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辰如意
- 解語歌:宿命緣劫,浮生何歸
- 流瑩離
- 6026字
- 2019-02-24 02:52:42
玲瓏聽著這和連所說的話,有些苦笑,也不再回話。她只是想,從她說要去南庭,從她故意喚他衍兒,她便在逼他做選擇,她知道他對她言聽計從,也知道喚他衍兒時他的欣喜若狂,而她利用了這點。或許,她內疚的是,不應該騙一個人真摯的感情。
她有些打盹,定然是昨日整夜警惕沒怎睡好,只知這車速慢悠悠的,惹得她越想睡覺。不是說這驛站很近嗎?怎的這么久還沒到。
和連恨不得再把速度放慢百倍,又祈禱著前頭那大隊伍可千萬別在驛站歇腳,同時又憐憫身邊這姑娘,望她自求多福,雅夫人對汗王身邊的女子,總有各種各樣的法子對付,事后還能讓人覺得挑不出差錯。
行了片刻后,和連往她這邊看去時,不禁呆了眼,這姑娘真是會睡啊,這都能閉眼睡得著?在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快要跌下去時,他好心拉了她一把,惹得她瞬間驚醒,又見她摸著額頭,似是面有痛色。
“小豆姑娘?你怎么了?”
玲瓏回神,抿了抿唇:“沒事,有點累,做了個噩夢。”
和連再呆了呆,她睡著也就罷了,居然還能抽時間做個夢,愕然片刻,和連不免好笑道:“夢見什么牛鬼蛇神了?”
她摸了摸后腦:“不太記得了。”
和連便也沒當回事,他有時也是做了夢之后,忘了夢里面有什么,見她有些疲累,遂添著臉道:“你若是困,可以靠過來一些,放心,我絕不占你便宜。”
玲瓏方想說話,車內緩緩傳來一絲音:“和連。”似是也看不慣下屬這么勾搭人家姑娘,脆了音道:“姑娘若是方便,可入車內一坐。”
聽得這溫文爾雅的男性嗓音,玲瓏好奇歸好奇,卻是好心拒絕道:“多謝公子好意,驛站也快到了,不必如此麻煩。”
玲瓏忽察覺身后似有簾子掀起的動作,她下意識的回頭,只見里頭人已經單手把簾子撩起,露出了大半個身子,在看到她的那瞬間,里頭人身子連蕩了幾下,似乎是腿軟。
如若她沒有聽錯的話,里頭人在跌了幾下后,緊緊盯著她,喉間嘶啞般的念出了一個名字:“解憂。”
玲瓏輕微饒舌“啊……”了一聲。
心中卻不免又好笑了起來。
解憂,解憂。
這個人,到底是誰,怎么就跟自己陰魂不散呢。
她真的與這人長得很像嗎?
到底是有多像才能讓別人這般錯認,先是茱萸說見過自己,然后冥棧容問她有沒有別的名字,后來又是南宮祤說她與故人相像,再是一個突然出來的溫衍百般糾纏,不愿放過。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一個素不相識的路人也要過來湊熱鬧。
回了思緒,她本欲想說聲謝謝之類,畢竟捎了她一段路,此刻,她忽的對人沒了客氣,冷言道:“你認錯了人。”
她不是。
聽她此言,里頭人有些遲疑,認真看了她許久,似乎想確認什么,又不能確認什么,一直在思考。
玲瓏不喜被人如此打量,別過臉道:“小兄弟,我要下車,就在前頭放我下車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車里人不說話,也不知是不是默許,和連瞄了兩人一眼,自作主張一回,勒了勒馬兒。雖然一開始不想捎她去驛站,但她一個姑娘家在這荒嶺野地確實不安全,和連又皺了眉。
待馬兒停穩,玲瓏跳下了車。
而和連察覺出汗王驚訝的表情以及這小豆姑娘完全不在意的心態,打破這僵局道:“小豆姑娘可是與我家公子認識?”
