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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盤山大礦

林中。

玲瓏一騎行道,一路過來,忽的察覺樹影晃動,勒馬一停,阿貍追了上來,在旁邊轉圈,她心中微疑,莫非是夏王派人尋了過來?

但她快馬加鞭,多次改道,已過去一天,亦不曾留下什么蛛絲馬跡,怎可能會如此輕易就被追到,難不成除了花忍,還有別的人監視著她?

樹影再次晃動,阿貍叫了幾聲,她微微調轉馬頭,再朝另一道跑去,但無論她用什么法子,這種被人追著的感覺,并未消散。

她出來時,身上帶的銀子并不多,又買了馬匹,一連兩日,都是住的簡陋小客棧,如今囊中羞澀,她只得以天為席以地為被,暫時只能在城外找個角落蹲一晚。

抬頭,瞟了眼面前落破的牌匾,亭華寺,旁邊卑文注解亦是模糊不清,也不知是何時修的,看著還挺大,不像有年頭的寺廟,不過,此刻對她來說,能有地方落腳就已不錯,哪管這些有的沒的。

把馬兒放在外面,腳踏入半步,還未進去,她頓了頓,里頭幾十雙眼睛紛紛看過來,她心中忐忑尤生,那些人眼中,有驚訝有提防也有疑惑。

玲瓏不曾想,這里還有流民住。

一一掃過去,她發現這里大都是婦孺老弱,粗衣麻衫,蓬發垢面,也有些帶了小孩的少婦,把孩子護緊了些。

既來之,則安之,玲瓏把另一只腳緩緩抬了進來,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那些目光卻不曾移動半分,一直跟隨她,哪怕她特意不引人矚目蹲在角落,也是顯得幾分惹眼。

她這身干凈清爽的衣衫,確實與她們格格不搭,以防萬一,遂拿了手中的短劍,放在身前,這些人見她有劍傍身,又紛紛卸了目光,倒也不來惹她。

正當她要安心閉眼時,一抹稚嫩的聲音劃破寺廟:“娘,好香。”

一眼看去,是個七八歲的小孩。

那少婦見玲瓏看過來,趕緊把孩子摟了摟,喝道:“別亂說話。”

“娘,那個姨姨身上好香,我也聞到了?!庇忠缓⒆娱_口,那孩子剛想起身,被他娘親給拉回來,孩子低低說了什么,只聽他娘親冷喝:“聽話,別胡鬧,那姨姨是不能惹的,會傷了你的!”

說著,又警惕看了玲瓏一眼。

她們……怕她身上的劍?還是怕狗?

阿貍倒也聽話,不喊不叫,在一邊匍匐著,瞌了瞌眼皮。

她又把劍抓緊了些,心里思忖著,走吧,沒地方歇一晚,不走吧,這群人如狼似虎,她只是拿劍裝模作樣防身而已,若是這群婦孺老少一起上來圍攻,一旦纏上,她不傷無辜,也是萬不敢隨意拔劍。

那幾個小孩正吞咽著看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玲瓏想起晌午獵了一只野雞,烤得香華里嫩,她留了些準備當宵夜,此刻那半邊烤雞還在包袱里,她拿出包袱,掂了掂,拆開。

“啊!”

眾人聽得喊聲,紛紛一驚,只見那穿著得體的藍衫女子打開包裹,似是在里頭看到什么驚懼之物,一聲尖叫,把包袱給扔了。

眾人這才看見包袱里有一只拇指大小的小老鼠爬出來,呲溜一聲竄出了寺廟,她身邊的兇狠大狼狗,見到那老鼠,忽的也跟著狂奔躥了出去。

而藍衫女子這一仍,包裹離眾人距離極近,被紙包住的烤雞裂開散落,幾個小孩兒眼睛一亮,立即撒開各自娘親的懷抱,跑過去搶,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抓住就咬,半只雞分的精光。

包袱里有幾串銅子,銅子散落地上的聲音亦是鳴叮聲脆,那些婦孺見到這一幕,眼饞至極,想起她那兇狗奔了出去,哪管她有劍沒劍,忽的也沖過來一頓哄搶,只見幾串銅子一瞬間被搶光。

玲瓏自扔掉包袱的那刻起,未免禍及自身,就已經自覺的挨著墻邊。

眾人拿了錢,一一散去,悻悻的看了眼玲瓏回了原位,果然是大家小姐,連一只小小老鼠都怕極了,如今,她這大小姐都怕的挨墻站,想來也是個狐假虎威的,一定會得過且過,不會責問追究她們。

哄搶時,包裹中的衣物難免被人胡亂撕扯,如今只剩下一堆殘破綢緞,玲瓏也沒打算再要,先過今晚要緊。

她方坐下,面前忽的跑來一小孩,是方才第一個說很香的那孩子。

正納悶這小孩來做什么,只聽小孩道:“姨姨,還給你?!?

