點水果,糖,點心,或是自己腌的魚,肉,咸鴨蛋,他笑嘻嘻的回來煮吃。
過年的時候,城里有燈會,舞龍舞獅,踩高蹺,唱戲,熱鬧的很,一直到正月十五,他們年年都跟著人家表演的人走街串巷,到處湊熱鬧。
人家表演節目,附近的村民會給他們各種各樣的年貨,水果點心糖,人家吃不完都給他們拿回來。
人家休息吃飯,也給他們買一份。去的熟了,人家都認識他們,也不嫌棄他們。
突然有一年,只有弟弟回來了。
一身臟兮兮的哭著回來的。
一路走一路哭,喊著:哥哥,哥哥。
村里人問他哥哥呢?
他說,沒了,拉屎,不見了,沒有了。
嚇死人了。
以為出了什么事。(村里人說誰沒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趕緊把村長找來,也不問他了,直接招呼大家進城找人去,不能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找不見就找不見啦。
村里人在城里找了兩天都沒找著。
隔壁村子的人說,昨天就看他一個人了,跟著舞龍的走,問他,你哥哥呢?
他說,拉屎!
誰知道,就找不到了。要不是你們去找人,都不知道他哥哥丟了。
村長跑去派出所問,人家也派人出去找,還找到舞龍的人,人家都認得他,說,昨天就沒見了,問他,他說拉屎去了,怎么就丟了。
找了幾天,沒見人。
村里人回來,他自己又出門了,往菜地里去。
都以為他去拿菜煮飯,誰也沒留意。
誰知道,一連幾天不見人,村里人又到處去找人,沒找著,只能回來了。
這下好了,兩兄弟都丟了。
村長很氣,我們這么多人,連兩個傻子都看不?。∵@一出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會遇見什么事?一個能幫忙的人都沒有?
雖說是個傻子,可畢竟是咱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再說了,就算是傻子,那也是兩條人命,就這么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消失了?
說出去都丟人!
全都留意著,要是有消息,就過去看一看,萬一找回來了,自己心里也舒服。
過了大半年,一個臟兮兮的乞丐,跑去他們家門口蹲著不走。
村里人奇怪,這是誰?。?
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弟弟回來了,鑰匙不知道丟哪了,開不了門,就蹲在門口。
可憐的。
問他餓不餓,他說,哥哥,哥哥。
鄰居燒了幾鍋水,老爺子親自動手,給他剪頭發,洗澡,換衣服。
好了,把他收拾的干干凈凈。
村長問他,你去哪了?
他傻乎乎的笑,哥哥,哥哥。
村長問,找哥哥去了?
他笑,點頭,哥哥,哥哥。
村長心酸,你個傻子,你也知道你哥哥丟了?
他哭,哥哥,哥哥。
村長嘆氣,你個傻子啊!都不知道這幾個月是怎么過來的!
叮囑他,以后不許跑去城里,要什么東西,過來找我,聽到沒?
他點頭,哥哥,哥哥。
村長眼睛都紅了,你個傻子,以后不許喊哥哥。
要是我不在,你要什么東西,就去小賣店,他們會給你,知道沒?
他搖頭,哥哥,哥哥。
村長氣,你就只會喊哥哥!跟你說什么聽見沒?
他呆呆的看著村長。
周圍人哽咽。
村長嘆氣,你個傻子!大難不死,好好活著吧!
走了。
傻子休息了幾天,看村里人去種地,自己還知道跟著人家去種菜,種田,農忙的時候,看別人忙不過來,他還會主動給別人幫忙。
村里人也沒辦法,問他,什么都不知道,丟了的那又是個傻子,怎么找?派出所也去了,報了失蹤,一點消息沒有。只能順其自然了。
看他出門,村里人都互相提醒,留意他去哪里,不要再走丟了。
沒事的時候,他很喜歡去村里的小學,看孩子們上學,他搖頭晃腦的跟著念。
見別人家拉了重東西,或是大件的東西,他還會去給人家幫忙扛到家里去,人家給他什么,他都不嫌棄。
過了兩年,突然有人來找他,開著兩臺私家車。
村里人一問,才知道是他姑姑。嫁到另一個市里去了。
村里人就嘀咕,她哥哥嫂子死,打電話過去都說忙沒回來,怎么現在良心發現,知道回來看他。
不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這傻子有什么好圖的?
真是搞不懂這些人?
聽村里人說他哥哥生病成了傻子,走丟了,還哭了一場。
村里人倒不好意思了!自己想歪了,把人家想的這么壞。
姑姑給他買了吃的,新衣服,還給了他一點錢。
然后就去找村長去了。
再然后,就走了。
再然后,就黃鶴一去不復返了。
村里人問,村長說,他姑姑生了兩個兒子,想過來蓋房子,問我要兄弟倆的地皮。
我說,地皮可以給,房子可以蓋,但是要照顧他一輩子,給他養老送終。
他姑姑不肯。
說是可以給他一點錢。
開玩笑!
傻子知道花錢嗎?
他需要的是有人照顧,不是錢。這么多年,不都是村里人互相照顧著他過來的?
村支書也是這個意思,他姑姑見沒希望,就走了。
村里人感嘆,原來還真沒想錯。
一個傻子,自己會種田,每天就吃點飯,穿的衣服,他又不挑,怕什么?他自己基本都能照顧自己。這就嚇跑了?
一塊地皮,給點錢就完事了?哪有那么容易?
還姑姑呢!連外人都不如!
后來村里規劃,有一塊地皮,在村子中央,兩邊是巷子,蓋一套房子吧,又不夠,空著吧,又不好看,村長就提議,蓋房子,給傻子住,他一個人,足夠了。
大家都同意。
蓋了一層,裝修好,買了一套木家具,裝了防盜門。
傻子很高興搬進去住,從來不鎖門。
過年,他還知道要搞衛生,要買對聯,貼門神,把周圍幾家人的門窗擦的干干凈凈。
人家給他東西,他笑嘻嘻的拿著。
衣服破了,他跑去找村長,把破衣服給村長看,村長就帶他去買衣服,穿了新衣服,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怕把衣服弄壞了。
自己還會打草鞋穿,一年四季穿草鞋。
村長給他買皮鞋,他抱著腳,使勁吹,村長問他,穿皮鞋腳痛?他傻笑。村長說穿草鞋冬天腳冷,他就跑了,不要鞋子,只要新衣服,都不知道,他哪學的。
朋友們說,傻人有傻福。有那么多人關心他,照顧他。
就是他哥哥可惜了,要不成傻子,兩兄弟在一起互相照顧該多開心。
人這一輩子??!真是說不清楚!
年年都去看的舞龍,年年都走的路,年年都好好回來的人,居然就這么丟了!
還好,還有一個,知道自己回來。要不然,真是可惜了。
沒有爹媽照顧的孩子,真是活的艱辛!
還好村里人不嫌棄他,也算有吃有穿有住,要不然,要是流浪到外面去,就更可憐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