玲瓏朝和連道:“不認識。”
“你不識得我?”車內人不信,看她的表情更是異樣,腳步動了動,似是想再確認一番,但念及什么,沒再挪動。
玲瓏再說了一遍:“我不認識你。”儒了儒唇,還是向他道了聲謝:“多謝公子相送,我心存感激,來日有緣再見。”
說著,不待兩人反應,她已快步獨自一人往前走去。
和連有些不明白,不知是哪里惹了這位姑娘,竟然讓她棄馬離去,只聽汗王低了音道:“跟著她。”
于是,便有了這一幕,長長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悠然萬分的跟隨著一女子,像是護航,又像是尾隨。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玲瓏瞅著后面故意的馬車,除了無比郁悶還是無比郁悶。
只恨這官道不是自家的,她沒有任何理由也找不出理由阻止,畢竟這路這么寬,也不是全由她一個人走。
又過了約摸一柱香,她終于瞧見了傳說中的驛站,面露欣喜。這驛站處于偏僻之地,并不大,略顯破敗。
和連見此,也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看來雅夫人并未在此歇腳,他跳下車,抬頭瞄了瞄這小小的驛站一眼,總覺得有些古怪,同汗王說道:“一般偏僻的驛站,值守人大都會尋空偷懶,那門邊兩人,有些奇怪。”
車上人緊皺了眉頭,那兩人站的太規矩了些,像是故意在等人似的,和連眼看著那小豆姑娘已經走過去,同那兩人在說什么,估計是問路。
忽然的,小豆姑娘似是遇見不可置信的事,轉身拔腿便溜,但跑了幾步遠,卻被那值守的兩人擋了去路。
和連見此,頓時一皺:“不好,有人要抓小豆姑娘!”
看向身邊,車上早已無汗王的影子。
玲瓏看著前頭擋路的兩人,又看左側急忙過來的男子,將自己護在身后,對這兩人言語冷涼道:“你們是誰,何以欺負弱女子。”
和連也跟了過來,刷的拔了刀。
玲瓏瞄了眼和連的馬頭彎刀,又看著眼前這位富麗堂皇的公子爺,不免生了些思緒,也不曉得這人過來做什么,只對這男子道:“此事與公子你無關,你還是快些離開。”
“路見不平,自然要仗義相助。”這男子眉眼一提,對她道:“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玲瓏苦笑,回頭看向那驛站,和連不免回頭,只見里頭緩緩出來一抹人影,紫衣緊束,似是江湖人打扮,而那人旁邊還有一黑紗女子,蒙著面容。
待這兩人出來,紫衣人的眼色定點落在汗王與和連身上,尤其是盯著汗王時,像是有刀子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何仇恨。
和連不明白如今是何情況,那紫衣人收回那抹鋒利的眼神,這才看向這姑娘,溫和了音道:“玲瓏,你竟這般貪玩到處亂跑,惹得我一頓好找,可別再胡鬧了。”
“玲瓏?”和連與汗王皆是一驚,看來身邊這藍衫女子并未對兩人說真名。汗王不放心,問這紫衣人道:“你是玲瓏姑娘的什么人?”
“她是我妻子。”紫衣人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汗王為了確認,又問玲瓏:“這人說的可是真的?他真是你丈夫?”
玲瓏急忙答道:“他不是我丈夫,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是他想綁了我跟他回家拜堂成親。”
和連有些摸不清頭腦,不知自己還該不該信這小豆姑娘還是信這紫衣人,或者別多管閑事?可看汗王的神情,這閑事是管定了。
紫衣人低了眼眸,說的情深切切:“玲瓏,早些回家吧,我知道你不喜這門親事,可是你難道連父母也不要了么,尤其是你母親,你不在的這段子,她成日抹淚入了病,你怎忍心看著你母親如此受苦?”
和連有些遲疑,興許人家真的只是兩口子吵吵架,一個離家一個來追。
玲瓏心里連番苦意,以為隨便扯出一點真情就能讓陌生路人信服,說她是他妻子,說她母親入病。她對身邊兩人道:“我不認識他,不會跟他走,他說的全是假的,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此事與你們無關,你們若袖手旁觀,我也不怪。”
紫衣人也看了眼那兩人,其中一人,他是認識的,當年他暗地去過奴桑幾回,自然也見過,當年的奴桑小王子,如今的南庭王,少正修魚。哦,還有一個身份,也是她的夫君之一。
可惜,少正修魚親手把她送給了他自己的叔叔。
紫衣人才道:“她是仗著有人撐腰,才說的這種荒唐謊話,莫非你們真要管我與她的家事?”