小孩伸出手,有一枚銅子,因小孩之前啃過雞腿,這枚銅子還有些油膩。

只是……紀思爾喚她姑姑,她忍了,這小孩又喚她姨姨,如今小孩怎的都這么精明,不能好好喚一聲姐姐么?

“你既然搶了,又為何還給我?”

小孩誠懇道:“我娘說,撿了東西就要還,不然就是壞人了,我不要當壞人?!?

玲瓏略了眼那邊的一個少婦,方才就那少婦一人沒上來搶,這枚銅子還是小孩撿漏撿的,便道:“那你搶了我的烤雞,還吃進了肚子里,這又要怎么還?”

小孩低了首,眼珠波動,有點委屈:“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

“我……我會還你的。”小孩結巴。

玲瓏道:“不如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回答的好,方才的烤雞就當是我請你的,你也不必再愧疚?!?

“那我要是回答不好呢?”

玲瓏嚴肅道:“若回答不好,你吃了多少,就必須給我吐出多少。”

小孩心里算了算,即便要吐也吐不出來,大不了被她揍一頓就是,想通了,便道:“那你問吧?!?

“你叫什么?”

“朱遙?!?

“寫下來給我看看?!?

朱遙便蹲下,撥開草根,借著地上的泥塵,拿著油膩的手指,寫了兩字。

玲瓏心道,這小孩明明是個小乞丐的模樣,竟還會寫字,書法不錯,師承有家。

她再問:“年齡呢?”

“八歲。”

“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朱遙:“我……”頓了片刻,又看向自己娘親。

玲瓏懶聲道:“你若是說謊,我便讓惡狗來咬你?!?

“我是……女孩子?!敝爝b低首,最后那三字咬的極重。

玲瓏噗嗤笑了笑,明顯這小孩有苦難言,她也并非要為難,問無可問,畢竟生活所迫無家可歸的流民,她也不是沒見過,何況她如今身無分文,自己還是逃出來的,也解決不了什么。

遂道:“行了,我問完了,你回答還不錯,烤雞的事暫不追究你,這銅子當我獎賞給你的,回你娘親身邊去吧?!?

朱遙看了眼她,干澀道:“謝謝?!?

便飛快的跑回那少婦身邊,那少婦對她低首一禮,似也是略表歉意,玲瓏也很欣賞這對母子,哪怕落魄,也不失了做人志氣。

歇了一夜,次日她早早便醒了,看了眼那邊還在熟睡的流民,輕手輕腳出了亭華寺,牽著馬兒,解開韁繩。

正待要上馬時,聽到一聲呼喚:“姑娘,留步。”

玲瓏回首一望,是那小孩的娘親。

少婦從寺門口邊輕腳迎來,在她面前立定。

打量了少婦幾眼,雖是一身粗衣麻衫,卻有幾分知書達禮的氣質,這點她昨夜便已看出來,想來以前許是個富貴人家,如今落魄至此。

玲瓏道:“朱夫人有何事?”

“姑娘謬言,賤妾擔不起姑娘如此稱呼。”少婦道:“姑娘不是本地人,遠途而來,可是要往北邊去?”

玲瓏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當時一生氣就逃了,這兩日又在甩開那道追她的影子,該去哪兒這倒沒考慮,這朱夫人如此一說,她覺得往北邊走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便點頭:“不錯。”

少婦再道:“姑娘既要北上,可否幫賤妾一個小忙?”

“你說?!?

少婦緩道:“前面是盤州地界,姑娘要北上,必定要過盤州,賤妾有一遠方表哥,他在盤山的大礦里做活計,姑娘可否能幫忙給表哥捎帶一個東西?!?

“盤州離此不遠,朱夫人為何不自己去?”

