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若嘆息之際。
“哦,非常抱歉,我差點忘了來此的正事。”胡克自行終止了自己近無休止的臆想,轉而鄭重其事地面向加若,主動變更交流的話題。
只見胡克將手伸向自己外衣內襯的大口袋,在那里悉心摸索一陣,掏出一小疊淡黃色的信封。
“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啊哈,這是給你的我找到它啦。”胡克短笑一聲,很快便從這疊信封中找出了一封由“獅鷲”火漆封緘的信件。
旋即,他很是謹慎地把這封信轉交給不明所以的加若。
“有人給我寄信?胡克老哥,你什么時候改行,當郵差了?”加若眉眼凝聚,詫異地來回翻轉信件的外封,掃視著上面的文字。
春風滿面的胡克擺了擺手,一邊將剩余的信件揣回外衣內襯的口袋里,一邊向加若解釋來意:“沒有轉業,沒有轉業!加若老弟千萬別誤會,我可沒有和郵差搶飯碗的興趣。剛才我交給你的東西,乃是獅鷲社社長委托我轉交給你的邀請函。至于其中提到的具體事項,我個人并不清楚,也不方便說明,總之還需請你親啟信封查看。”
聽聞胡克的言語,加若逐漸挑起眉頭,意味深長地瞅了對方一眼:“你是獅鷲社的人?”
“嗨哎,加若老弟,別區分什么獅鷲社不獅鷲社,人不人的。我啊,不過是隨便跑腿的閑雜。”胡克樂呵呵地伸出手,再次搭上加若的肩膀,說起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做我們這行,誰給錢給我們,誰就是我們的上司。獅鷲社出錢雇傭我們,而我們老老實實出力,僅僅就是這么簡單而已。”
“噢?獅鷲社的社長,能如此輕易地相信你——或者說相信‘你們’?”加若迎合地笑了笑。
“那可不是么,做生意終究是要講誠信,沒有誠信的人,是沒辦法在這塊生意場混下去的。”胡克的臉上浮現出商人般的“憨態”——他本處在朝氣勃勃的年紀,卻因為常在學院內外摸爬滾打,習得一身夯實的交際本領,戴上旁人難以窺透其內心真實的面具。
不知道為什么,加若忽然有點同情眼前這個習慣于“左右逢迎”的家伙。
即便他們并非深交,也不曾建立過深厚的友誼。
或許是源于……他在對方的身上,看見自己曾經的影子罷。
“對啦對啦,差點又忘記。哎,委托一多起來,我就容易變得健忘!”
突然,胡克一拍腦門,無奈地拱了拱鼻子;隨即手臂繼續環著加若,神經兮兮地將加若拉到窗臺邊。
“加若老弟啊,你上次委托我找‘維登妮雅·高頓’的行蹤消息,如今我已經初步掌握……”他特意沖加若頂了一下眉毛,并將其另只手橫置在加若的面前,緩緩攤開掌心,作上下“稱量”狀。
見此,加若瞬間了然,伸手入懷,摸出十數枚散裝的銅鈕,穩穩地放在對方手里。
“這是剩余的資費。”
“啊哈,合作愉快……”
掂了掂手里掌握的重量,胡克頓時喜笑顏開。
……
獲取些許有關“維登妮雅”行蹤的信息,送走學院里的“百事通”胡克,加若立即動手拆開了沾黏“獅鷲樣式”火漆的信封。
據胡克的介紹,這是來自獅鷲社社長的邀請函。
“獅鷲社社長?那個名字音節特別長、長相尤為‘突出’的家伙……如果沒記錯,應該是叫‘納爾克索斯’?”
對于這家伙,加若有較深的印象,特別是對方提出請求幫助的訊息后,又忽然對談及的事情閉口不談,甚至在最后,離開之際,說要另擇它日再與之商洽——這系列令人費解的操作,愣是讓加若抓耳撓腮,費神糾結了一陣子。
行走在通往教學區的大道上,加若驀然停駐腳步。
此刻,他的腦海里,仍舊回映著自己閱讀書信時的情景。
他從紙頁的內容獲知的大致消息——明日,納爾克索斯將邀請他前往學院的高檔酒店共進午宴。而在這寥寥數筆的信箋內,加若可以十分明確地察覺到,那縈繞于字里行間的、渾而不散的詭譎氣息。
很顯然,這次邀約并非其表面所展現的那般簡易。
畢竟學院酒店里的珍饈佳肴,可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食物。在這背后,絕對存在著有關身份、背景、實力、影響力等方面的層層篩除的“機制”。
有資格出入“學院酒店”這類高檔場所的人,大都非富即貴。
納爾克索斯邀請他到那塊地方相會,其所圖之事必定非同小可。
既然如此,背景寒酸的他,是否還要前往學院酒店“應邀赴宴”?
答案是肯定的。
因為納爾克索斯根本沒給加若拒絕的機會和空隙。
如果加若斷然無視這位獅鷲社頭號人物的邀請,并且一味藐視對方刻意收斂起來的威嚴,恐怕他接下來的學院生活又將多出些許妨礙。
再反過來想,納爾克索斯是有求于他的。這足以說明加若身上潛藏著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價值,倘若真能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幫助對方解決“麻煩”,說不定他還能因此沾上點“獅鷲社”的關系,進而加固他在學院立足的根基。
“加若你在發什么呆?還不快走,上課就要遲到啦!”
熟悉的聲音,忽然自遠處傳來。
就像空谷里,優雅仙靈的纏綿呼喚。
由遠及近,響徹心扉。
沉靜在思考中的加若立刻回過了神。他的雙眸剛剛抬起,便不由自主地追尋向前方——被金黃陽光鋪滿的石磚道路上,那道足以掀起心靈漣漪的優柔身影。
“噢噢,抱歉,老大,我馬上就過來!”
聽到艾露絲呼喊的瞬間,加若立馬換上了一副順從的模樣,高聲回應。
他陷入稀散人群,向著唯一為他駐足回首的女孩,邁開步子,飛奔而去。
……
在盛放耀光的“緋彌爾之眼”的注視下。
在學院某條寬敞、筆直的通道上。
滿臉洋溢著童稚氣息的男孩,正在慌亂地避開來來往往的行人,謹慎地穿越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身影。他的目的,也僅是為了追趕上某位正在等待著他的人。
看上去即將大發雷霆的女孩,偏轉過半邊身體,雙手叉腰,秀眉微皺。她猶如粼粼湖泊的目光,遙遙地注視著越靠越近的男孩,似乎想再向男孩說些不可直言的話語。
加若向前奔跑著。
艾露絲向身后回望著。
貌似是誰,在暗地里注視著誰。
……
誰又知道呢?
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
這一幕,會成為某個人自認為某段時光里,最值得懷念的某幅雋永的剪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