少正修魚道:“玲瓏姑娘說不認識你,我信她。”
“你們又是何人?”知道少正修魚并不認識自己,紫衣人故意問道。
和連怕汗王一時情急說自己身份,忙道:“路過的商人,見義勇為而已。”
紫衣人冷笑道:“這深山野嶺,兩個男人尾隨一個姑娘,想必你們也不是什么好人。”
少正修魚道:“我行的正坐的端,跟隨玲瓏姑娘,是怕她有意外,護送她一程。”
紫衣人輕嗤:“說的好聽是護送,誰知你們半路會不會起什么歹念,這世上的事可說不清。”
和連道:“說誰是歹人,我看你們才是歹人吧。”
玲瓏看著兩頭人,她不得不佩服這個溫衍,短短幾句,挑撥離間,顛倒黑白,她差點信了他的邪。不過溫衍說得對,這世上的事確實說不清,她并不認識這兩人,也不指望他們為她出頭,方才因那位富麗公子的一聲解憂,她才選擇棄車離去,并不想因此牽扯。
這事,說不清了。
紫衣人又提醒她道:“玲瓏,你怎能隨便與這些人為伍,焉不知他們是何居心。”
“居心不良的是你,這驛站值守只怕都被你給殺了。”和連望著驛站周圍,再無其他人,猜測那些驛站值守多半已經被這紫衣人給除了。
紫衣人撇了怒:“你們若多管閑事,那再殺你們兩個也無妨。”她的那些丈夫,哪一個不是被他弄死的,唯獨這個少正修魚,他一直沒機會下手,若是南庭王死于夏朝,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兒。
玲瓏聽此言,心里頭顛了顛,方才還能好言相勸,此時紫衣人的那抹殺意沁入心底,說的出做得到。
她知身邊這富麗男子不是個簡單的人,也知和連起初并不想惹事。看了眼和連,玲瓏不想因為自己牽扯這倆無辜的路人,小聲道:“小兄弟,此人不好惹,你帶著你家公子快走,我自有法子對付這人。”
和連會意,見那紫衣人隱隱起了殺意,未免汗王真為這兩人的事起沖突,遂道:“玲瓏姑娘,我看你還是跟你丈夫回去吧,你母親入了病,正是需要人照顧。”
少正修魚回頭看玲瓏與和連兩人,又看了玲瓏許久,忽的說道:“玲瓏姑娘,你若有難處,我愿意幫你,絕不袖手旁觀。”
玲瓏搖了搖頭:“公子非一般人,可別再此處舍了性命。”說著,她昂首跨步上前,去了紫衣人身邊。
在紫衣人面前停住,后面有人立即圍住那公子與和連,玲瓏望著他,不得不扮演另一個角色,道:“衍兒,我不喜歡你濫殺無辜。”
紫衣人看了眼少正修魚,同慕晴道:“放他們走。”慕晴頷首,過去召回了那幾人。
和連也不好再說什么,收了彎刀,畢竟她也算是自愿和這紫衣人一起的,少正修魚定了定神,這個叫玲瓏的女子,是真的不認識自己,又見她那么親切的喚那人衍兒,想來,也許真是閑事多管了。
玲瓏看著那兩人走遠了才放心,同他一道進入驛站,這才看見房屋一角落里捆了好幾人,嘴里塞著抹布,嗚嗚咽咽,應該是這個小驛站的值衛。
走至一張桌子,她坐下道:“你怎知我在這兒?”
“猜的。”溫衍敘述道:“無論你再怎樣彎彎繞繞,你都會回鄲陽。”
“你既知道,可依舊阻攔我。”
“那鄲陽究竟是有多好,讓你念念不舍?”
“不是去不去鄲陽的問題,也并非鄲陽有多好,而是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不過是仗著人多仗著功夫好,憑什么硬生生困住我。”她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并無惡意,你放我走吧。”
之前她只是自個想著要逃,遂也事事配合著他,此時此刻,再被抓回來一次,她沒了耐心再與他周旋,該說什么便說什么。
他卻不理會她這話,從旁側拿了一樣包裹過來,打開,是幾塊點心,他對她道:“你要的如意卷。”
她抬眸撇去,又抬手,緩緩拿起一塊道:“如意,如人之意,我吃了它,你可否如我一回意?”
“只要你不跑,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放下點心,嘲道:“可我如今想做的便是離你遠一點。”
他不解而問:“為什么?”
她輕聲道:“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跟在你身邊被囚禁的玩寵嗎?你拘著我,限制我自由,限制我的一切。”
溫衍嘲嗤道:“你在鄲陽,又何嘗不是被夏王所囚禁,只是他囚你的籠子大了一些,你以為他讓你住宮外,是給了你自由嗎?你以為他沒有別的目的嗎?你想回鄲陽,可鄲陽也是個囚牢,你又為何要執著的回去。”
“天下之大,哪處不是囚牢,大多數活著的人都因生死貧疾財權富貴之事,困苦一生,死死掙扎,誰不想解脫逃出去。”玲瓏有些沉眸,低了音:“鄲陽于我來說,是囚牢,也是安身之處,可至少我知道囚我的人是夏朝君王,他的一切我很清楚,那你呢,你是誰?”