少婦苦笑:“賤妾有苦衷,不能前去。”

玲瓏微思,不免想到戲文里的那些表哥表妹情愛之事。

該不會這朱夫人不是落魄,而是被自家人趕出來的?無媒妁之言,未婚生子?流落在外?或者是那表哥有妻子,這位少婦是情人……

“若是姑娘能幫此忙,賤妾來世愿為姑娘做牛做馬,以報姑娘之恩?!?

說著,少婦已慷慨朝她跪下。

玲瓏受不起這突然的大跪,止住方才狂想的念頭,又狠批自己,同情心總是那么容易泛濫,便道:“我應了你便是,起來說話,你要我帶什么?”

少婦不愿起身,連忙從袖子里拿出一塊木牌,遞給她:“請姑娘幫忙捎帶?!?

玲瓏接過,左右翻看,木牌很普通,只不過前后兩面都有一副雕刻的畫,一面磐石,一面蒲葦,想來是信物,以解思念之情,有意思。

“你表哥叫什么?”玲瓏問。

“表哥名為朱逢英,姑娘若是見到表哥,再稍一句話,我與遙兒一切安好,勿掛念?!?

玲瓏拿著木牌敲打,很不可思議,這日子過的叫一切安好?

說瞎話也不帶這樣的。

“嗯,我會告訴他的。”玲瓏表面應承,心底卻道,等她見到那表哥,別的不講,先給一頓棒揍再說,敢欺負弱女子,不負責任,任其流落在外,不打的他滿地找牙她不姓關!

“多謝姑娘?!鄙賸D又行了一禮。

玲瓏也沒再多管,翻身上馬,抽鞭離去,阿貍在后面狂追,少婦望著她背影,這才起了身,長長噓了一口氣。

又行了半日,每次故意改道,玲瓏都時不時回望后邊,這次她下了馬,牽著過了一段長橋河,步子緩慢,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后面人影待她過了橋河,才加快步子跟蹤去,到一岔路口,發覺一邊有馬蹄腳印,一邊沒有,旋即,擇了那條有腳印的路跟去。

跟了一段,人影察覺有點不對勁,這路上只有馬蹄印,并沒有那條狼狗的,難不成……

立馬返回到那岔口,另一道果然多了人與狼狗的印子,想甩掉他,沒門,他正要往這條路跟去,快走了幾步,又一想不對,她那么聰明的人,寧愿丟棄馬兒也要引他去另一道,怎會如此輕易留下痕跡。

他斷定,她一定沒走!

正當他有這想法時,樹上忽的多了一道空靈的笑聲:“別猜了,我在這兒。”

撇眸,只見她緩緩從那并不高卻枝葉繁茂的矮樹上跳下來,手上還抱了只大狼狗,下來后,把大狼狗放地上,她微微瞇起眼眸,看著他。

他一臉不滿,先道:“姐姐你不守信用,你根本沒去東城門,只是想用我引開那臭脾氣的花忍。”

“本來我只是出來透透氣,也沒想讓你跟著?!绷岘嚦溃骸暗惚臼虏恍。尤贿€敢這樣跟蹤?!?

“姐姐故意不讓我跟著,我自然只能出此下策?!?

她挑了眉色:“包括在我包袱里放老鼠?”

他解釋:“那不是老鼠,是血鼩,也是我的寶貝兒子。”

“恭喜啊,當爹不容易?!?

她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躍過他,便往那條有馬蹄印的岔路走去,薛小成知道她這是抓住了他,是允許他跟著了。

玲瓏邊走邊長嘆道:“若不是這小東西給你帶路,你也不一定能追到我,昨夜我把它甩了,你沒轍,才近身跟蹤?!?

那東西只有拇指大小,牙尖嘴利,外貌與普通老鼠無異,卻不是老鼠,估計是他養的什么寵物。但這小東西行動神速,她好幾次打開包袱都沒察覺。

“我就說,姐姐怎會怕小小鼠物,準是故意的。”薛小成抱胸笑道:“眼下我們去哪兒?”

“甭管去哪兒,這樣走路不得累死,先把馬追回來?!?

“怎么追?”

玲瓏輕笑兩聲:“你輕功好,當然你去。”

“你不會又想騙我?”他狐疑。

她暗切:“騙你又不好玩,趕緊的,等會兒馬跑遠,就被別人牽走賣了?!币娝€是不動,眼中懷疑,她冷不防踹他了一腳:“快點去,我在后面等你?!?

