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影獨自坐在飛船上。她最不喜歡這種充滿金屬感的狹小空間,總覺得人居于其中,瞬間便成了籠子里的猴子。
她還記得第一次星際航行時是Bill貼心照顧,一應細節自己根本無需費心,只管呼呼大睡即可。而今只余她一人形影相吊,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那個令她心碎的地方。
她不打算去那個小小的W星,也不想回地球,那里承載著太多她和Bill的歡笑和淚水。
在設定航線的那一刻,她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茫茫宇宙,浩渺時空,難道連她一個顧溪影也容不下嗎?
導航察覺到她遲遲沒有給出指令,便根據顧溪影此時的心情提供了最佳目的地選項——“七龍珠”。
顧溪影心煩意亂,想到自己“七龍珠”上應該沒有一個人認識自己,應該可以躲開所有的傷心煩惱,便無聲默認。
漫漫旅程,顧溪影一直渾渾噩噩,她不知道自己航行了多久,也不關注自己身在何方。她眼前一時是Bill的笑臉,一時又是秦嘉木深情滿滿的雙眼。
Bill,竟然是年輕時的秦嘉木?那秦嘉木呢?難道是年老時的Bill嗎?顧溪影心亂如麻。
面對無法承受的痛苦,她只能期待自己變得遲鈍麻木,似乎只有降低自己對周圍一切的敏感度,將所有的神經都凍結起來,才可以緩解那錐心刺骨的痛。
臨行前,她悄悄去看過Bill。
她就站在那個熟悉的院子上空,遠遠看著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她心碎落淚,而他,卻渾然不覺。
她只看到曾經最親愛的人,只是自己忙來忙去,逗弄鸚鵡,侍弄花草,嘴里的口哨滿滿都是單身漢的自在快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種下的那株勿忘我葉子上,擎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淚。
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什么是形同陌路,什么是山窮水盡?
偌大的重華星,曾經熟悉的山川草木,沒有了他,便只剩寂寥無限,再也沒有任何風物景致可言。
她頭也不回,踏上飛船。
她不知道,與她一樣絕望離去的,還有自己的親閨蜜——余非煙。
顧溪影或許還可以將一腔怨氣發到元一的頭上,但余非煙滿心委屈卻不知道自己該怪誰?
怪顧如笙?這個一手把自己帶到人間的人?給了自己生命,卻又附帶上一世的孤獨和煩惱。
怪顧溪影?自己的親閨蜜?在這個偌大的星球上,也只有她愿意用歡笑為自己的寂寥時光染上些許色彩。
怪秦嘉木?他明明與自己無緣,自己卻依然無法放下。
如果這些人都沒有責任,那自己的委屈又要到何處去訴?自己這顆萬年孤獨的芳心又該往何處安放?
余非煙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世界暗無天日。
自始至終,她從來都沒有過機會。自己也好,所有的“木樨花”也好,都不過是顧溪影和秦嘉木這段跨越前后兩百年穿越迢迢光年的愛情故事中最可悲最可笑的小丑,連備胎甚至炮灰都算不上!
余非煙下意識抱緊了自己,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連一絲改變命運的機會都得不到。難道,此后的千秋萬載,自己就真的只能這樣芳心寂寞嗎?生而為人,卻從來享受不到一絲人間的溫暖與歡樂,這樣的人生還有什么意趣?她回想起《西游記》中即使是花妖木怪,也還想千方百計得到唐僧,夢想兩情長久長生不老。而自己呢?什么也沒有,連個可以念想的人也沒有了。
說到底,她還是羨慕顧溪影的。生在一個幸福完整的家里,享受著親生父母的萬千寵愛,前夫剛去,真命天子即刻現身。
窗外,月亮又升起來。她從沒仔細看過月亮,她并非是對明月無動于衷,只是深深感嘆自己無情可寄!
她依稀記得顧溪影曾經反復說起過得三個字“無情游”,難道她當時依舊已經知道秦嘉木的來歷,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再做妄想?
余非煙冷冷笑了起來。
擁有愛的人,依然享受無窮無盡的愛;沒有愛的人,卻永遠逃不開凄風苦雨……
這不公平!
她恨透了自己的命運,自己的生活,恨透了這個星星上所有的一切!
我不是玩物!不是機器!為什么不問問我是不是情愿,就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
余非煙滿心悲憤!
她轉過頭去,再也不想看見這輪月亮,似乎連他也在嘲笑自己,笑她是何等的不自量力,如囚徒一般徒然想要掙脫身上的枷鎖!
她再也不想呆在這個星球,這個讓她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悲的孤獨星球。
什么財富自由、時間自由,得不到愛的人,終究不過是一群乞丐!
她毫不猶豫飛向地球。