他沉沉一聲:“我是誰,并不重要,哪怕我是皇帝,天之驕子,也不能改變什么。”他看向她,軟了音:“我唯一的目的,便是與你在一起,不論身份地位,不管刀山火海,誰都不能阻我。”
“哪怕我對你并無情意,厭極了你,也不能阻你?”
他咬了幾字:“即便你對我毫無情意,也不能,我不會放棄你。”
“我不明白,你這樣,到底能得到什么。”玲瓏更是苦口道:“你就是偏執,只想滿足你自己,絲毫不會顧及其他人,我告訴你,我關玲瓏可以喜歡上天底下任何一人,唯獨你,我死都不可能會對你心存情意。”
若換作是以前,她敢說這話,他便能說出比她更狠百倍的話來,故意激她刺她讓她痛心,殺盡她所愛之人又算得了什么。他同她,經常是這般吵架吵的兇猛又不歡而散,而如今,他只想好好待她,不想同她吵了,放了音:“玲瓏,我們可不可以別吵架。”
“我這不是同你吵架,只是實話實說罷了。”玲瓏奇怪,哪一點看出來她是與他吵,她記得上次還發誓若是喜歡上夏王還天打雷劈呢,夏王不還是投了她一個白眼,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吃飯。
“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你可以厭我煩我恨我,我就是想……想和你說說話……”他忽的有些斷斷續續。
玲瓏確實有些煩,勸也勸了,氣也生了,騙也騙了,逃也逃了,可這人就是執著得雷劈不動,不想再聽,打斷他:“我想一個人靜靜,成不成?”
一天一夜,她都在靜靜,靜到不曾開口說話,飯量也減少了許多,人看著日漸削弱,這頓晚飯,更是一粒米未盡,早早的躺床上歇著。
她無邊的嘆氣,本想策反他那屬下,可他那手下也是死忠,苦口婆心勸解千遍,他權當沒聽見,騙這招估計是不管用了,若說不喜歡他,他不會放她,若說喜歡,他更不會放。娘的,合著這就是個死循環。
到底還有什么法子可逃啊。
要不,跟他走得了?
她立馬搖醒自己,恨不得抽自己個耳光,關玲瓏你清醒點,你可是有夫之婦,你是夏朝妃子,你是被綁來的不是自愿的,你要保持立場,堅定原則啊。你若是搖擺不定,指不定這趟回去,夏王那家伙就拿著鞭子甩一本家規過來就抽你了呀。
她甫定神,對,立場原則這個問題不能破,繼續想法子。
正當她又躺下時,房里飄進來一抹人影,她警惕性極強,立馬直起了身,往窗口邊看去,只見那人影小心關好了窗門,她疑道:“你不走門,跳窗做什么?”
關上窗門的人影愣了愣,想起以前自己總趁她熟睡時,這般偷摸來看她,跳窗是必不可少的。他回頭看去:“你……沒睡?”
“啊……沒睡。”或許是躺著舒服些,她又躺下了。他已經走到了床榻邊,微微蹲了下來。
“我又惹你生氣了?”他問。
“是啊。”被綁架又沒自由,能不生氣才怪。
“你這一天都沒說話。”
“懶得說。”說多了也沒用啊,你倒是聽進去啊。
他看見她長發散開,有一些落在榻邊,他忽的拿起她一撮長發,卷了卷,玲瓏郁悶,她頭發好玩嗎?上次睡草堆還沒玩夠呢?
他說道:“你可知,我最怕的便是你不理我了,記得有回我做了一個夢,怎么都找不到你,好不容易找到你,可你又不說話,也不理我,可把我嚇醒了。”
玲瓏側了身,看著身邊人,突的伸出手探探他額頭,總結道:“你這人有病,還不輕。”
溫衍笑了番:“是啊,我有病,愛你成疾,藥石無醫,除了一個你,恐怕世上誰也治不好我這病。”
玲瓏動了動唇,知道他這話并非是對自己說,更小了音道:“那個,解憂,她是什么樣一個人?”
“她是一個很好的人。”
玲瓏心里緊張:“有多好?”
“她樣樣都好”他考慮再三,不愿再瞞著她,于是道:“其實,你就是她。”
玲瓏盯著他凝了許久,一字字道:“我不是她。”她不再說話,翻身過去往里靠,背對著人。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她什么不記得了,一直活在別人給她編造的世界中,她是關玲瓏,與冥解憂相像而已,又怎肯如此輕易承認自己是另一個人。否認有關關玲瓏的一切,承認冥解憂,于她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趁她不注意,他再次點了她穴位。
抱起她身子過來,幫她蓋好卷成一堆的被子,又在她額角輕觸,連續說道:“解憂,別撇下我一個人。”
“我很想你。”
“生辰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