他帶著一路的懷疑,施展輕功,不一會兒,尋到了那匹馬,騎上,勒回馬頭,輕喝一聲,又沿路回來。

見她正在路邊撿花玩,很是閑情逸致,大狼狗在她身側歡快的追隨,狗毛上還被她撒了一把花。

行到她跟前,她抬眸:“你下來。”

他勒著韁繩:“不下,你坐上來就成了。”

“我不喜跟人同騎?!?

“我也不喜像你狗那樣狂追?!?

“你不是輕功好么,還騎什么馬?!?

“輕功又不是萬能的,我累了,我要騎馬。”他笑了兩聲:“姐姐你要不要上來,不上來我走了。”

“你……”

玲瓏氣的朝他扔了一把花。

又行了兩日,終于進入盤州,想起那朱夫人的交代,她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問問盤山在哪個方位。

薛小成牽著馬,輕道:“等送完這信物,姐姐你要去哪兒?”

“不知道?!彼龘u頭:“先走一步是一步。”

他道:“那就跟我去決谷吧?!?

“決谷到底是什么地方?”

“決谷是我義父那老頭兒住的地方,它在晉國的一座林澗里,綠水長流,珍寶無數,要什么有什么,而且老頭兒醫術可好了?!?

玲瓏忽然有了個主意:“不如我們去晉國金陵,聽說那是天底下最豪華最大的一座城池,九河環繞護天下,萬國朝冠拜冕旒,宮殿閶闔燈如晝,金馬雕車衣如縷,鳳簫玉壺舞魚龍,歌聲麗人不知處,我想去瞧瞧,這些才子口中說的金陵,到底是如何盛世風光?!?

“帝都?”薛小成瞄著她,臉色不太好。

“怎么,你有仇家,不愿去?”

“那倒不是?!毖π〕尚闹心?,主要是你仇家太多。

再且她說的那是東海帝國的盛景,如今的晉國已經被她敗家敗完了,哪還有什么風光,只怕腳都沒踏入,就分分鐘死無葬身之地,他薛小成再厲害,也沒法在那種龍潭虎穴中保住她的這條小命。

她一拍他肩膀:“就這樣定了,咱們去晉國帝都!”

薛小成臉色微陰,嗯,是時候該打暈她直接帶走了,她想送死,他可不要陪她死。

兩人走了半天,終于見到一農婦,提了一籠飯,想必是去給地里干活的丈夫送食,玲瓏便趕緊的過去問道:“阿嬸,請問盤山怎么走?”

“盤山?”農婦好心指了指一個方位:“朝這條道一直走,遇見小盤村的石碑,就往左拐,那條道一路通往盤山?!?

“謝謝阿嬸?!?

“姑娘,你們去盤山做什么,那里陰森鬼氣,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鞭r婦再提醒道。

這一句話,劈得玲瓏五雷轟頂,想起什么便道:“那里不是有一座礦嗎?怎么是陰森鬼氣了?”

“是啊,是座小鹽礦,兩年前就已經采沒了?!卑饑@道:“不過說來也可怕,那些漢子伙計在最后拆樁撤退的時候,遇上了礦塌方,壓死了一百多人呢?!?

玲瓏只覺再被轟了一道,哆嗦了問:“阿嬸,你沒開玩笑吧?我有個表哥還在那里做活,以前還給我寫過信,不可能的?!?

“姑娘要不信,就去小盤村問問,當時鹽礦征人,那里的漢子都去了,一個都沒回來,就剩下些老弱婦孺,我兒子那時傷了腳,幸好沒被征去,想起來就后怕。”阿嬸惋嘆,又說多了些,道:“后來,這礦山開始鬧鬼,去過那里的人,都消失無蹤,再沒回來,估計是被那百多個野鬼給勾走了?!?

“這么大的事,官府不管?”

阿嬸道:“官府管什么呀,查了半年沒查出個什么,只叫我們不要去盤山,出了這事,官府也怕,姑娘,你們可不要隨便去那盤山,真會死人的,我想你那表哥興許也已經不在了,要節哀啊。”

“難怪表哥一直不曾回信,恐怕也難逃惡難,今日,我只是和我弟弟路過,不會去的,謝謝阿嬸告知?!?

“不用謝,你們路過也好,千萬別去就行了。”阿嬸好心提醒,念叨了兩句,便提著飯走遠了。

薛小成看著她演戲精湛,很快從哀傷中抽了出來,疑惑道:“真是見鬼?!?

“那亭華寺離盤山只有兩日路程,相隔不遠,只要稍一打聽,就會知道這鹽礦已經塌方,荒無人煙的,那女人竟還讓你捎帶信物,肯定是在騙你?!毖π〕煞治龅?。

玲瓏拿出木牌,踱了好幾眼:“可她的樣子,不像撒謊,她騙我又能做什么?走,去小盤村看看。”

去了小盤村,果然不見壯丁,只見一些婦孺,問了多人,這才了解更多,礦塌方,上頭雖有撫恤金下來,但能分到人手里的就剩那么三四兩,即便上告官府,也被強壓下來,小盤村的老弱婦孺,忍氣吞聲,不敢多言,大多女人要么改嫁要么帶著小孩辛苦度日。

玲瓏想起亭華寺的流民,也與這村子里的人相差無異。

只是為何那位朱夫人……

她收好木牌:“小成,你怕鬼嗎?”

“世上只有鬼怕我?!毖π〕芍浪@顆好奇心被這個木牌和朱夫人還有那個神秘的鹽礦激起,內心很是強烈洶涌,如今剛好又沒事做,怎能不去搞點事,又道:“沒事,你要怕,躲我懷里,我保護你。”

“滾?!彼齺G了個字給他,再一聲冷喝道:“你姐姐我天不怕地不怕,何懼區區鬼魂,若真有鬼,抓一只回來給你玩玩。”

“上山的路都被封死,這馬恐怕帶不上去?!毖π〕尚牡溃吘雇雕R這種事一不留神就發生了,放這小村里也不安全。

“若是拿到城里去賣,一來一回,天也黑了?!绷岘囁樗榈溃骸斑€是去城里把馬賣了,拿錢搞點符紙木劍,再去香火最旺的廟里弄點香灰,若是真有鬼還打不過,只能好好供奉著,別忘了,買點飯團燒雞?!?

薛小成嫌棄撇過她:“……又是我去?”

玲瓏笑意盈盈:“你輕功好,來回也快一些。”

天方落黑,薛小成拿了東西,沒有符紙木劍,也沒有香灰,倒是買了兩只燒雞一疊牛肉一壇好酒,一些干餅。

攤開在地上,兩人很快把一只燒雞干完,薛小成又嫌棄道:“你不是要供奉祖宗嗎?還吃的這么爽?!?

“先把人喂飽了才能喂鬼。”她抹了抹嘴,喝了幾口酒,見他喝了好幾口,還想再來,她一把奪過:“小孩子少喝點。”

薛小成憋了氣,他十七歲還是個小孩,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遂道:“你才是小孩,再說我揍你。”

“既然叫我姐姐,就要懂孝順長輩,你揍我一個試試?!币娝徽Z,玲瓏連忙去把酒藏好,朝他道:“先藏著,回來再喝。”

收拾好一切,帶著阿貍,兩人緩緩朝盤山走去,盤山山峰常青,占地一方,也算的上大山,兩人爬了大半夜,也沒見什么冤魂惡鬼,想來,沒有比她帶著一個小孩一條狗半夜爬山更詭異的了。

她有點小啜氣,薛小成像沒事人似的,阿貍也是興趣盎然,這倆很喜歡黑夜,視力極好,也不怕路下石子閃腳,她就比較老眼昏花,不打火把,黑乎乎的看不清,不知道栽了多少跟頭。

兩人靜默走了一段,薛小成一人走了許久,見她跟不上來,又回了幾步,問道:“你為何要選擇夜晚上山?”

“你傻啊,鬼當然是晚上才能看見,大白天的你能看見鬼嗎?”她一頓批。

終于,半個時辰后,兩人登上了一座小駝峰,眼前有塊天然石頭磊著的平地,兩人走過去,視野開闊,一眼往下望去,深山幽谷,寂靜無聲,密密麻麻的樹,連點鬼火都沒有。

“你說那礦的地點會在哪?”

“我又不懂風水,不過掐指一算,那礦肯定在山上。”

薛小成給她投去廢話兩字的眼神。

兩人又站立了半柱香。

“咦……”

她輕呼了一聲,看著一個方位。

薛小成看去,那里有一點火光,但被樹茂遮擋,忽有忽沒的,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又看了會兒,火光漸漸清晰起來,兩人看的出來那應該是一隊人,打著火把,在遠處,像一條若隱若現的火龍。

“果然有鬼,還成群結隊。”她道。

“我終于知道你為何要晚上來?!?

“你知道?”

薛小成道:“第一,既然這是座鬼山,除非找死,沒有人會晚上來,被人發現的幾率小,第二,盤山林葉茂密,即便白天登上山也看不到什么,這么大座山,無人指點,找到礦并不容易,你特意登此處,是為了要看清楚些,找那火光?!?

“說的也對,不過,你忘了一件事。”她含著笑意:“如若這山中有鬼,那么山中每一處制高點都會有人把守,以方便看清局勢,你不覺得咱倆上山,太容易了嗎?你不覺得咱倆站著半個時辰都沒被發現太奇怪了嗎?”

“這鬼山存在了兩年,對方一定是放松了警惕?!毖π〕傻溃骸拔乙埠芷婀?,你為何很肯定這山上有人?”

“那位朱夫人是故意的?!?

“故意?”

“捎帶信物是故意,她早就說明目的了,讓我上山進礦找她那表哥?!绷岘嚲従彽溃骸叭缛羰腔臒o人煙,她總不成真要我上山見鬼,再說官府查了半年也沒查什么反而封路,總之奇怪,朱夫人說不定知道什么,但她一個弱女子又拖帶著兒子,有心無力,只好寄托于我了?!?

“她那么肯定你有能力?”

“我現在,也很懵,我身上應該沒有閃閃發光的地方,平民老百姓一個啊?!绷岘嚳戳丝催h處,又道:“除了,這把劍?!?

“什么劍?”

她提起手里的短劍,給他瞧了瞧。

“這劍有什么特別嗎?”

她淡淡道:“夏王給的?!?

“然后呢?”

“那位朱夫人見多識廣?!?

“所以?”

“她認為我與皇室有關?!绷岘噰@道:“其實若我沒能力幫忙做什么,她也可以再拿塊木牌找更可靠的下家,我懷疑,她用這種方式騙了不少人,她看上我也不是偶然興起。山中兇險,我若上山尋人,要么有能力端了這個窩,要么被那些人發現給殺死,要么被那些人俘虜,總之,在她眼里,我的命也就那樣?!?

“就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毖π〕蓻]好氣道:“你出門做什么帶著趙祤給的劍?!?

“當時出門急,順手就拿了?!痹僬f那關宅里的東西哪個不是夏王給的,記得夏王給劍的時候是要她防著薛小成,還說若是覺得羞愧打不過,這劍也可以拿來自刎。

所以說那個男人一句好話都沒有,看她現在跟薛小成套的多熱乎。

“那現在,你還要去找她那表哥?”

“當然去?!绷岘嚰訜o比:“你不覺發現這鬼山背后秘密,給一點點挖出來,這個過程很激情澎湃?很熱血沖動?很好奇想查下去?”

薛小成淡淡撇頭,并沒有覺得。

果然是王宮太無聊,把她困成了這傻樣子,那背后人有一堆幫手,能封山,能調動官員,能散播謠言,能謊稱鹽礦被采完,能謊報朝廷,能故意制造礦難,還能把這座大鹽礦據為私有,也不想那背后人多強大。

若那人是朝堂人,明顯的造反。

她高興的太早。

不過也好,免得她老想著晉國帝都,比起這小小鬼山,那才是噩魘。

“現在怎么做?怎么把這窩給端了?”薛小成極其明白她心中想法。

玲瓏慷慨道:“這不是一座簡單的鹽礦,這是一座金山銀山,難道要我把它端了,上交給夏王那渾蛋?”

呵,可能嘛!

薛小成亦是笑了一下:“有意思,管它犯不犯法,坐不坐牢,姐姐,這回我一定幫你?!?

嗯,他現在覺得很激情澎湃了!

“四周被封,此處產鹽,總該有出路,蟑螂捕蟬黃雀在后,先看看他們運輸線路,從何處銷,從何處接手,又是如何躲過各路官府眼睛,阿貍,”她蹲下來,溫柔的摸了摸:“發家致富,靠你了?!?

阿貍轉動著眼珠,似是聽懂。

在這山中,人進來很危險,但狗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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